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在此喧哗。”突然一声破空而来,好似平地一声惊雷诈起,震得众人神智为止一晃。
我转头望去,见一道士率一重小仙自云头落下,为首的道士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眉目清俊,一双眼睛极亮好似藏着万千星辰。
“师傅!”那两个道童急忙扑了过去,告状。“这四个和尚,偷了咱们的果子还不承认!”
“那个毛脸雷公嘴的和尚还拿那棒子要打我俩,要不是师傅来得及时,怕是再见不到我俩了!”
“嘿嘿!”那猴子抓着棒子追了出去,正对上那镇元子便停了下来,将那金箍棒往地上一杵,质问道:“镇元子,你家道童诬赖我偷了果子,你可得给个说法!”
镇元子闻言笑道:“你二人各有说辞,不如先入观中,细细说来?”
“这观中只他四人,果子少了,除了他们,还能是谁?”
孙悟空冷哼一声,不做言语。
“阿弥陀佛,”我口念佛号,双手合十,“还请道长莫要错怪了好人。“
“那和尚!你什么意思,说我诬赖你是不是?”
“清风。”镇元子轻斥一声,那童儿立马噤声,跟鹌鹑似的再乖巧也不过了。
镇元子问清原委,拿出一面镜子来,道:“我这面回光镜可知过去之事。”
“先生,先不忙先不忙,”那猴子窜上前去一把按住道长的手,“若是查明真相,见是冤枉了我们师徒,先生你待如何啊?”
“若是冤枉了你,便让我这两个徒弟与你认错,我与你八拜为交,结为兄弟。”
镇元子说着身上往那镜面上一指,口中念叨着些什么,只见那镜面上波光粼粼,竟隐隐现出一幅画来。
那画里,唐僧骑马走在前面,孙悟空随行左右,猪八戒扛着钉耙,沙悟净挑着担子,四人停在了道观门前,读那幅对联。
☆、第6章白骨精
画面一转,绕过雕花廊柱,重重格子门,来到一处院中。
只见中间一个大树高千余丈,枝叶繁茂,根系虬结,枝叶间数枚人参果若隐若现,那果子粉嫩嫩的真如婴儿一般,手脚乱动,点头晃脑。
纵是知道这是人参果树,众人也不禁有些惊异,世间竟有此等奇树。
画面中,明月清风二人,一人手持金击子一人手托丹盘,敲了果子端走了。又过一会而,竟见一枚人参果伸了个懒腰,揉揉眼睛,竟从树上跳了下来。
那果子本是婴儿模样,掉到树下竟飞快的长成七八岁的孩童,那胖乎乎的小娃娃站在树下,望着满树招摇的果子,开心的咧开嘴,露出一个雪白整齐的牙齿。
那人参果精爬上树,坐在枝桠上,晃着腿,百无聊赖的戳戳旁边的果子。他摸了摸肚子,似是饿了,便伸手拽了一个果子塞进嘴里,嘎嘣嘎嘣的嚼着。
这千金难求的人参果他跟嚼白菜似的一直吃了五个才满脸果汁的打了个饱嗝,躺回到树枝上又慢慢变成一只果子缀在树上随风摇晃。
清风明月看到此处已是满脸通红,两人扑通跪倒地上,结结巴巴道:“是我等错怪了法师和诸位高徒,望法师赎罪。”
镇元子抚须大笑,安排宴席与那猴子结为兄弟。
“那果子竟然成了精倒也是一桩奇事,”席间我和镇元子闲聊,“他一次吃了先生五枚人参果,先生可心疼?”
他摇头轻笑道:“那人参果虽是珍贵无比,但比起他来,却也不算什么。”
“哦?”他这么一说倒让我起了兴趣,“此话怎讲啊?”
“法师可知我有几个徒弟?”
我直觉他这话不是问真的我,便笑而不答。
“我现在四十八个弟子,虽是各有本事,却都比不上我那大徒弟万一。”他似是心情极好,神色中似有怀念之意。
“这人参果树原有两棵相伴而生,因一棵化了形故仅存一棵,化形的便是我的那徒儿。”
“他历来聪慧异常,却又淘气异常,成日惹是生非。”
他说到这里,眉宇间宠溺之色渐渐散去,剩下的说不出的苍凉:“我早该知道他这性格迟早得惹出祸事来。”
“那时我年轻气盛,仗着自己有些本事,宠得他不知天高地厚,结果我那徒儿得罪了人被打死在外面,待我觉得不对,四处寻他时……竟只剩下一缕魂魄,入不得轮回。”
他说着一口饮下杯中酒,月光下,这人眉目如画,清俊无双,却带着说不出的萧瑟苍凉。
“阿弥陀佛……”我听到此处不由感慨,便是如镇元子这般神通广大竟也护不住他那徒儿。
“我将他那缕魂魄放入人参果树之中,只求上苍垂怜,赐我那徒儿一线生机,如今万年过去,竟让我等到了。”
第二日,镇元子率众小仙为我送行,我见他右手第一位站着个白胖胖的娃娃,七八岁的模样,笑起来灵气十足,可爱非常。
“恭喜先生了。”我合掌而笑。
“圣僧保重。”
“师傅,想什么呢?”那猴子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笑笑,不由得想到。他那徒弟成日惹是生非无人护得住,落得险些魂飞魄散的下场,如今我这徒弟闯祸能力比起他家那位怕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若有朝一日真惹出祸事来,也不知……我能不能护住他。
一路走来,芳草连天,松楠秀丽,道旁荆棘铺地,树上大蟒盘踞,半人高的草丛中隐隐有巨兽窥伺,也不是是虎是豹。
我骑在马上,看得人心惊胆战:“……悟空。”
“师傅莫怕。”那猴子,嘿嘿一笑,快走一步,跳到树梢长啸一声,只见得虎豹奔逃,成群的鸟儿拍打着翅膀仓皇离去。
走到山腰处,寻了块宽敞地方,众人停下歇息,打算吃些东西,喝口水,过会再走。
悟净在担子里翻了又翻,半晌抬头道:“师傅,从五庄观走的时候忘了带干粮。”说着还将袋子抖了抖。
“悟空,为师饿了……”而且你们这群笨蛋居然连干粮也能忘带。
还不等我说完,那猴子就接道:“师傅,这荒山野岭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去哪里化斋啊。”
我凉凉地看他一样,将三宝从脑袋上摘下来递到他怀里,道:“它也饿了。”
三宝是我从小养的,养的油光水滑,眼睛乌润,直愣愣盯着人瞧的时候很有些灵气。
两只猴子对瞅着,最终那大猴子败下阵来:“师傅你莫要乱走,我看看去。”
那猴子纵身跳上云端,不见了踪影。
一会儿只听得空中有声道:“这处没什么人家,只那南山有一片红的,想必是熟透了的山桃,我去摘几个回来,师傅你莫要走动,二弟三弟看好师傅!”
我正靠在山岩上歇息,忽见一女子自丛林深处推枝拨叶款款而来,那女子生得很是好看,眉目清秀,顾盼神飞叫人一见几乎挪不开眼去。
八戒饿得嘀嘀咕咕直报怨,忽见得这女子,整个人都来了精神,扛起钉耙,蹦跶着跑了前去,嘴里道:“师傅,你跟沙僧坐着,等老猪去看看来。”
“女菩萨,你往哪里去,手里提着是什么东西啊?”这八戒见着美女就走不动路,开口就是女菩萨女菩萨的叫。
那女子见八戒生得这般面相竟也没吓着,反到垂首羞怯一笑,轻声细语道:“长老,我这青罐里是香米饭,绿瓶里是炒面筋,特来此处因还誓愿要斋僧。”
八戒听到这瞬间就兴奋了,颠颠地跑回来道:“师傅师傅!那猴子也不知到哪去了,等他回来咱们早饿死了,再说了那桃子虽好,吃多了也嘈人,这不来了个女菩萨,说要斋僧呢!”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见那女子款步上前,盈盈一拜:“长老。”
我乍一见她这面相,竟像足了我那自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堂姐,不禁有些呆愣:“女施主……”
“师傅,”那呆子戳戳我的后背,“女菩萨跟你讲话呢。”
我猛地回过神来,见那女子侧过脸去,很是羞怯的模样,不由得心下大窘,一连串的话冒了出来:“女施主,你府上在何处住?是甚人家?有什么愿心,来此斋僧?”
那女子偷偷看我一眼,又低下头去,轻声道:“长老,我丈夫在山北凹锄田我送午饭与他吃,忽遇三位远来,思父母好善,故将此饭斋僧,望长老莫要嫌弃。”
我还没来地及说什么,那呆子就一把挤开我,腆着脸拱到那女子面前,一把夺过那罐子,憨笑道:“不嫌弃不嫌弃,女菩萨真是菩萨心肠啊。”
我急忙伸手去抢:“那是送给她丈夫的,你——”
正当这时,那猴子扛着一把缀满桃子的树枝飞了回来,还未跟我讲上两句话,桃枝一扔,举起铁棒,当头就打。
我一把将那女子护在身后:“你要干嘛?”
“师傅,这分明是个妖精!”他急从我侧边绕过来,又要打那女子。
“师傅,”那女子紧攥着我的衣袖,满目凄凉,“师傅救我!”
“师傅,你想这荒山野岭哪来的什么女子?”
“这……”我之前光看见这女子像是故人,倒忘了,这一路荆棘满布,车马男性,到处是狼虫虎豹,她一个女人怎会孤身一人在这荒郊野外?
“老在水帘洞里做妖魔时,若想人肉吃,便是这等:或变金银,或变女色。有那等痴心的,爱上我,我就迷他到洞里,尽意随心,或蒸或煮受用,吃不了,还要晒干了防天阴哩!”
“师傅,我若来迟,你定遭她毒手!”
我听他说得吓人,再一想这女子处处不同寻常之处,只觉得毫毛倒立,恨不得拔腿就跑。
那猴子一把推开我,对着那女子当头就打,只听得一声惨叫,那女子被他打得滚倒在地,躺在一堆碎石之中再不见动静。
八戒急急忙忙跑过去,伸在在那女子鼻下一探,惊道:“师傅,她死了!”
我看了他二人一眼,伸手摸了摸那女子的手,已是冰凉,这绝不是一个刚死之人会有情况。
“把尸体埋了,我们上路。”
“师傅你看。”悟空扶着我看那罐子里,哪里是什么香米饭,不过一罐子拖着尾巴的蛆在那蠕动,看上去很是恶心。
八戒看着那一罐子驱虫,愤愤道:“师傅,别被师兄骗了,他定是想试试那女子是不是妖精却不料棍重把人打死了,现在又怕你骂他,便使这障眼法来骗你。”
悟空听得这话,抄起棒子就要打他,两人一追一逃漫山遍野的乱窜。
我勉强笑笑:“别闹了,吃点东西上路吧。”
悟空听得这话,跑回来,摘了桃子给我。
八戒一边啃桃子一边挖坑嘴里愤愤道:“这人都死了还埋什么。”
悟空见我一直盯着那女子尸首,笑道:“莫不是这女子容姿艳丽让师傅动了凡心?”
“尽胡说,”我伸手逗弄了一会三宝,“这女子,倒像是我的一位故人。”
“师傅的故人,”那猴子瞬间来了精神,“师傅你自小长在庙中,原来竟有过这等容貌的故人?”
我这才发现说漏了嘴,讷讷扭过头去不再说话。
正当这时,忽闻山林间有人喊女儿,那老太太满头银丝,手里拄着一根弯头竹杖,颤巍巍地朝我走来,开头便问:“长老可曾见到我的女儿。”
那猴子嘿嘿一笑,抄起棒子又将她打死。
这时我算是完完全全地看出来了,这分明是三打白骨精那一难,但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这人死在这猴子棍下,确实需要良好的心理承受能力。
我有些头疼的揉了揉脑袋,让那猴子也跟着八戒一起挖坑。
“师傅,这是妖怪!”那猴子满心满眼的不乐意。
“尸体却是人的。”我咬了一口桃子,铁石心肠地看他。
尸体刚刚买好,我四人堪堪收拾好行李上路,却又碰到了个老头拄着个龙头拐,手里掐着串佛珠,口诵经文。
我长叹一声,只觉得这妖精未免太百折不挠了些。
“悟空,赶他走吧,我看着这人就头疼。”不知道动动脑子么,这漫山遍野的狼虫虎豹,你一个老头颤巍巍的走,早该被狼叼走了。
那猴子满心欢喜的抄家伙上去要跟那妖怪干架,老头见势不妙,拄着拐杖拔腿就跑,跑得比兔子还快。
☆、第7章奎木狼
长老。
长老救我
求长老救我。
我正睡得糊里糊涂,突然听得有人呼救,那声音不算大,却偏偏在耳边不停的回响着,很是扰人。
没奈何,我只能爬起来四下查看,却不知是路走错了还是怎的,四面景色越来越陌生,驻足四望,野花争艳,芳草连天。
忽闻笑声,我朝声音来处望去,见一女子策马扬鞭,自我身旁飞驰而过。
那女子侧头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那样的风姿气度,当真是说不尽的英姿飒爽,道不尽的风流畅快。
“求长老救我。”这一声自身后传来,倒是吓了我一跳。
那是一白衣女子,肤如凝脂,发如墨玉,容颜姝丽,端庄非常,只是眉宇间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愁绪。
我细看她眉眼,竟与刚刚策马而过的女子有几分神似,只是刚刚那女子像九矢下阳,只让人想起初开的花,刚刚探出头的草,浩浩汤汤的流水,带着无与伦比的生命力。
而眼前这人,虽与刚刚那女子有八九分相似,却如明月,如雨后残荷,清冷堪怜。
这时,忽然一阵狂风席卷而来,那风吹得砂石滚动,沙尘之中,一只面目狰狞的妖怪若隐若现。
那女子的马受了惊,嘶鸣着飞奔而去,那股狂风紧随其后,不一会便将那女子转入风中,不见了踪影。
“我本是宝象国三公主。”白衣女子轻声道,“被那妖怪掳走,被迫与他做了夫妻,还为他生下两个孽种。”
“阿弥陀佛,”那孽种二字听得我心头一跳,合掌做礼道:“女施主,与贫僧说这些又是为何?”
“那妖怪怕我走了,天天将我关在洞中,让我有家不能回,如今已有十三年了,”那女子说到这里已是泪流满面,“听闻长老此去是往西天,求长老替我捎封家书,让我父王派人救我。”
我浑身冰凉地醒过来,整个人跟到凉水里浸了一晚上似的,手脚都冻得麻木了,再看手里,竟果有一封书信。
“师傅!可是魇着了?”那猴子三两下蹦过来,探了探我的头额,“你怎么满头冷汗。”
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倾起身子问道:“宝象国离这里还有多远。”
“师傅,你还想着这个!”他掀开被子钻进来,“你这分明是被妖怪吸了精气。”
“妖怪?”我冷得直打颤忍不住往他那边凑了凑,“你们这守着,哪有妖怪赶来?”
“不过是个低等的魇,”他笑道,“那东西由怨气所生,虽算是半个妖怪,却又不成形体,常与人托梦,却又吸人精气,我一时疏忽倒让这鬼东西跑了进来。”
“可那宝象国三公主分明是个人啊。”我说着拿出信来给那猴子看。
“怕是成了鬼不自知。”他轻蔑一笑,夺过那封信作势撕,“这东西全是鬼气,不吉利。”
我连忙伸手去抢:“我答应了要将这信带与她父王呢。”
“她都死了不知多久了,还带什么家书。”那猴子将信捏在手里死活不肯给我,“放我这里,回头给那宝象国国君。”
我回想着那宝象国公主的模样,倒是不大相信,这样一个美人竟是已经死了。想着想着便睡了过去,这一次倒睡得安稳,一夜无梦。
第二日,去了宝象国,倒换关文,将那封家书递给国君。
那年迈的老皇帝将信看完,抖着手将信放置一边,对我道:“十三年前,不见了王儿,宫内宫外遍寻不着,只说是迷失路径,无处找寻,谁知是妖怪摄去。”
说罢那老皇帝长叹一声,向群臣问道:“诸位卿家谁能兴兵领将,前往碗子山洞,捉拿妖怪,救我百花公主。”
连问三声无人敢答。
四下寂静无声,那王座上的老头儿做看看右看看,只见得文臣武将噤若寒蝉一个个木雕似的杵在那里动也不动,不由得悲从中来,老泪纵横。
一老头越众而出,躬身行礼:“陛下,这位长老既敢独自去往西天取经,必有降妖除魔的本事,何不请他带兵前去搭救公主?”
“长老,你若有手段能捉拿妖怪,救我孩儿还朝,朕与你同坐龙床共享富贵如何?”那老头可怜巴巴的望着我,全无君王威仪,竟似个满心只念着女儿的父亲。
我听得这话,不知如何作答,且不说能不能降住那妖怪,昨天,悟空说百花公主已死,我总不能带个死人回来。
不等我拒绝,那猴子就跑上前去,扯着那老皇帝的胡子笑道:“老头儿,你说这话可是当真?”
那老皇帝差点没让他给吓死,缓过来倒也没恼他,只巴巴地问:“小长老,你可能救我孩儿。”
那猴子嘿嘿一笑:“能不能救公主俺老孙不敢保证,不过拿那妖怪,却是不难。”他跟皇帝老头说好了条件,跟我打了声招呼,就拔腿跑了。
我长叹一声,只觉得养着这么个成天想着找人打架的徒弟是在不是一般的糟心。
还没到半天,就见八戒和沙僧护送百花公主回来了,那百花公主容姿绝丽,气质清冷正是我之前梦中所见的女子。
那女子口叫父王,一把抓住老皇帝的胳膊。父女两个抱头痛哭。
末了,她又转向我,盈盈一拜道:“多谢长老及高徒救我性命。”
“不妨事不妨事。”我摆了摆手,又想着之前悟空说这公主已死,不由得有几分顾虑,迟疑道:“我那徒儿怎么未曾回来。”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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