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已经是二更,郎怀干脆往后一靠,算是认输。她拢了身上的披风,道:“出去走走?坐了这么久,怪憋闷的。”
二人带上皮帽,也不惊动竹君,只让陶钧点了灯在前引路。郎怀侧耳听了听动静,便知道各军已然准备妥当。
“就看丛苍澜瑚派了多少人。按理,他合该倾巢而出,猛攻襄营刀斧营,避开中军。”郎怀怕夜里凉,又给明达拉好面巾,才继续前行。侍卫们看到是她,均是恭敬一礼。郎怀微微颔首示意,和明达径直往李进营帐走去。
李进穿戴齐整,正和几个副将低声商议着。等郎怀进来,李进笑道:“还以为你能坐住,偏偏还是来了。”
郎怀坐在偏位上,道:“就是来看看情形,此战是林将军和殿下指挥,我只看结果。”
李进也不谦虚,笑道:“林将军已经提前布置好了,只等土蕃陷入刀斧营中,他便可以出击。斥候的消息,丛苍澜瑚帐下大将花不喇和蒙莽已经领兵,突袭咱们大约就在片刻间了。”
说话间,前方马蹄阵阵,雷鸣般从低沉到响朗。几人露出个如释重负的笑容来,郎怀道:“本将便在此,等着殿下和林将军旗开得胜,为我大唐此战立首功!”
在土蕃冲入唐军阵地后,勇营先示弱于土蕃,步步败退。及至土蕃陷入阵地战,刀斧营才围攻上来。林先率骑兵纵横冲锋,迅速打乱土蕃的骑兵阵型,李进麾下的一万重骑早已趁此机会断了土蕃撤退的路线。
这一战从漫天漆黑,打到艳阳高照,一度难分难解。花不喇和蒙莽所部当真是是土蕃最为精锐的骑兵,纵然被分割四块,其骁勇善战依旧不是勇营能够抵抗住的。
到了午后,花不喇凭借自己天生神力,竟然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和蒙莽合兵,向西北突围。李进当机立断,亲自带兵阻拦,和花不喇短兵相接。这二人一个养精蓄锐多时,一个力战将近十个时辰,李进难免大意,一个不留神就被花不喇挑落马背,若非花不喇急着领兵退却没追击上前,只怕李进性命堪忧。
主将落马,唐军士气为之一挫。花不喇见机不可失,也不恋战,和蒙莽一个冲锋一个殿后,趁着林先接应不及,终究突围而去。这时候疏勒城中余下的五千骑兵亦发兵袭营,不要命舨扑向中军。唐军只得收兵防守,让花不喇蒙莽侥幸逃走。
这五千土蕃骑兵见好就收,绝不深入唐军大营,解去了土蕃重骑覆灭的危机。丛苍澜瑚又亲自领兵出城,和唐军鏖战。郎怀得知消息,代替摔断胳膊的李进领固山营步卒列阵对敌。
斥候往来不绝,郎怀神色郑重,灌了一大口浓茶,耳听各方军情,不时低声说些什么。传令官往来如风,不断将她的指令发出,以调整整个战场的局面。
由一场突袭为开始,土蕃骑兵受挫逃出战局。而后丛苍澜瑚迅速抓住战机,几乎倾巢而出,和唐军于疏勒城南展开阵地战。双方兵力对等,郎怀根本无法分兵趁机进入各门紧闭的疏勒。
这才是丛苍澜瑚打的算盘,阵地对阵地,在骑兵疲乏的状态下,郎怀手中没怎么经过阵仗的步卒着实吃亏。
“报!土蕃蒙莽率重骑袭勇营,兵力八千!林将军正布阵意图围困蒙莽,但两时辰内无法来援!”
传令官话音方落,另一个斥候匆匆跑进来半跪道:“报大将军!林将军绕过土蕃阵地,率前锋营由延升门攻入疏勒!已被困城中!”
前一个林将军是勇营林达,后一个是前锋营林先。郎怀陡然变色,站起身喝问:“前锋营?困进去了多少?”
“近半数以上!都被林将军带去了!”这个斥候是诸国营的,汉话说得流利,很得重用。他面带苦涩,道:“前锋营副将杨梦梅屡次劝阻,林将军不听,认定此为破城良机,不肯错过。攻城之时杨副将觉察有异,缓了一步,才没把前锋营全都折损进去!杨副将请大将军速速拿主意,只怕……”他话没说完,又一个斥候闯进来。
“报大将军!丛苍澜瑚退入后军,土蕃有退兵的意图!”
郎怀揉着太阳穴,片刻后道:“传令林达,不必来援。要他拖住蒙莽三个时辰,绝不能让他们顺利回城。”
“命路将军摆莲花阵,不得放土蕃主力军退走。”
“固山营准备破城弩,攻击土蕃中军,随时接应林先。”
“发响箭三声,示警林先。”
传令官领命而去,郎怀看了眼帐外如血般的夕阳,道:“郡王殿下伤势如何?”
“殿下摔断了右臂,腹部被花不喇砍中,伤势不轻,但不致命。姑娘和兰君都陪着的,爷放心。”陶钧安慰道:“爷是怎么打算的?”
“林先太鲁莽,完全忘记现在不是当初,只顾眼前怎能成就大局!”郎怀恨道:“我本以为经过这大半年,他能冷静些。此次就算他逃得性命,军法在前,我也留情不得。”
陶钧心知林先和自家主子交情匪浅,也不好再劝。
郎怀伸手解开披风,道:“取我的重甲来。”
三声响箭声破苍穹,陷入疏勒的林先顾不得去计较损失几许,忙打马往大乐门突围。
城中处处陷阱,林先派出几批人探查,都如石沉大海,根本没人能回来。他已然知道这是专门针对自己设下的圈套,只能庆幸杨梦梅警醒,没把前锋营全部折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