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上起来,杜若顶着一个大大的眼袋先去给太皇太后请了个安。完事以后她决定去随便溜溜,昨夜发生的事情实在太突然了,没有半点心里准备的她被贺兰秀送回去以后又是半晚上没睡好。今天一大早醒了,整个人觉得浑身发软像是被扔在地上摔打过一百遍似得,头却昏沉沉,怎么睡都睡不着。等下逛得体力耗尽,正好方便下午午睡。
走着走着,鬼使神差地便逛到了听雪苑。甫一进去,杜若便看到明晃晃的帝王仪仗在苑门口。
往远处林里探头看了一眼,只见众皇子正跟着皇帝在回风亭里边品茶边话事。隔得很远,她仍能瞄见贺兰佑和贺兰秀似是正在争执,花香顺着风飘来,隐约能听见什么民心、丰州等等字眼。不愿意搀和更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撞上那个人的杜若转身打算赶紧溜走。
哪知刚走出花苑,巷子都没出,一个小太监就从后面急匆匆的冲了过来,跪下道:“公主留步,皇上刚才见到公主也在此,便请公主到苑中品茶。”
杜若对品茶没半点兴趣,对见到里面的人更没兴趣。但是毕竟皇命难违,只好万分不情愿地跟着小太监回到苑里。
甫一踏入回风亭,里面却正好一片沉默。
胤帝不开口,刚才还在争执的贺兰佑和贺兰秀也似是成了哑巴。杜若行完礼后杵在那里,只觉得尴尬的要死。她偷偷瞄了一圈,发现此时站在亭里的都是老皇帝的儿子。太子旁边只坐着贺兰秀,瑞王贺兰培则自己大马金刀地坐着,而贺兰卿周围就显得热闹了许多,贺兰佑,贺兰仪,贺兰钰都显得和他亲密很多。
胤帝轻嘬了一口茶,徐徐放下手中碧色茶碗,抬眼望了一圈神色各异的亭中诸儿子们,最后目光落在杜若身上,含笑问道:“刚才阿仪说是看到你进了苑,又转身出去了。做了什么亏心事,竟然躲着朕?”
杜若心中大骂贺兰仪嘴碎多管闲事,面上却恭敬而微带谄媚地说:“怎么会!阿蘅是担心父皇和哥哥们正在议政,怕打扰了父皇,这才没有请安就退出去的。”
胤帝呵呵一笑,威严的脸上带着少有的慈爱:“这件事说来也和你有关系,听听无妨。”
皇帝话说了一半却不细解释是什么事情,做贼心虚的杜若却一番脑补后,心中警铃大振!难道是贺兰秀求皇上指婚了?所以贺兰佑和他起了争执?一时心中焦灼,双耳通红,她抬头恨恨地瞪了贺兰秀一眼。早忘了刚才偷听到的还带着丰州等等词语,分明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
贺兰秀接收到她瞪过来的杏眼,只觉得娇媚无限,随回了她一个暧昧的笑容。
杜若愤愤扭头,表示不理你了。
贺兰秀却唇角微勾,伸手抚了抚自己的玉带,示意,我的玉佩在你那里呢。
一旁贺兰佑把两人的眉眼官司看了个明明白白,不明白混蛋老八怎么会和她有了接触,一时心中又涨又痛,他一会儿后悔自己昨天没有进宫,而是在家陪了宛明一天,一会儿又想杜若怎的如此水性杨花?两月不见就勾搭了混蛋老八!出口的话语不免夹枪带棒:“说来这桩官司还是蘅妹妹给帮着递上来的。当日你怜悯沈娘可怜,如今过了半个多月,妹妹只顾自己宫中快活,忘了当日看到沈娘的冤屈了么?”
他话语偏颇刻薄,杜若却似没听到其中讥讽,只是焦急的询问:“京兆尹不是受理这个案件吗?有人证,有那个孙氏的血书,京兆尹半个月都没查出来?”
贺兰佑眼中满是嘲讽地说:“那就要问问是谁有胆为丰州都督作保了!”
杜若自然听得出他阴阳怪气、语气不善,但是这事说到底跟自己没啥关系啊?京兆尹不办事,朝自己发什么火气啊!
胤帝却似是对这个儿子突然炮火乱轰浑不在意,只老神在在地说:“阿蘅怎么看?”
杜若心想我怎么看,我只知道京兆尹是个官,别的都不知道好不好!眼睛一转,她玩笑道:“简单一点说,杀人偿命!复杂一点说,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说完,她颇为自得的点了点头。
胤帝笑点很怪的被这句话逗的哈哈大笑,众皇子竟然也忍俊不禁。只有太子阴沉沉的看了她一眼,而贺兰秀也是凤眼中半带着无奈。
“父皇,蘅妹妹此言话糙理不糙。”待大家笑完,贺兰佑适时接嘴,“丰州都督统领一州,竟然纵子做出如此败坏德行的事情来,其他有违天理不能上达天听的事情只怕不少!西北巡察使拔列达本有监管丰益二州的职责。如今竟然与他们官官相护,委实有愧于父皇的信任。”
“九弟此言差矣。莫须有的罪名怎能随便用在一州都督的身上。”太子声音平平,却带着几分戾气,“沈自达是沈骁的独子,纳个男宠不算什么,何况是贱民自行了断,与沈骁何干?这件事情说破天,也只能说是沈自达的屋内事而已,处理的就算有些不周到,也不算是大事。”说到这里,他冷哼一声,“九弟非要上纲上线的把此事和一州都督和西北巡察使挂在一起,不知是何居心?”
“丰州是我朝与关外的门户,如若不稳,圣心又如何安稳?此事确然是小事,却反映的是大问题。”贺兰卿接棒吵架,声音温和,语气和缓,却掷地有声。
说完三人都看向皇帝,皇帝吹了下茶盅里的浮茶,转头看向杜若,一时众人目光都又顺着望到这边。
杜若……
她抬眼看了看万里无云,蔚蓝若洗的天空。阳光透过亭外的树叶零零散散的撒入亭内,在地上交织成斑驳的风景。杜若很想说,今天天气这么好,我们干嘛想这么伤脑筋的问题?大家还是一起出去晒太阳的吧!
可惜她没胆……
被架到火上的杜若斟酌了半天,双眸直视皇帝,缓缓道:“阿蘅懂的不多,只是觉得孙家在丰州也算是一个衣食富足、良田千亩的殷实人家。若是这样的人家尚且随时都会家破人亡,那丰州其他的平民又是生活怎样的水深火热之中呢?”说完她转头看向太子,“阿蘅明白太子忧虑,但是倘若百姓不堪压迫,造反起义,丰州都督倒是未必有碍,受损的却是父皇的江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