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恪信微凉的手指微微一颤,沉吟片刻,他牵着范一梵在小径边的长椅上坐下,就像牵着自己的小女儿。
“我和她啊……”冯恪信靠着椅背,半阖的眸底沉着月光的清晖,“离婚两年多了。”
如果说大学的高数课让范一梵难以消化的话,那么冯恪信那天晚上诉说的故事应该是高等数学加上线性代数的和。
不过再复杂的故事都可以被几句话总结,这是在范一梵跟侯逸分开时就明白了的道理,就像初中语文课本中收录的诸葛亮的《出师表》,读到最后两句“临表涕零,不知所言”时,范一梵也很是感慨,大半个人生,错落在几页薄纸上,说不尽,也尽了。
冯恪信的往事也套不过这个定律。
他十七岁时与恋人相遇,两个潜伏在孤独中已久的人,一见倾心,二见倾情,从此许下此生至死不渝的誓言——定不负相思意。大学毕业后他牵着她的手走进婚姻的殿堂,单膝跪地为她戴上象征永恒的戒指,将年少时的誓言一一兑现,甚至将它纹在身上,让誓言随着岁月融入血骨供给着每一次心跳。然而,对,很多美满的事中都有一个转折,然而也好但是也罢,进入工作后的他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每天她睁开眼睛时床边的位置已经冰凉,临睡前他方才回到家,他们没有孩子,怀疑和猜忌在空白的时间里放大,工作的压力也让他变得暴戾冷漠。最终,在他二十六岁时,童话故事结束了,公主还是公主,王子也还是王子,只不过两个人再没办法出现在同一本书里。
“那……”范一梵在静默了很久后终于动了动唇,“是你先提出的吗?”
冯恪信的双臂支在膝盖上,他的头微微垂着,弓起的后背像一座落满了雪的山脊,他的目光落在地面,倾垂的睫毛掩住了眼底的浮光,他说:“不,是她提出的离婚。”
多么决绝的人啊。范一梵的心一紧。她虽然不能确定故事当中的细节,但冯恪信言语中对往昔美好的眷念她还是感受得到的,拥有那么多美好记忆的两个人,在经历了千山万水后终携起彼此的手后,其中一个人竟然有勇气提出从此陌路,况且是一个已经付出了自己大好年华的女人,这样的决心和所背负的痛苦也是难以估量的吧?那么……他呢?
“你还爱她吗?”
范一梵突如其来的问话让冯恪信的身体微微一僵,可同样僵硬到发抖的,还有范一梵自己。
冯恪信抬起头,他正起身子转向范一梵,然后望向她的双眼,一手覆在自己的心口:“是的。”冯恪信补充道:“她在我的心里永远都会有一席之地。”
就像刺青会被岁月磨淡,也会被机器洗去,但有些更深的东西已经融在了血液里。
没有嫉妒,没有痛苦,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伤悲,范一梵望着冯恪信那双寒潭般却落满了浮沉的双眼,此时此刻,她只是有些心疼。范一梵不是什么大人,她也没有大量,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在那一刻,她宽恕了他的过去他的隐瞒,甚至愿意接受冯恪信那一颗已经不再完整的心。多奇怪啊,这是爱吗?她不知道。
范一梵抱住了冯恪信。紧紧地,像是拥抱她无可挽回地青春。
“你听过动力火车的歌吗?”范一梵的手臂环抱着冯恪信,她把脸埋在他漂亮的锁骨间。冯恪信温热的体温混合着短袖上淡淡的清香像龙卷风一样将她温柔地包裹,美好得让她瞬间流出泪来。
“有首歌的词是这样的。”范一梵的眼泪贴着冯恪信的脖颈安静地流进他的领口,“‘不要再哭啦,快把眼泪擦一擦,这样吧……’”
这样吧/再爱我/有缘的话
冯恪信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