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由李公公带着，杜若去了太皇太后的仁寿宫。

太皇太后已经重病垂危，整个仁寿宫都充斥着压抑的气氛，青色软烟罗窗纱通风很好，透进大殿的光也不甚明亮，穿过层层赭色垂幕，杜若被苏嬷嬷引到太皇太后榻前。

杜若老实巴交的依礼节跪好，才抬头看一看名义上的皇祖母。中午贺兰佑给她恶补了一下楚蘅被册封公主的背后私隐，当然就是关于太皇太后的。

说起来太皇太后沈氏也算是大胤的一个传奇。她本来是丰州一个大氏族沈氏的嫡女，父亲为了本族的利益，将自己的嫡女沈氏许嫁当时还是鲜卑王的贺兰氏，来换取皮毛和私盐的买卖权力。与蛮族通婚，在当时算是世家大族最为唾弃不齿的行为，然而沈父还是背负着骂名把沈氏嫁了过去。可怜沈氏当时已经有了心仪的男子蒋瑜，对方还是当地一个大姓氏族的嫡出公子。一对有情人就这样被沈父为了皮毛和私盐的暴利，活生生拆散了。心上人一朝嫁作他人妇，劳燕分飞并没有让蒋瑜放弃这段感情。世家公子蒋瑜到了当时的鲜卑王跟前做了谋士，放弃了他在大宋的大好前程。

十来年以后，没想到正当壮年的贺兰王突发疾病，留下刚刚满十岁儿子和沈氏，撒手归西了。如此形势危急下，蒋瑜历尽千辛万苦扶植沈氏的儿子坐上了王位，击退了虎视眈眈的匈奴各部。然而没想到，沈氏的儿子，新一代的鲜卑王竟然得天花死了，留下嗷嗷待哺的襁褓婴儿，就是如今大胤帝王贺兰鸿。刚刚想喘口气的蒋瑜只好又撸着袖子冲上去，掀起新一番争权夺利的乱斗。

多年后待贺兰鸿站稳脚跟称帝时，蒋瑜已经是新朝大胤的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适逢大宋内乱，在蒋瑜的筹谋下楚氏叛国，玉衡关关门大开，二十万鲜卑勇士过凉州而兵锋直指长安。

说来没有太皇太后沈氏和蒋瑜，哪里来的大凉开国帝皇贺兰鸿？而杜若听到贺兰鸿提过好几次的云端，据说就是沈氏和蒋瑜的私生女的遗腹子。

如今故事里凤仪天下的沈氏已是垂暮之年，白发苍苍。她面色青白地枕在鸦青色的软枕上，显然已是病入膏肓。

苏嬷嬷一边轻柔的往沈氏背后塞了个苏绸软枕，一边说，“小姐，蘅丫头来看你了。”

沈氏于睡梦中睁开眼，看了看跪在面前的杜若，她的声音微微暗哑，却带着喜悦：“长得真像云端啊！”

杜若收到苏嬷嬷示意，连忙磕了个头，一板一眼的说：“楚蘅给祖奶奶磕头了，祖奶奶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沈氏艰难的握住杜若的手：“这些年过的可好？”

“祖奶奶放心，家里人对我都很好。”杜若不是很明白楚蘅的过往，只好含糊应者。

苏嬷嬷这时接嘴道，“小姐放心，皇上细细问过，蘅丫头这些年没受委屈。楚麓处事虽然不如他父亲，也还算公允，家宅一向和睦。蘅丫头也乖巧懂事，与哥哥楚铮关系极好，就是楚铮带她来的京城。”

沈氏满是皱纹的脸上浮起淡淡的哀伤，微微叹了口气，拍了拍杜若的手，“这些年难为你了，云端娇憨，蘅儿却懂事，想来是没少受苦。世家大族的庶女是什么生活，你们不用瞒着我。”

“小姐心里跟明镜儿似得，谁也瞒不住您的。”苏嬷嬷笑了笑，“不过蘅丫头乖巧懂事，长得也是天姿国色，依老奴看阿瑶都给她比下去了。这样的女子，哪个府上舍得薄待？都是放在手心里宠着的。再说如今回到了您身边，还怕没好日子过吗？小姐实在不必介怀。”

“祖奶奶放心，楚家兄友弟恭，楚铮哥哥也对蘅儿极好。祖奶奶千万放宽心，把病养好是最重要的，蘅儿还等着承欢膝下，多侍奉侍奉祖母呢！”杜若看着垂垂老矣的太皇太后，忽然心中愧疚悲伤，自己这样冒名顶替了楚蘅来欺骗垂暮老人，实在是于心不忍。但是想到楚蘅可能已经葬身洛水，她又鼓不起半分勇气去说出实情，一时间泪水连连，竟似动了真情。

“哀家已经活够了，能找到蘅儿，此生再无所求了。”沈氏的语气却充满了历经人世沧桑的看开，眼中光芒渐弱，竟有了了无生趣之意。

“小姐，蘅丫头还没许婚，等着您给相看那。您可得打起精神啊！”苏嬷嬷娓娓道来，柔声劝导，“等您相好了人家，还得……”

“你说的是，总有大事等着哀家！半点不容错漏。”太皇太后声音虽然虚弱，带着几分无奈，可也带着久居高位的决断。让人瞬间感到曾经扶持两朝皇帝，凤仪天下的女子原本的威仪。

“您是贵人，贵人事忙，能者多劳，只能多辛苦辛苦了。”见病床老人回了几分生气，苏嬷嬷心中欢喜，嘴上却仍旧是缓缓的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