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胭脂,永远是那么地勇敢,即使他那么残忍,她依然声声责问,即使咬着牙、流着泪。他被逼得没有退路,却只肯以愧疚来粉饰一切,妄图以任打任骂任杀来消除两人的纠葛。
其实是他心中笃定胭脂不会伤害他,是吗?所以,后来胭脂在背后袭他了一掌,他才会那么震惊。如果他愿意承认,那时他除了震惊,更多的是心痛。既心痛他的胭脂向他出手,更心痛他的胭脂已被他伤得彻底绝望,因为他回过头去,看到胭脂满眼都是木然,仿佛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仿佛不知道能做什么,彷徨无依,不知何去何从,似乎除了杀他再无可恋。
岳母和舅舅问他,他为什么不早点醒来。是呀,他为什么不早点醒,是因为他不想醒来,是吗?直到洞房花烛也不愿醒,他的潜意识竟是想拥有原本不应该奢望的美好,是吗?他之后无数次地回想,如果那时师兄弟们没有叫醒他,那他自己到底会不会在洞房花烛前醒来?
舅舅说,他要是早半天醒来就好了。早半天醒来,胭脂就还没有过门,花轿就还未抬入李家,可是,他真的愿意吗?时至今日,他都从未想到过要给胭脂一封休书,虽然他口口声声地让胭脂去找幸福,时时刻刻地以责任为借口逃避、推开,可他心底却隐秘地庆幸着,他是娶了胭脂过门的,他们俩是拜过天地、拜过父母祖先的夫妻,谁也无法否认,谁也不能否认。虽然没有来得及亲手掀起盖头、亲眼看一眼胭脂一生中最娇羞的刹那,但总算是娶了她,总算来得及娶了她。
可是,他的这点隐秘幸福,却生生地毁了胭脂。那时他只知道胭脂沦了魔道,还不知道她跳了崖,以及之后源于他的无穷尽的磨难。
今日,胭脂只是轻描淡写地挥手离开,他就受不了,那么,当初,他的冷漠、无视、推开、逃避,又是如何折磨着胭脂?
他真是被胭脂的爱宠坏了啊!
道济仰头望天,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然后握拳,在心中起誓,胭脂,从来都是你跟着我的脚步前行,这一次,换我来。
胭脂,你说,你爱李修缘,更爱降龙和道济。那么,现在让我来了解,你除了我所知道的,还有哪些是我不知道的,不管你到底有什么秘密,不管你在哪儿,不管你会有什么变化,我总会找到你,去你的万年之约,我从来不是个乖孩子,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胭脂,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
道济想着想着,就哈哈大笑起来。过了半天,才笑声渐消,脸上却已一派平静。
道济召唤了昙华,昙华已经知道胭脂的离开,她蔫蔫地依向道济,沉默不语。
道济摸摸她的头,“小昙,我们会找到你娘亲的,一定会!”
“可是,”昙华泪眼汪汪,“娘亲怎么可以都不告别就一走了之,她是不是不要我们了,不要小昙,也不要爹爹?”
“不管你娘要不要我们,她永远是我们的家人,她永远是你娘亲,也永远是我,是我的妻子!”
“嗯,”昙华明显感觉到父亲心里的难过,连忙伸出小手拍拍他的胸口,又侧着脑袋想了一会,看着道济说,“爹爹,以前娘亲曾经跟我说过,说,如果哪一天她不在了,要让我好好照顾你,不过,她也答应过我,她一定会回来找我们的。爹爹,你不要难过了。”
道济点点头,心里却在怀疑胭脂是不是早就准备离开,而且去的地方是大家找不到的。因为他算了又算,就是算不出来她在哪,连大致的方位都不知道。
他对昙华道,“小昙,用心神感应一下,能不能感应出你娘亲来。”既然用法力无法掐算,只能靠心神感应。除非大难,他是无法有预兆的,不过,昙华本来就是胭脂元神蕴养而成,自然能感应一二。
昙华听话地点头,盘膝坐好,然后闭上双眼,沉心静气,一边用神识感应,一边用心声呼唤。
半晌,昙华欣喜地睁开眼,道,“爹爹,我感应到了,娘亲没有危险,气息很安祥,只是,”昙华皱皱眉,“娘亲的气息变得有些奇怪,好像,好像掺了别的,不再是完全的玄女仙气了。”说着,就慢慢靠在道济怀里睡着了,估计是因为耗了心神的缘故。
“气息驳爻吗?”道济沉思着,“难道真跟了什么大神去练功了?没骗我?可她字里行间地都想让我忘了她,又是定了万年之约,又是让我练功,最后还抬出责任迫我就范。”哎,不想了,反正我是等不了万年的,管它真的假的,总要找到她,好在,确定了她很安全,总算可以松口气。”
道济抱起昙华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又停住,冷冷道,“燕小六,出来!”
燕小六马上现出形来,道济道,“有什么要说的?”
“报告姑爷,我已经跟老大发信了,最紧急的那种,估计老大明后天就会下来,你不要担心了。”
道济点点头,举步朝灵隐寺走去。
身后的燕小六却很担心,因为他已经去过灵隐寺了,所有的监控设备全都被毁得一干二净,那是小姐恢复原身后,老大特意设置的,就是怕小姐出事,可以有个追踪线索。而且燕头连紧急联络记号都未能留下,那就表明带走小姐她们的绝对是个超级大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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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广大的空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棵树,青翠碧绿,铺天盖地地耸立着,树周身佛光环绕,树叶树枝上又闪烁着点点土黄光点。
佛祖盘膝坐在树下,垂目静修。
半晌,佛祖睁眼,那永远是慈悲之色的眼神,却沾染了点点无奈。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该还的,总是要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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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济传之回头崖篇》:『……姑爷靠在崖碑上、颓废地半躺在地上,与平日的邋遢似乎没什么不同,可是,那孤绝的气息却溢满周身,他不再是大德圣僧,他只是——失侣的孤雁,分飞的单燕……小姐啊,你怎么能如此忍心?……』(燕小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