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子轩道:“为何要怪你们?”她站起来扶着明达,对郎怀丝毫不客气,道:“自己找地儿坐着吧。亏你堂堂沐国公,怎么疑虑到自家人身上?”
郎怀面上讪讪,依言坐在一边儿的软榻上,道:“我总是觉得食言,虽然知道姐姐你人好,但还是愧疚的。”
尚子轩没理会她,只拉着明达的手,给她看长安城今日盛行的花样来。过了会子她才续道:“当初母亲离世前,只跟我说了一句话,要我们好好活下去。他们二老在世的时候相依为命,日子虽清苦,又颠沛流离,但从未抱怨。我们做儿女的,不能青出于蓝也就罢了,但先辈遗风还是铭记于心。”
这话只说的郎怀叹服不已,连带着明达亦记于心间暗自揣摩,越想越觉得上官宏不愧是当初长安城有名的才子,否则怎么教的出尚子轩这等奇女子来。
“至于旖儿,他那边儿我自会去说,阿怀你不必挂心。”尚子轩拢了拢略有松散的发髻,正了神色道:“如今须得你仔细追查那个线索,我这儿查到宫中就彻底断了。”
郎怀应下,道:“此事急不得,但也太急。若不查清,我总是觉得如鲠在喉,委实不痛快。”
三人又做推演,想了半晌依旧不得章法。李迁在外朝有多少支持和势力,在郎怀三人看来都不过是些小手段,而他隐藏颇深的那个不良人,才是真正的麻烦。明皇认为那次灾情后便已经清理干净,但她们却心知肚明——根本不可能。
死掉的不过小鱼小虾,真正的对手一直藏于云雾之中,连个影子都抓不到。
璃儿竹君提着炖好的莲子羹和郎怀的汤药过来,没多时尚衍在外求见。郎怀放下药碗,示意竹君带着璃儿先回去。
尚衍递上颗蜡丸,道:“方才接到宫中递出来的密信。”
尚子轩挑眉,笑道:“莫非咱们猜测近一年,终有结果?”她接过蜡丸,对尚衍道:“去外面看着,莫让不相干的人靠进。”
这枚蜡丸她没捏开,而是交给了郎怀。郎怀捏着它垂首良久,心下难免惴惴然。
宫中郎氏的钉子只有几个人,这么多年过去,几乎没用启用过。但去年郎怀终究没了办法,送了信进去,要他们务必查探,是哪位不良人和李迁联系密切。
这一问犹如石沉大海,郎怀本都不抱希望,今日却意外拿到了送回的密信。
她手指用力,捏破封蜡,取出里面一条锦缎来。只看了一眼,郎怀便道:“尚姐姐,取《大学》来。”
尚子轩一凛,从一旁取出本镇平年间所出得《校印大学》,明达取过纸笔,准备破译。
“上自服丹药十数年,肾水亏竭。”区区十二字,让尚子轩明达均摸不着头脑。明皇信服老庄,此事天下皆知啊。
“爹爹……”明达满心疑惑,道:“这个钉子传的是什么话啊!”
郎怀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本来的文字,但见笔锋凌乱,尾端收拢颤抖,显然写信之人当时心下正经历极大的惶恐。他不敢不传出此信,但此事定极为重大,大到郎氏的钉子,都乱了神。
李远诞生之时,李迁本欲除之而后快,这点郎怀自问绝不会看错。但之后李迁的态度转变,和梁贵妃间并没有大的嫌隙,可见他不再把李远当作麻烦。
郎怀眼睛一亮,将这些全都串起来,不由赞道:“四王心思细密,胆子极大,居然真的收拢了陛下身边的人,且应该已有几年,真是好手段!”
尚子轩还未明白,明达只抓到些许头绪,正待追问,郎怀已然蘸着茶水,在案上写了几个字。
“梁与外男有私。”
明达立即捂住嘴,才遮掩住自己难耐的惊呼。李远不是明皇亲生?梁贵妃和明皇身边的不良人有私情?李迁一开始就知道,甚至是刻意布下局来,玩的是请君入瓮?
尚子轩也反应过来,立即道:“我马上派人回信,追着此条线索……”
“不,”郎怀打断她:“让他们都罢手,此事不追也罢。”
尚子轩疑惑,郎怀低声解释:“我大约已经猜得到是谁了,他们冒着奇险送出消息,其余的不必他们再费心,都好好活着吧。”
尚子轩依言让尚衍传话,再回来时不免有些忧心忡忡。她执掌郎氏多年,亦未曾遇过这么棘手的事情,又见连郎怀似乎也束手无策,更是担忧。
“实在不行,我去和爹爹谏言。”明达蹙眉,有些着急。
“胡闹。”郎怀点了点她的鼻尖,道:“算算时日,正主也要回来了。我得寻个机会,确定那人究竟是谁,才能从长计议。”
“如今形势牵一发而动全身,此事切记压在心底,断不可轻举妄动。”郎怀又叮嘱两句,才和明达告辞离开。
回了永安殿,默不作声用罢晚膳,郎怀才牵着明达的手一起去了汤池沐浴。她知晓此事对明达而言,着实难以取舍,只得柔声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