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然睡得并不好,眉头紧锁,偶尔还发出轻微的嘤嘤哭声。我试着运功抵御山里的寒气,一丝丝的力量输进子然体内,他的眉头终于有些舒展,但嘤嘤的哭声并未减少。
此刻临水要是在就好了,他或许能知道子然的心结,若他跟我一起,天苍苍野茫茫,说不定还可以尽早知道棠棣转世转区哪里了。
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我想起那日在鹿台山里碰到的神秘老和尚万慈,这个活了万把年的成了精的人,没准儿知道很多也说不定。
子然飘飘乎转醒的时候,我把遇见万慈的事儿跟他讲了些。他望着东边太阳即将升起的地方,癔症了好一会儿,我不确定他有没有在听我说,但此刻,有个人说话总归是好的。
“走吧。”子然站起来,昨夜的狼狈依旧挂在脸上,清晨朦胧的霞光里,我伸手帮他理了理额头的细发,看着他嘴角微微扬起的几不可察的笑,心里忽然暖了起来。
子然一直往东走,我没有问他要去哪里,或许他心里一直有自己要去的那个地方,只要他有这么一个目标,我跟随着他,心里就难得的安宁。
太阳渐渐漫过山头,我和子然也终于走到了有人的地方。
这是一个没有落霞镇大的地方,阜沙镇,听着不怎么样,却比落霞镇富裕很多。
子然凭着身上仅有的一丁点银两买了些笔墨纸砚,想通过代笔写信来赚点盘缠。我在旁边给子然磨墨打下手,子然写的字很漂亮,字如其人,不是挥斥方遒的潇洒,却是清秀隽逸的婉约。我忽然想起天河边他幻出的回忆里,在与寒凛同行的时候,他也做过这样的事,不知道他现在写字的时候,会不会想起那些回忆,想起寒凛来。
来写信的人并不多,一天下来赚的只够温饱。我问子然打算在这里呆多久,他告诉我,有人会在秀丫头死后来找他,他要在这里等这个人。
我将信将疑,心想他等的人难道是棠棣的转世?但似乎又有些不可能。不过这样安稳的日子我求之不得,也享受其中,除了让人不怎么舒服的天气。我和子然省吃俭用在这里呆了月余,白天代笔写信,晚上空出来时间我还可以找个清净的地方小小修炼一下。
四下无人的时候,我会和子然聊会儿天。聊他在我还是一棵草的时候读的那些附庸风雅的句子,聊我在八景宫里和飒飒做过的一些啼笑皆非的惹怒老君的趣事,再聊聊我身为一只妖却或在天界一众仙这般鸡立鹤群的烦恼……子然大多沉默着不说话,在我笑的时候会跟着我笑上一笑,提笔的手有意无意的在一张废弃的纸上或地上写写画画,我知道,他写的是“寒凛”两个字。
他想找棠棣,但心里想的是寒凛。
男人心,原来也可以海底针。
一连几日的高温,阜沙镇的街道一到了晌午便没有什么人。我问子然拿了点钱去买了几个包子,偷懒在隔壁的铺子喝了碗凉凉的豆浆,想着见到子然一定要告诉他这里的包子是有多贵,回来的时候却不可置信的看到了一个人,不,是两个。
万慈坐在子然对面,子然身后太阳找不到的地方,小孩童正在擦着额头的汗。
我吃惊地差点摔了手里的包子,小孩童看到我,瞪大了眼,似乎在询问我怎么在这里。
老和尚眼睛依旧像睁不开,我走到子然跟前,将包子放下,老和尚说:“多日不见,施主内伤痊愈,幸也。”
这老和尚老神神叨叨的,我心里总感觉很别扭,但还是礼貌性的回道:“蒙老师傅挂念,浣溪已经痊愈了。”
老和尚捋了捋胡子,子然将面前一张空白的纸张递给他,老和尚摇了摇头,开口道:“身在此山,然知何处。”
我没怎么听懂,老和尚接着道:“万事不过一个执念。施主要求的这方执念,当问自己所为什么。事在人为,我佛讲究慈悲造化,造化不轻易弄人,施主应当珍惜眼前的缘分。”
老和尚说完站了起来,子然叫住他,眼神恳切:“还请师傅告知,她在何处?”老和尚眯着眼,稽首行礼,说的还是那八个字,“身在此山,然知何处。”
话毕转身,向着人少的方向走去。小孩童见状跟上,临了走到我跟前,厉声道:“小妖精,以后见到墨染,离他远一点!”
我一阵莫名其妙,让他把话说清楚,但他没有理我,跟着万慈老和尚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