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泼墨,树如鬼影,偶尔风过,似哭似嚎。小九在林中枯坐许久,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在反复闪回:我杀了自己的兄长!我杀了自己的兄长!若吃人的是畜生,那手刃自己亲人的又当是什么?若她杀兄长是为凡间百姓,那她的兄长为魔族子民便该死吗?凡人无辜,魔便有罪吗?魔吃人,人吃飞禽走兽,哪一个不是生灵,究竟孰对孰错?
她回答不了,她只想尽快回员峤山上去,趴在师父的膝上,撒一撒娇,问一问师父。师父的任何话语,都是她毕生的良药。
小九站起身,拣到缚犀遗落地上的钱袋。自那钱袋上滚下一滴血,一沾她的指尖,便立即渗进她的肌肤里。她伸另一只手指捻一捻,什么也不见,什么感觉也没有。那是她兄长的血,还是她自己的血?
她却无暇多想,急忙打开钱袋去释放那一拨凡人。可是钱袋里空空如也,小九翻转钱袋往外倒,什么也倒不出来,她向里面吹一口气,里面毫无反应,她伸手进去摸了摸,确实空无一物。小九惊疑不定,心慌得厉害。
看一看周围,重重树木仿佛真的变成了一个个鬼影。
突然,自那鬼影中出现一个活的身影,面目模糊,行立诡谲,一步步向小九走近。小九抓紧钱袋的手有些抖,她吞了吞口水,不自在地问道:“你是谁?”
那黑影不声不响进入小九所在的空地,竟莫名其妙地带来一些光亮。小九这才看清楚那是位中年美妇,发髻柔伏,姿容端丽,大方中透出慈爱,一袭紫裙华贵淑婉。小九只觉全身的血脉忽然冲动,手抖得愈发厉害,那是,那是……小九飞身扑过去,抱住那美妇哭着叫道:“阿娘——”
眼泪刷刷地流了满脸。
魔族血亲之间的感应是无法替代的真实。
美妇回抱住小九,眼角闪出泪花,声音里不无哽咽:“我可怜的孩子!”
“小九好高兴能见到阿娘!”高兴的话却是哭着说出来的。
美妇亦道:“娘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我的小九儿。小九儿,你可曾看见你八哥,与你八哥相认?”
小九觉得胸口似破开的那个洞,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烈风呼呼地穿行。她喘不上气来,眼泪决堤般倾注不止。
美妇忽而惊道:“小九儿,你拿的是你八哥的钱袋。”
小九不敢看阿娘的脸,费力挤出一句话:“是八哥的钱袋。”
“你八哥呢?”
“……死了。”
美妇神色大变,迫切追问:“怎么死的?”
小九崩溃似的跪在美妇膝下,悲痛欲绝:“阿娘对不住!是我杀了八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