老和尚凝神闭目,面色安详,双手合十。披一身绯衣袈裟,结跏趺坐,托钵于前。身旁支起一竖幅,上面写着几个毛笔大字,“为人说经,每日一句。”然而,足足一月光景,竟无一人问津。在这人来人往的南市,不得不叫人惊奇。
卢文溪一开始便注意到老和尚,心想这老和尚既不上门乞食,如何充嗛果腹?每日卖柴之后,都买几个馒头,悄悄放在泥钵中。老和尚始终凝神闭目,不曾瞧他一眼,不曾言谢半句。此刻,他又买好馒头放于钵中,正准备离开。
“善男子请留步!”老和尚睁开眼睛,面色安详,喊道。
“和尚是在叫我?”他回过头,问道。
“善男子每日赠我馒头一二,却不曾求解经文二三,云何?”老和尚慈祥地看着他。
“和尚有所不知,鄙人粗陋尚不识字,又何来经书之惑?”
“和尚此刻将行西去,无以赠善男子。只一句经文说与汝听,缘深缘浅全凭造化。”老和尚复又闭目。
“愿听和尚教化。”卢文溪席地而坐,潜心听教。
“和尚便为你说这《能断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中的一句经文: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生清净心,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他不自觉地念起,只觉身心舒畅,如沐春风。
“善男子可有何感悟?”老和尚问道。
“似有非有,却道不出。”
“似有非有本无有,道不出者不可道。”
“鄙人愚钝,请和尚为我解说。”卢文溪叩拜道。
“既言不可道,众生又何求?善男子请起!”老和尚起身,扶起卢文溪。
“鄙人曾听说,善男子、善女人皆在寺庙中求佛祖庇佑,可知佛祖能见人心。鄙人心中所悟虽道不出,和尚出自佛门,却应有通晓之本领。”
“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如来说诸心皆为非心,是名为心,和尚又有何通晓之本领?知汝心者,唯汝一人,旁人只能渡你。”
“还请和尚渡我!”卢文溪恳求道。
“欲人渡者,必先自渡。和尚修行浅薄,不知佛法。他日你若能破除心中迷雾,可前往黄梅东禅寺,参礼五祖忍大师。”
老和尚说完,拾起泥钵,便朝西方走去。忽起一阵疾风,将那竖幅吹向空中,不知去向。卢文溪再看老和尚时,已不见了身影,心中顿生惆怅。回白云山的路上,那句“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不停回荡在耳边。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个中奥义,却能叫他心如止水,仿佛坠入空灵境界。
后几日,遇有空闲,他便独自参悟此经文。
大娘见其近来白天心情舒畅,入夜睡眠颇深、呼吸匀称,问道,“有何喜事瞒着娘?”卢文溪思虑片刻,便将老和尚说经一事娓娓道来。大娘越听越奇,追问道,“那和尚真的要你前往黄梅东禅寺,参礼五祖忍大师?”卢文溪回答道,“正是!可有何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