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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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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祠里,花询目不斜视,跪得笔直。外边暴雨冷冽,她充耳不闻。

她可以想象得到,今夜过后,花晏会怎么得意她受罚。不过这是她的选择,她明白了花君侯的意思,可她不能反抗。她的父侯是多么宠爱她才肯让她三番五次违抗他?那天花晏跟花君侯说了什么,花询大概可以猜到了。

女子岂能压过男子一头?

花君侯之所以让楚衍与她来往,无非就是轻视楚衍是个女子,不足成事。楚衍看得真切,宁王再如何信任她,她终究是要嫁人的。一个女子的天命就是婚嫁生子,其余的再无什么。花询此时觉得楚衍的想法是无比正确的,但她无能为力。

也许楚衍真的可以成为大陈第二个武帝,女子为帝,虽千古难出但不是没有。她不行,她和楚衍不一样,她没有那样的想法,也没有那样的机会,那样的野心。她连狠一点,想要留下花渡的心思都不敢有。

说起花渡,不免令人可笑。一个暂时落脚在花府的女人,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她们没有亲缘,在花渡心里,花询算不算朋友都两说。花询觉得自己不对劲,她对花渡会亲近,会想念,就像现在,她脑子里都是在想着花渡。

她在想一个和自己没有关系的女人。再没有比这更为荒唐可笑的事了。

花询捏着拳,咬着唇,蹙起眉,闷闷不乐。

“先祖们可知道,询儿为何如此么?在生死周璇之中,还心心念念着一个女子,实在不该。”花询双手合十,虔诚地问道,“可翻遍经书文稿未曾见过记载这是何缘由,不知先祖们可否指点询儿疑惑呢?”

灵牌静立,香灰折了一小段在案上。

花询喃喃自语道:“我并非是那种贪恋温暖之人,只是花解语……她和我见过的那些人都不一样,她很有才华,很漂亮,很美好……就像是传说中的神仙……包容天下,与世无争,”抬头看着燃着的香,一点红隐没在灰暗之间,祠堂森森。没有人说话,一切都异样地安静,外面暴雨大响,时而闪光刺亮。

“我每每想到她,心口就会涨涨的,”花询颓然跌坐,恍惚道,“想到她要离开我,我就忍不住害怕,担心。我总想抓住她,想把她抓得紧紧的,我想看着她,什么也不做,安安静静看着她,我就能心满意足。”

“和她在一起,再慌乱的心情也能被平复,再不安的感觉也会被消除。”她回过神来,重新跪直,沉重道,“她如治病良药,可用久了,会上瘾。一个女子,满腹诗书尚且叫人惊叹,况且那人还无欲无求,也未曾听闻有什么亲爱之人,我若百般依赖,若一日她走了……”

她想到这个可能,不免难过:“我定然是万分不舍。”眸底还含着眼泪,晶莹氤氲。

花询黯然失色地垂眸。

门外雷霆乍惊,被雨水打湿的地上一个影子不知道站了有多久。风吹过,她的长发卷乱,遮过她含着复杂情绪的眼眸。身后大雨倾盆电闪雷鸣,她却恍若未闻,站在那里,面色淡淡,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按在门上,白皙纤秀的手缓缓放下,垂隐在袖子之中。裙角被风吹得晃动,连同她清冷的眸光也被吹晃,她抿了抿唇,没有敲门,也没有离开,任身后狂风暴雨,静静候在门口。冷风送来的湿润,落在她的长发上,染了一层晶莹,花渡微白的脸侧向看不见尽头的来路,眸子里的黯然被藏得很好。

花询的每一个字她都听见了。从那句“不该”,到最后的“万分不舍”。

“可是我没有什么办法,她不是表姐,也不是仲辞,倘若她是表姐就好了,她孤苦一人,我就可以留下她,不管多难,只要可以把她留在我身边都好。我会待她如长姐,言听计从,对她关怀备至。先祖,我知道这样的想法是错的,可是我……她不能留下来,阿稚如果真当了家主,我必然不能留在花府,她留下来,只会卷入这些纷争。”花询苦笑,满是左右为难,“要是她愿意带我走就好了,解语那么好,就算是天涯海角我也愿意追随她啊。”

花渡重新抬起手,想要去敲门。她不该听到这么多花询的自白,凡人的感情,她不该涉及,倘若她参与了,会害死花询的。

“先祖,你们说,询儿要是真的想到办法,掌权花府,帮助仲辞做到她想做的事情,那我是不是命令解语留下来帮我?询儿总能找到理由的,解语那么信我,她会答应我的!”

停下手,花渡薄唇嚅动,却不知自己该怎么开口。

“算了,你们也不懂的。这本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花询摇摇头,无力地垂丧着脑袋。

花渡终究是没有敲开门,她蜷缩起指骨分明的手指,再次收回手,朝着在雨中举着伞等候的铃兰而去。

花询在祠堂跪了一天一夜,说是跪了一天一夜,其实就是坐了一天一夜。没人会特地盯着花询怎么做,花询也不过就是在祠堂理清楚现在的心思。她一门心思扑在了花渡身上,但是阿稚时不时闹出一些事情,总会提醒她,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所以她不免有些厌倦。

从那晚之后,花询似乎很少会遇见花渡。她自己想躲着花渡,强迫自己对花渡不能那么依赖。也不知道是她故意,还是什么原因,她见到花渡的次数少得可怜。那盆海棠花也一直没有什么变化,还是蜷起了叶子,感觉奄奄一息。但又很倔强地活着,没有任何要衰败的意思。花询有时间就翻翻之前花渡给的《花经》,强迫自己潜心念书。她好几日没有出门,花渡也没有来找她,花询满满的思念,就是不肯去找花渡。

天气多日不见晴朗,闷在屋子里怕会闷坏了花询,佩兰等人再三央求着花询出去走走。雨暂时歇下了,花询看着外面安静的院子,答应出去走走散心。带着佩兰与泽兰出去走,游廊之中,自有凉风吹来,带来阵阵雨后的清香,花询深吸了一口气,感叹道:“时节多雨,洗净天下。好啊。”

才叹未收声,她的眼睛先撞上了远远往这边走来的花渡,她凝神望着那身白裙,仿佛被撞破了心事一样,愣了片刻,在花渡快到的时候,转身装作没见到她,自己低着头慌里慌张走了,任凭佩兰和泽兰喊她慢点,她也充耳不闻。

花渡停步望着花询落荒而逃般的身影,什么也没有多说,站了良久,垂眸轻叹一声。

直跑到花渡看不见的地方,花询才慢下来,余光回见,有人跟上。扶着柱子,微微张着小口喘息,心跳得快极了,她正想为何自己要逃,又觉得最近还是不要和花渡见面好了,习惯了没有花渡的日子,要重新变回以前平静的生活。

可是……她明明心里就很希望花渡可以追来。

她回头看去,只有佩兰泽兰俩人立在身后,一脸担忧地望着她。

花询愣了愣,难掩脸上的失落。

“主子为何见了花大家便走?”佩兰小心翼翼地试探她。

“我……”花询张了张口,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花大家惹主子不开心了吗?”

花询摇摇头,抬头泄气地抱怨:“我不想见到她啊。”

佩兰和泽兰相识一眼,泽兰道:“主子要是不想见到花大家,却偏偏选花大家必经之路散心……”

佩兰忙拉了拉泽兰的袖子,示意她不可胡言。

花询脸一红,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有意还是无意就往这边走了,来的时候确实存了想偶遇花渡的想法,可是真见到的时候,她却不争气地跑了。奇奇怪怪,完全没办法捉摸到心思,花询又羞又恼,跺了跺脚,瞪了一眼泽兰:“就你多嘴!”

“主子……”佩兰蹙起眉,欲言又止。

知道佩兰要来劝,花询躲着不肯听,捂着耳朵气急败坏地道:“你们别说,关于花解语的任何事,一个字我都不想听。”

“主子……”连泽兰都面色尴尬地看着花询。

一道清冷的声音浅浅随风飘进耳里,花渡看似脚步很慢,走得稳当,一眨眼却出现在了花询身后,毫无声息:“你不想听关于我的任何一个字,那可以陪我喝一杯酒么?”

花询一僵,看着泽兰和佩兰噤若寒蝉地退到一遍,俯首帖耳的样子,咬着唇心猛然加速。她僵硬地转身望着花渡含笑的唇瓣,对上她清亮温柔的眸子,脸涨得通红,磕磕绊绊道:“你你你……你……”

“我什么?”花渡挑眉,她细细的弯眉轻轻一跳,仙气不减,多了一丝人味。

“我……”花询咬了咬唇,深吸了一口气想解释,对上花渡的眼睛,勇气立刻消散。

她没办法对花渡说出那样的话,没办法解释清楚。

“问棠,晚膳你能陪我一起用么?我有事情要跟你讲。”花渡缓了缓语气,勾起唇角。

“你要跟我说什么?”

花渡看着她,笑意越放越大,直至雷声乍起,才蓦然凝滞住笑容。她淡淡道:“谈谈你的海棠花……以及,其他的事情。”

第40章是非对错

海棠花?花询痴迷那朵海棠花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花渡这么说,花询自然不会推拒。她欣然答应晚上一起用餐,倒是花渡看起来脸色不怎么好,花询生起了想关怀的心思,她却自顾自走了……

晚上用餐之时,两个人独处一室,虽然门外有侍女,但是花询余光偷偷看着花渡,心里总有些不安。她忍不住坐直了身子,任花渡给她倒酒。

花渡素净的手轻轻提着酒壶,壶身倾斜,酒水倾泻到杯子里,散发出一阵酒香,勾人馋虫,衣袖扫过半空,香气盈袖。花询目光盯着她白皙的皓腕,微微有些出神。

“我知道你不会喝酒,所以这酒不会醉人,只要你不贪杯就好。”放下酒壶,花渡捏着酒杯,微微一笑,侧目望着花询。

花询的目光从她手腕移到她脸上,又回落到酒杯上,酒水轻微晃动,清澈如水,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举起杯子,与花渡相碰,那一声轻响,好像悠悠传进了花询的心里头,震得她有些心头有些奇异的感觉。但她掩饰得好,低头饮了那一杯酒,堪堪消了奇怪的表情。花渡望着她,烛光摇曳在她眸子里,微一轻动,眸光碎成一点点的淡黄,仿佛里面盛着的光要流泻出来似的。

她定然是有话要同花询讲的,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才合适。

她就这样静静看着,举着酒杯的手把杯沿恍惚地送到自己的唇边。轻一抬手,目光依旧落在花询的身上,冰凉的液体却含进了唇舌之间,冷冽的甘甜的酒在唇齿间滑过,顺着咽喉浸透肺腑。鼻尖盘旋着酒香,久久挥之不去。但她无意去品尝这其中的味道,满腹心思团团着,比酒还要烧人。

花询已经放下了空杯,此时只有她与花渡二人在,她感觉到花渡视线一直没离开。

“怎么了吗?”她不自然地僵住,忍不住问。

花渡捏着酒杯的手一顿,收敛了目光,浅浅叹息道:“问棠,你对那朵海棠花当真如此执念吗?”

“我……”花询直起身,想解释,碰到花渡专注的神色,一时间摸不清花渡的意思,没有开口,点了点头。

“海棠花本就自有花期,万物皆是如此,没有什么花草可以超脱这个轮回的。”

“解语,海棠花十数年不曾开花,这究竟是为何呢?近年忽然有萎靡之色,若是这海棠花不能长寿,终归要消亡,怎好不痛快开一次?”十几年来,要说没有人想要劝她放弃期待海棠花开花是不可能的,但这种期待成为习惯,并不伤天害理,有何不可呢?

“你当真那么希望海棠花开花吗?”花渡眼底说不出的忧郁,眉间寡淡的愁绪萦绕不去。

花渡的态度着实奇怪,她平常对什么事情都淡然处之,很少像这样特地明示暗示着什么,尤其是对海棠花的关心,更是明显,花询不可能听不出来。

“解语希望我做什么?”

“我并非要你做什么,只是如果海棠花不肯开花有她的缘由……你如此期待,终归是要失望的啊。”花渡摇摇头,没有半分要开玩笑的意思。

旁人对爱花成痴这种事,就算劝了不听也不会这么郑重其事,可是花渡和她一样,严肃地交谈开不开花的事。花询倒是奇怪,她举起杯子,才发现杯子空了,脑子试图要去解析花渡的怪异,可一无所得,反而惹得她心乱如麻。

花渡看她蹙眉凝思的样子,没有说话,提着酒壶又给花询倒了一杯酒,酒水哗啦入杯,打乱了她的思考。

花询笑了笑,对她道:“解语,醉翁之意不在酒,如果你要是想要海棠花,早就直言了。可是你没有说,所以你今天提到海棠花,怕是有比此事更让我难以理解的事情要说,无妨,你说便是,这里没有别人。”

花询不把花渡的话放在心上,习惯揣摩一个人的目的。她只是不知道,对花渡来说,那株海棠花本就和她息息相关,她越是提醒花询,花询越会把海棠花看得更重。到底该不该坦诚相告,花渡把握不定。

“好,不提海棠花。”话到嘴边,千思百虑的一刹那又复咽回了肚子里,她面色不减半分愁闷,仍有忧色。

“你有什么心愿吗?”沉默了一会儿,花渡再次开口问,算是缓和了刚才的沉重。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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