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若生春夏,芊蔚何青青。
幽独空林色,朱蕤冒紫茎。
迟迟白日晚,袅袅秋风生。
岁华尽摇落,芳意竟何成。
苍苍丁零塞,今古缅荒途。
亭堠何摧兀,暴骨无全躯。
黄沙幕南起,白日隐西隅。
力拔山兮,气吞河谷,力士们吟诵的声音愈急,她的动作也愈烈,衣袂纷飞,整个人似赤红的火焰,旋转中仿佛要将自己燃烧一般,绚丽至极。
鼓声乍停,箫声渐起,二十名力士将一张巨大的红绸在空中铺展开来,乐鸢长袖回身,足尖点于红绸,轻飞而起,腰间银光一闪,一把软剑抽出,她举剑高舞,刺,挑,翻,立,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势如破竹,柔之婉转美丽,刚之长虹贯月。
忽然她翻身而下,凌空倒立,长剑的锋尖如同利落的狼毫,招招刺在红绸之上。
她握着剑极快甩动,时而轻盈,时而猛烈,仿佛那剑生了魂,混着她起伏的气息,忽快忽慢,变化莫测。
“铛...”
沉着的一声钟响,伴着百年的钟鸣鼎盛,于尾音之际,乐鸢从天而降,银剑收回,傲然止于鼎上,一瞬万音俱收,归于沉寂。
力士将红绸升起,只见鲜红之上赫然镌刻着十六字:
大越昌盛,日月无筹,五谷丰登,兵甲万世。
乐鸢双手端平,赤色流仙袖垂落,她的声音清冽,在百人之中娓娓而来:“愿天佑我大越昌盛,日月无筹,五谷丰登,兵甲万世。”
同时,三千九凰军嘹亮的声音如海浪般,咆哮而至,穿过深沉的天际,久久回荡了八十一遍。
文武百官伏身跪地,高声大喊:“愿天佑我大越昌盛,日月无筹,五谷丰登,兵甲万世。”
摄政王虞戈长身而立,常年冷漠的眼里第一次泛起笑意。
也是这天,东越十四岁的帝姬终于露出庐山真面目,以一曲剑舞,名扬九州,世人皆叹,东越这只凤凰,果然翩若惊鸿,艳压天下。
大典之后,斋戒七日。
第八天,乐鸢终于能舒坦地坐在碧海云香,吃上一口珍珠八宝团。
“听说了吗?这祭天大典上帝姬的一舞,红袖击鼓,简直是丹姿国色,人间绝无。”
“我叔叔是御史,他说帝姬之姿,非凡女可及,从没有哪个女子,能将舞跳的那般柔刚并进,那般凌厉,那般美。”
声音陆陆续续传来,不止是一个碧海云香,现在整个帝都,茶余饭后谈论的皆是帝姬。
关于这件事,不仅是东越,放眼至九州,都传遍了。
最初还有点真实味道,可到后面十传百,那被描述的天花乱坠,根本夸大其词,什么神女转世,倾国倾城全都出来了。
对于这等艳名,乐鸢可万万当不起,这不,当下一口团子噎在胸中,她大声咳个不停,端起手边的汤,灌了下去。
“不过,那一身红衣,倒是让我想起一个人。”
邻桌二人聊的正欢,乐鸢顺了顺气,便听其中一人凑近问道:“噢?什么人?”
对面男子一笑,压低了声音道:“第一美人,夏泽。”
另外一人沉默,过了片刻,不禁唏嘘:“那确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
欸?第一美人?她对于这种风月异闻是很有兴致的,她咬着筷子,好奇地竖起耳朵,继续听他们的对话。
“那时候,她还是青晋郡主,在西胤的国宴上,一袭红衣,一张九霄古琴,弹唱乱世歌,一曲倾国。”男子说着,面上浮现出钦慕向往的神色。
“唉,可惜了。”一人摇了摇头。
男子叹了口气,慢慢说道:“红颜终枯骨,玉殒香消。”
听了半天,原来那个什么美人已经死了吗?
乐鸢有些摸不着头脑,却听一个沉哑的声音插了进来:“有因必有果,一切不过是她的命数罢了。”
她抬头,见一个身穿玄灰色长袍的男人,一撩衣摆,在她正对面的那张桌坐下。
国字脸,眉头极浓,一双眼狭长,他右边颧骨处有一颗米粒大小的黑痣。
他正望着她,平静无波的眼中隐隐爬上一丝笑意。
乐鸢猛的记起,这...不就是铜雀阁与自己交手的那个人!
对方似乎早就看穿她,嘴角不可置否地勾了起来,声音淡淡:“小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她并不想见到他,不知为何,虽然他面上在笑,却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甚至有些..阴凉。
那种感觉,像极了蛇。
当它吐着长长的信子,没有任何情绪,冷冷凉凉,可是,你却不知道它会在何时要你的命。
乐鸢没有说话,原本的食欲迅速退了下去,她搅了搅眼前的菜肴,只觉索然无味。
“这几日,坊间都在传帝姬的天姿,想必小公子听到不少吧?”
没想到他会主动挑起话题,乐鸢眼也未抬,只道:“听了。”
那人为自己斟一杯酒,抿了口,道:“小公子以为如何?”
乐鸢不知他是何意,更不喜别人谈论自己,她将筷子一搁,正视于他,张口道:“帝姬如何,在下不敢妄议。”
那人一笑置之,自酌一口,又道:“那小公子,可知夏泽?”
乐鸢丢了两个字:“不知。”
“是了。”那人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对她说道:“她可是极为聪慧透彻的一个女子。”
他将视线重新聚在她身上,面上浮现一丝丝笑意,有点冷冷的,然后用一种肯定的口吻道:“小公子,想必对她也是感兴趣的吧。”
乐鸢不承认也不否认,就这么看着他。
“当世女子,若能赶上她的一分,便也不算白活一世。”他冲她举起酒盏,仰头而尽。
听到他这样的夸赞一个女子,乐鸢到底还是惊讶的,如果说她心中不好奇,那是假的。
男人一点一点看向手中的空酒盏,晃了晃,眼里笑意愈冷:“至于,这些人口中的帝姬,不过尔尔,空有个名头,与夏泽相提,差之千里。”
他虽笑,可嘴里的话,却让乐鸢再也坐不住了。
心中一股无名火升起,不想再与他纠缠,她起身,没有看他一眼,径直往前走去,却听到他的声音,轻而缓地响起:“小公子,我们会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