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一梵现在就是张爱玲笔下那朵低到尘埃里的花,她也是木心笔下那个“爱得结结巴巴、语无伦次”的人。
她抬起头。
夕阳还是夕阳。
冯恪信看着范一梵,他的眸光就像阳光下一点点在变软融化的雪糕,原本的锐利坚硬的光在时间的分秒流逝里一点点被消磨殆尽,只剩下柔软的、迟疑的温存。
冯恪信又摇了摇头。
“听着。”审判一般的言语从冯恪信的唇间宣告而出,“不论我之前对你说过怎样的话,但事实是我们并不是一路人,我的生活远远比你想的复杂。”
范一梵安安静静地点头。
“无论你从哪里找到了我的工作单位,这都无所谓,但是不要再试图接近我或者我的生活,你还是个学生,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读书。”
范一梵不说话。
“总而言之。”冯恪信松开扶在范一梵肩膀上的两只手,垂下眼帘,“我不喜欢任何以‘喜欢’为由去接近我的行为,我也不会允许你在这里工作。”
空气里悲伤的分子让范一梵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跟着沉重了起来,沉在眼底的那两多云也被努力抑制感情的力气压出了水来,范一梵的眼眶微微有些潮湿,沉吟片刻,她问:“你说完了吗?”
冯恪信蓦然转过身去,他面对着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手指紧紧绞着衣袖。
“冯恪信。”范一梵抬头望着身前那个挺拔如孤松一般的背影,顷刻间泪如雨下,“你凭什么认为我是费尽心机打探来了你的生活,你又是凭什么以大人的口吻告诉我我是怎么样的人我要去怎样做?”
委屈也好伤心也罢,此时此刻什么都阻挡不了范一梵说自己想说的话——
“我是什么样的人我要做什么样的事还有我喜欢你,凭什么你要指手画脚?”
没错,范一梵在冯恪信面前从来没有作过,甚至不曾摆过一个脸色,她就像一个小偷一样蹑手蹑脚地靠近,又像初学者一样束手束脚地温柔,她收起所有的棱角与刻薄,盛着满心欢喜又满心胆怯的去喜欢。她没有收藏过任意一道风景,但她却记住了冯恪信眼里每一次日出日落,然而现在,冯恪信告诉她——我们不是一路人。
因为不是一路人,所以,她就不用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了吗?因为不是一路人,连喜欢这种最真诚的事也可以变得无足轻重甚至扭曲成复杂的占有欲了吗?因为不是一路人,所以他就可以说走进她的生活就走进,说走出她的生活就屁都不放一个就走人吗?所以他说出口的“喜欢”就是这么无足轻重吗?所以,那是不是是不是她现在也可以——
“冯恪信。”范一梵将手中的文件朝着那青松一般的背影扔了过去,“你真是个王八蛋。”
哗啦。
范一梵在纷飞如雪的纸张里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