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还很小,对老爷的记忆也很模糊,但我爹总把我抱在怀里说老爷长大了一定要像老爷一样做了不起的人,而你做到了。不但承继了他的家业,还将安府打理的头头是道。”布朗借着依稀的记忆回忆,他忘掉了爹爹的容貌,只记得他有一双温暖厚实的双手总抱着他,哄着他睡觉。
“或许他为人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好,和别人一样带着虚假的面具。”
虽然过去安甯语很少主动提起过世的安泰,但布朗非常清楚安泰在她心里举足轻重,从未向今日这样困惑甚至愤怒,“甯语,你是不是听到了一些什么?”
“若不是外公及时赶到,或许姨娘早已命丧黄泉。很多时候我想,要是我爹没有死,他会不会也在紧要关头的时候出现拉我一把。”
“如果他在一定会。”布朗天真的以为安甯语开诚布公的分享内心深处的情感,不再像过去一样紧闭在心房。
“是吗?”安甯语深感怀疑。
殊不知安甯语在孕育着仇恨,她从未想过连一个死人,那么久之后还要伤她那么深。姨娘的话一直萦绕在她耳旁,当年若不是娘亲阻止,或许早已胎死腹中。现在想若真的这样,她也不至于现在活得那么痛苦。
“如今我陷进了他们两兄弟的爵位之争中,若不是当初答应了姬俞,也不至于弄得现在腹背受敌。”现在的危机迫在眉睫,让安甯语无暇顾及过去的真相,“王府固若金汤想要将地牢里的人救走,看来是行不通反而激怒了良王,赵氏和姨娘死的更快。”
“据探子回报,良王已经决定在你大婚当晚将赵氏和罗玉秘密处决。如不是王爷忌于你和皇上联系紧密,恐怕两人早已命丧黄泉。甯语,到底为何皇上如此看重你?”
安甯语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开口,“他可能是我爹。”
“你说什么?”布朗为之一惊,他其实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惜听安甯语亲口说出来还是免不了震撼,“他亲口告诉你的?”
“没有,但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过去的几年来他为何会在安府出现,而如今又干涉我的私生活,至关重要的是我和他一样都有类似的病症。这一切未免太巧合,我也不敢相信。”安甯语也想过非常多的理由,但除了这一个原因说得通之外,其他的都作废。
“如果这是真的,那你大可以向皇上请旨,放了赵氏和你姨娘。那么所有问题不是迎刃而解了吗?”布朗知道这件事已经困扰了安甯语多日,若能借用皇上的权利威胁良王放人,也不是一个好的方法。
“他没有承认意味着不想要认我,对他而言我是见不得光存在。冒然去找他帮忙,并非权宜之计。”
“虎毒不食子,相信他也不至于会伤害你。”
“难道你没有听说最是无情帝王家,我并不出身在王族,也眼看姬康和姬俞两兄弟为了爵位斗得你死我活,便清楚无谓的情感不过是权利的点缀,若我的存在威胁到皇家威严就是要除去的污渍,即使不是他的意愿,代表他权利的人也不会留我在人世,所以我绝对不能冒险去求那个人。”
“那你打算怎么办?如今姬舞咄咄逼人,若她真的狗急跳墙将你的秘密说出去,不如…”布朗灵光一闪目露凶光,看来除了这样也别无他法。
虽然背对着布朗,不过听他欲言又止便也猜到他的真实想法,“别动她。”
“危急关头容不得你妇人之仁,至少杀了她能解燃眉之急。如今牵连了太多人若是惊动了皇上,让他知道你并非龙子,可是抄家灭门的大罪。我们不能冒这样的险,姬舞一定要杀。”布朗很少那么坚持,从来安甯语说一他从来不说二,不过现在情况危急让他也不能向过去那么淡定。
“我说了她不能杀。”安甯语语气坚定生冷,“若她死了,我会让你陪葬。”
虽然几个字还是伤透了布朗的心,他不敢相信跟安甯语十几年来的感情都比不上相处不上一年的女子,至关重要的是他为安甯语出生入死,付出了乃至比生命更宝贵的情谊,最后却一败涂地。
最后悲伤化作了愤怒,布朗夺门而出留下来屋里安甯语孤单一人,看尽尘世如掉落淤泥的繁华淹没在尘土里。
第九十七节
午夜梦回,冰窖一样的黑夜里巡逻的侍卫坚守保卫王府,各大院落除了门庭和走廊的灯笼,寝室都灭了灯众人纷纷进入了梦乡。此刻,一个蒙面黑衣人在王府飞檐走壁,躲过了侍卫悄然的翻过墙壁,跳进了姬舞的寝室,抽出了利刃一步一步的靠近床前。
正当他小心翼翼的撩开了幔帐,举起了利刃往下刺,突然闪起了星火照亮了了整张床,黑衣人发现安甯语手持着火折子目无表情坐在床上,黑色的瞳孔中反射熠熠的火光,淡定自若的说,“布朗,你果然还是来了。”
黑衣人扯下了口罩,脸上掩盖不住诧异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太了解你了,知道你一定不会放弃。”安甯语望了一眼躺在床上昏睡的姬舞送了一口气。
自从和布朗不欢而散之后,安甯语一直如坐针毡觉得有事会发生。于是提前来到了姬舞寝室,趁她不备在茶里放了迷药,让她暂时失去了意识为了就是等布朗出现。她其实不希望看到布朗违抗她的命令,但也理解他一意孤行的目的。
布朗收起了手中的匕首严肃的说,“若刚才我未能及时收手,恐怕现在你早命丧黄泉。”
“凭你的身手我一点都不担心。”安甯语走下床,来到了桌前点燃了烛台。
“要是火折子失灵点不着呢?”布朗还是不敢想象,若是真的刺死了安甯语的后果,他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如今却险些丧命在他手里,怎能让布朗不担心。
“那是命。”
“你从来不信所谓的天命。为了她,值得让你涉险吗?别忘了她可是威逼你的恶魔,若你让我除掉她,也不至于终日提心吊胆怕身份泄露出去。”布朗力图劝说安甯语,“你放心我绝对能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将她的尸首处理掉,并伪装成她逃走的迹象,没有人会在意她的消失,也断不会有人要查。现在王爷恨不得见不到她,姬康和姬俞也只会视她为弃子,杀她灭口是最好的选择。如果以前的你一定会毫不犹豫赞成,为何如今却变得如此拖泥带水?”
布朗的话一点也没有错,如今对她们来说姬舞无疑是一个不稳定的因素,随时会出卖安甯语。而杀了她是最便捷和有效的方法,可谓一劳永逸,以前的安甯语能权衡轻重并加以选择,而如今的她变得让人不熟悉。
“若不是我也不至于将她扯进来,现在绝不能为了保密伤害她。”安甯语试着要说服布朗,可惜借口如此苍白。
“如果是单单的内疚不至于让你丧失理智,对她的容忍和宽恕已经远远超出预计,甯语不要在自欺欺人,别忘了当初墨倪是怎么伤害你的,难道你还要执迷不悟,到底你要怎样才肯清醒过来?”布朗不甘心墨倪之后出现的姬舞占据了安甯语的心,“如果你现在不动手杀了姬舞,将来她可能会害死你。”
“即使如此这也是我的选择。”安甯语并没有否认,是不屑回答还是故意逃避,天才知道答案。
“那我呢?你有没有顾及我的感受,这些年来为了你沦为杀人的工具,但我一点都不介意,只要能留在你的身边守护你的安全是我最大的满足。可惜你却为了不在意你的人,三番四次的拿生命做赌注,这是我不能容忍和接受,今天我一定要杀了她,不然死不罢休。”
“那你就先杀了我,踏着我的尸体走过去。”安甯语从靴子里掏出了一把匕首,刀尖顶着喉咙划破了伤口涌出一道鲜血,即刻将布朗震慑住,“我知道你这些年来的付出,也心存感激,若今天被追杀的人是你,我也会义无反顾的用生命去阻挡悲剧。因为在我心里,早把你视作家人一样。”
这番话戳中了布朗的心,他不曾想过如冰一样的安甯语能说出这番感人肺腑的话语,以前的她总爱将情感锁在内心深处,无论是悲欢离合都从不诠释,从何时起她有了这样的改变,又是谁在无意中打开了她的心房,让她开始学会接受和倾诉。
“为了保护你,我更要杀了她。”
“曾有一个人告诉我除了杀戮,其实还有其他方式解决问题。断送一个人的性命不难,难在你找到一个不杀她的理由。而姬舞不能杀,并不是她该死,而是我不能因为自己的错误而牺牲她的性命。只会让我在余生中忏悔对她的伤害,就好像我杀死了董明生却将他一家还有墨倪逼上了绝路,我一点都不快乐。”
如此一来布朗发现墨倪走了之后,安甯语也在改变过去固步自封的生冷,她开始学会接纳别人的话,无论是对纳兰梦、叶霏、姬舞还是林氏姐妹都抱有宽容的心。比起过去一刀切的以暴制暴,现在的安甯语更接地气。
但在布朗看来,这样的性格可能会害死安甯语,毕竟她一出生就是天大的谎言,而如今更牵连皇室,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太感情用事只会失去判断力和理智,让自己陷入危机。而布朗唯一能做的就是替她排除这些潜在的风险。
但如果违背安甯语的意愿,这也不是布朗想要看到的事,在他左右为难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的时候,安甯语继续说,“我还是安甯语,一定能想到解决问题的方法,难道你对我没有信心?”
“不是。”布朗最后还是放弃,望着安甯语叹了一口气,“你总能找到理由说服我。”
安甯语也放下了手中的刀,抽出了手帕擦干了脖子上的血说,“那也要你肯相信我。”
送走了布朗之后,安甯语来到了床边坐下望着沉睡的姬舞,小心翼翼的替她盖好了滑落的棉被,重新放下了幔帐吹熄了桌面的蜡烛,放轻脚步离开了郡主的寝室。
姬舞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依旧漆黑,温热的泪水滑过脸颊被感知,不知道是否寒冬未过的缘故,独自在床上的姬舞觉得无论加盖多少床被子都依旧觉得冷。
之前她看安甯语独自前来抱着揣测的心,故意倒掉了下了迷药的茶,就是为了拆穿安甯语此行的目的。原以为安甯语终于忍不住要杀人灭口,姬舞并没有畏惧觉得可以解脱。却没想到是为了阻挠布朗痛下杀手,再一次让姬舞正视安甯语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魅力。
不可否认恨安甯语比要去爱她来得容易,她可以肆无忌惮的跟对方发脾气,无须掩饰内心的哀伤和愤怒,让姬舞开始上瘾喜欢扮演这样的角色,重新吸引安甯语的注意。她开始不顾后果的去挑衅和威胁,只为了看到她能主宰对方的情绪,站在两人主导一方的位置。
却从未想过邪恶的念头会吞噬仅有的自制力,她已经无法从困局中抽身离去,即使不情愿也不曾放过继续折磨安甯语。
当安甯语离开了姬舞的寝室,回到自家寝室的院落,发现纳兰梦背着包袱站在门前来若有所思的来回走动,于是走过去问,“纳兰梦,深更半夜的不睡觉,跑来我这里想干嘛?”
“这几天我思前想后觉得不妥,大婚将至你虚龙假凤的事可能会被揭穿,而皇命难违再有本事也推不掉婚事。如此一来唯有逃方为上策,所以我当机立断收拾好行装今晚陪你逃离京城。”纳兰梦一脸正经的分析眼前的形势。
“还以为你那木鱼脑袋想到锦囊妙计,绞尽脑汁也不过私奔的馊主意?”面对天真烂漫的纳兰梦,安甯语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高兴。
“白痴,我什么时候说跟你私奔,只是想送你出京城确保你安全而已。不要想太多,我是不会喜欢你的。”纳兰梦脸颊羞红,喋喋不休的想要撇清关系,殊不知想太多的人是自己。
“得了,我说一句你回十句,刚才只是跟你开玩笑。何况在外人眼里,在大婚之前我们同时消失,除了私奔之外,能有更好饿解释吗?先别说你这个计划烂透了,如果我真的要走不会等到现在,更不会和你一起走。”安甯语丝毫没有发现纳兰梦的脸由刚才的红色慢慢的凝结成冰。
“谁稀罕要和你一起,别自作多情,我又不喜欢女人好不好。”纳兰梦嘟着嘴仇视安甯语。
“你啥时候变那么小气,玩笑都不能开了?”安甯语没有放弃继续调戏纳兰梦的任务,“可惜我不是男子,不然一定会把你娶回家,慢慢的虐待你,看你那么嘴硬。”
“你敢?”
“还真的没有我安甯语不敢的事。”不知不觉中安甯语觉得在纳兰梦面前可以卸下面具,让她可以尽情展露最真实的一面。
“你不是安甯语,一定是假冒的家伙。”纳兰梦走上前用双手捏着安甯语的脸颊。
用力甩了对方后,安甯语捂着脸蛋不可思议的望着纳兰梦说,“干嘛捏我的脸,毁容怎么办?”
“少臭美,捏一下又怎样?怎么看现在的你和过去的安甯语有着天壤之别,我想试着捏你的脸,确认你不是别人带着人皮面假冒。要知道过去的你好像一个板着脸的小老头,如今的你脱胎换骨一样谈笑风生,是不是你受刺激才会变得如此反复无常。”纳兰梦还是对安甯语突如其来的转变抱着怀疑的态度。
“我以前有那么糟吗?你是不是拐个弯在骂我,别以为我不知道,最近跟你热乎一点,别以为能在太岁头上动土。”
“别那么敏感,我实在夸你。”
“真的吗?”
“真的。”纳兰梦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她不知道安甯语天性解放连智商也下滑,过去一听就知道是坏话,如今居然辨识不出来,如此一来更为安甯语的前景堪忧。
“哦。”安甯语应了一句。
“别废话了,赶紧回屋收拾细软我们今晚就走。”纳兰梦是一腔热血,她从不畏惧,那是因为她并没有安甯语曲折的经历,最主要是她出身清白,又得家人疼惜可谓一帆风顺,才造就这样的光明磊落的她。
“这里还有我没弄清的事,我不能一走了之。”有那么一刻安甯语心动,可惜如今有比自由更重要的事,她不想死的时候带着遗憾离去。
“为什么不可以?”纳兰梦不明白,“牵绊你的是谁?”
“一个秘密,藏了好多年就要浮出水面,我想要知道。”安甯语不曾想过揭开谜团的后果和反应,至少她知道如果不查清楚就算人走了也会心有不甘。
“安甯语,你是我目前为止见过最让人看不清摸不透的人,为什么你会看起来总是那么难过?到底你又想要弄清什么?并不是所有真相都是宝藏,有些时候或许忽视可能是最好的选择,至少现在不用那么烦恼,也无须承担揭穿后带来的伤害。”纳兰梦并不知道安甯语的想法,一直以为她的身份已经是最大的秘密,却未曾想过比这个更让安甯语着迷的事,但一定不简单,向来对复杂事情不敏感的纳兰梦不免会为安甯语担心。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必在劝,我心意已决。”安甯语推开了房门回过头,“如果你睡不着,不如进来坐一会,我里面有上好的碧螺春。”
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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