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见她涨红了脸双手都有些发抖,疑惑道,“像什么?蔡嬷嬷,你有话尽管说,不必害怕。”
皇后和颜悦色,叫蔡婉芸又涨了几分胆量,她深深叩首道,“娘娘您进宫不久,而且您年纪轻,有些事情见识得还不够多。奴婢早些年曾有两个好姐妹,一个是辛者库的李应容,另一个是承乾宫的兰秀。这些年过来,我们三人各自出了头,我和李应容都已经是掌事嬷嬷,唯有兰秀只是个训教姑姑。可早先的时候,兰秀比我和李应容做的都好,是我们三人中最出色的,只可惜她……她犯糊涂……”蔡婉芸咬牙道,“奴婢觉得,桑枝她看您的眼神就像当初——”
“娘娘!”蔡婉芸话没说完,外面跌跌撞撞跑过来一个宫女,打断了她们的对话。
蔡婉芸还跪在地上,素勒看一眼那面色仓皇的宫女,皱眉道,“何事如此惊慌?”
“娘娘!”小宫女带了哭腔,颤抖地跪在地上,“翊坤宫的泰兰姑娘……她……她……”
素勒猛地站起来,“她怎么了?”
“她……去了!”小宫女说完,再也不敢开口。
素勒一怔,顿时站立不稳,一阵发晕。
“娘娘!”蔡婉芸吓了一跳,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扶住皇后娘娘,“娘娘,您保重身子啊!”
素勒抓紧蔡婉芸的手,目露厉色,望着小宫女道,“你……再说一遍!”
小宫女吓得瑟瑟发抖,颤声道,“刚刚……翊坤宫传话来,说泰兰姑娘……去了……奴婢该死!求娘娘恕罪!”
“啊——”素勒揪住心口,几乎倒在蔡婉芸身上,她头一次尝到如此真切的心痛,“泰兰!”她声音嘶哑,痛呼一声,推开蔡婉芸就往外奔去。
蔡婉芸见她尚且身着里衣,满头珠翠也只插了几支,脚上还没换鞋,就这样衣冠不整地往外跑,蔡婉芸也不由跟着心疼,连忙拿过披风大氅,追着皇后而去。
翊坤宫里,已经一片哀默。
素勒赶到时,守在泰兰身边的只有淑惠妃。看见皇后娘娘,淑惠妃连忙起身行礼,“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妹妹……”素勒扶起她,却没敢走向躺在床上的泰兰,“泰兰她……”
淑惠妃眼泪掉下来,忍了忍,终是没忍住。于是一下扑到素勒怀里,像个吓坏的孩子,“姐姐!姐姐……泰兰她……”
素勒心口一阵收缩,抱住淑惠妃,轻轻拍她背,“别怕,别怕……”
“姐姐……姐姐……”淑惠妃情绪有些崩溃,“姐姐……我想回家……”
“回家”二字终于惹得素勒眼泪掉下来,可她却不能给淑惠妃任何回应。一入宫门深似海,哪里还有回家路。素勒哽咽着,轻轻地抚着淑惠妃的背,却说不出话来。
淑惠妃痛哭一番,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她抬起头,红鼻子红眼睛地望着皇后,到底还是恭敬地行了礼,“臣妾……臣妾失礼了。”
素勒动动唇,不忍心地别过脸去。她的妹妹即便如此悲恸,却还是要谨遵尊卑之礼。因为这里,不是只有她们姐妹二人。还有那么多宫女太监,那么多双眼睛看着。素勒强忍着眼睛里汹涌的泪水,一双眸子已经染上通红的血丝,狠狠掐住自己手心强忍住情绪,声音嘶哑哽咽道,“平身吧。”她上前用力握住淑惠妃的手,安慰地看着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姐姐在。”
短短三个字,让淑惠妃眼泪再一次决堤。素勒眼中带泪的勉强笑着安慰淑惠妃,握紧她的手走到泰兰身边,看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毫无生机的泰兰,她眼泪再也忍不住,却只能无声无息任由眼泪大颗大颗掉落。
淑惠妃不忍再看泰兰,转身投进皇后怀里,搂着她哭泣。眼泪打湿了皇后衣领,素勒却还是一个字都不能多说。她怕自己一开口,就忍不住嚎啕大哭。可她是皇后,岂能如此纵情?哪怕如此悲伤,她也不能太放纵。
“皇上知道了吗?”她整了整神情,面色苍白眼睛却通红,深呼吸一口气道,“皇太后呢?”
“已经着人去禀报了。”
“嗯。”素勒望一眼泰兰,“等去给皇上和皇太后报信的人回来,再交由十四衙门裁定殡葬事宜。”那个鲜活而可爱的少女啊,前几日还在闹她,现在却永远地躺在了这张床上,冷冰冰的再也没有了笑容。她们自幼/交好,年少时也曾许下做一辈子姐妹的誓言,可而今——
她还那么年轻。素勒咬紧牙关,面上除了几许苍白外,再看不出别的情绪。也好,素勒想,泰兰早就厌倦了这后宫,早走早安生。
“回宫。”她从心肺里挤出两个字来,蔡婉芸不忍心看,微微垂首上前扶住她。
翊坤宫到坤宁宫的距离,从没如今日这般漫长。
素勒稳步回到殿内,坐在凤榻上时便好像浑身力道被抽走似的。她茫茫抬头,望向四周。坤宁宫里这么多人,她却觉得这么冷,这么无可依靠。她手指动动,想要抓住桑枝时,才想起桑枝不在身边。素勒恍恍惚惚的,才觉得原来没有桑枝,这坤宁宫好像就没有了生机。
她的身边,怎么可以没有桑枝。桑枝……桑枝……素勒抬头,无力又急切,“桑枝呢?”
蔡婉芸不久前没有说完的话,这会儿看着皇后神情,却觉得好像再也没有说出口的机会了。
没等蔡婉芸回答,素勒轻轻“哦”一声,恍然道,“她还在睡?”又自语道,“不早了,让她过来。”
“是。”蔡婉芸低眉,心中叹息。
素勒看一眼蔡婉芸,忽然道,“你原来想说什么?说到哪儿了?”
“回娘娘,”蔡婉芸咬牙,“奴婢说,您太宠桑枝,她一个奴才——”
“她不是奴才。”素勒打断蔡婉芸的话,目光里流露出不容置疑的神色,“她和你们不一样。”
蔡婉芸没想到皇后会这样说,心中暗暗吃惊。瞬间庆幸自己没有把早上那番话接着说出来,尽管,她确实觉得,桑枝看皇后的眼神是那么赤/裸裸,眼中满是爱慕和疼惜。不管桑枝怎样掩饰,即使瞒得过完全不曾往别处想的皇后,却瞒不过身在深宫二十余载见过无数光怪陆离的蔡婉芸。
也许,皇后不知道才是最好的。蔡婉芸低头,恭敬地缓缓退出去,她亲自去找桑枝。蔡婉芸暗想,不知道桑枝知不知道,这样的爱慕能置皇后于万劫不复之地。
和承乾宫的董鄂妃一样,皇后不能倒。皇后一倒,倒的也不止一个人。她蔡婉芸身为坤宁宫的掌事嬷嬷,和坤宁宫和皇后的命运息息相关。为了皇后,为了坤宁宫,更为了她自己,有些事,不一定非得让皇后知道才能做。
☆、010
桑枝房门紧闭,也没人敢去打扰她,直到蔡婉芸到来。
蔡婉芸神情严肃,站在房间门口时却感到奇怪,问道,“桑枝一直没出来吗?”
“回嬷嬷的话,是的。”
蔡婉芸狐疑地看一眼房门,又看看日头,已时近中午,桑枝竟然一直没出房门,实在不合情理。她迟疑着上前敲了敲门,“桑枝?”
桑枝感到不可思议。她明显能觉察到自己身子很烫,确实在发烧。但令她不解的是,她神智却好像越发清楚,实际上,确切的说,她觉得自己好像和这具身体分离了,她的神智和这具身体若即若离,所以身体尽管有热度有知觉,但桑枝自己的头脑很清醒。她觉得自己只需要猛一用力,就能从这具身体里挣脱出来。而她在犹豫,要不要挣脱。
便在这时,听到蔡婉芸的敲门声。那声音很清晰地响在耳边,却又好像来自遥远的过去。桑枝恍惚中觉得,回应那声音就会回到这身体来,而顺着那遥远的感觉,她就能回去。她怔怔的,不知道何去何从。
蔡婉芸敲了几下,里面没人应。她皱眉道,“桑枝,皇后娘娘召见你。”
皇后。桑枝心上一激灵,是素勒!她几乎没做犹豫,即刻就要奔向那身体,便在这时觉得自己被什么给拖住,耳边响起一个陌生的苍老声音,却声若洪钟,“你可想好了?”
桑枝一惊,“什么?”
“你想好要去哪儿了?”那声音不知从何处来,好像四面八方都是。
“你是谁?”桑枝大吃一惊。
那声音答道,“这正是该问你自己的,你是谁?”
桑枝愣住,“我是……”她是谁呢?她是林文澜?她是桑枝?不,她不是桑枝,可她现在也不是林文澜。桑枝懵懵的,“我是……谁?”
“我是谁!”桑枝大喊一声,却没人回答她。她茫然四顾,却看到蔡婉芸越来越急切地敲门声,再往外看,越看到素勒红着眼眶,眼睛里蓄满泪水,一脸悲伤。桑枝心头猛一抽痛,她嚷道,“不管我是谁,我要去见她!”
她奋力挣扎,要回到身体里。便在这时听到那苍老的声音叹气,忽然脑门被人用拂尘猛地一抽,顿时自己犹如千斤重,直直往下坠,她吃痛大叫,“啊!”睁开眼睛时,却根本不记得刚刚发生过什么事了,只隐约记得那声叹。
只觉得嘴唇干裂,好像一直缺水的鱼,浑身滚烫,奄奄一息。
蔡婉芸久敲门无人应,正在想要不要找人撞门时,听到桑枝虚弱的声音,“蔡嬷嬷?”
“是我。”蔡婉芸松口气,“开门,皇后娘娘召你。”
桑枝艰难地从床上爬下来,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她踉踉跄跄走了几步,就已经气喘吁吁扶着桌子走不动,尽力提高声音让蔡婉芸听到,“嬷嬷,我有点不舒服,不能去见驾。”
蔡婉芸盯着房门看了会儿,“不舒服?”她其实有话对桑枝说,所以非见桑枝不可,于是道,“你开门让我看看,我给你请御医。”
桑枝不可能开门。
蔡婉芸见她没动静,十分不满意,“你再不开,我可要找人撞门了。”
吓了桑枝一跳,桑枝赶紧提口气跌跌撞撞往门的方向去,一下撞在门上,她也不觉得疼,只是头晕,好像天和地颠倒似的,却死命抵住门口,虚弱地道,“嬷嬷,你身边有人吗?”
蔡婉芸看看左右,“有啊。”
“嬷嬷,”桑枝说两句就要大口喘气,“我有话要跟你一个人说。”
蔡婉芸心想,正好,她也有话要跟桑枝一个人说。便下令让周围宫女都退下,只留下自己,“好了,现在四周没人,你开门,我正好也有话跟你说。”
桑枝迷迷糊糊的苦笑道,“我不能开门。不管你想跟我说什么,现在最要紧的,是你听我说。”
蔡婉芸刚想发火,忽然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她回头一看大吃一惊,竟然是皇后!原来皇后在殿内等了许久,却始终等不来人。蔡婉芸还不回来,素勒有些担心桑枝,而且她还迫切想见到桑枝,似乎只有见到桑枝才能缓解她无可排解的悲恸。于是她亲自找来了,然而却见到院子里这么安静,宫女们见到她自然不敢抬头相望,她深感奇怪,便加快步子走进来,一来就看到蔡婉芸独自在门外和桑枝对话。
转头看见皇后,蔡婉芸立刻吓得面如土色,正要行礼,偏在这时门内传来桑枝的声音,“嬷嬷,我大约是得了极凶恶的传染病,你不要告诉皇后。”
素勒脚步一顿,瞬间抬手示意蔡婉芸不要说话。蔡婉芸听到桑枝的话,也是吓得心里一咯噔。却不敢违抗皇后命令,只得默然不发出声音。
桑枝倚着门,说一句喘一口,“要是皇后问起来,你就说我回了承乾宫。她素来不怎么与承乾宫交往,多半是不会追究的。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过去,这几日你不要让任何人靠近我的房间。要是过了十天半月我还没出去,那大约就是死了。”说着,又喘了会儿,一阵咳嗽后接着虚弱地说,“要是我死了,你就想个法子把我的房间烧了,所有东西都要烧掉。尤其不要让皇后碰到。要是你没办法烧,就把这间房子封锁,用陈酒清洗一遍,不过我碰过的东西是一定要烧的。”她环顾这个房间,不由有些哽咽,继续道,“嬷嬷,我知道你对皇后最是忠心不二。她年纪小,又不好争斗,吃了亏也不肯说,嬷嬷以后请务必多照看,免得她吃些暗亏。她那人看着默不作声,其实性子倔着呢。以后请你一定多劝劝她,让她不要跟皇上置气。她心里并非完全没有皇上,只是性子闷又倔,不肯服软,”桑枝笑笑,“都说静妃是个烈性的,咱们的小皇后难道不是吗?只是,她比静妃乖巧,不让人看出来,倔性都在心里呢。”
素勒脸色苍白,双手紧握成拳,一双美丽的眼睛里却藏着汹涌。只不做声,端听桑枝说什么。蔡婉芸从未见过皇后这模样,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她还挑食,这么大的人了还挑食,”桑枝声音越来越中气不足,却带了笑意,“嬷嬷千万不能凡事都顺着她,无论怎样要劝她多吃些蔬菜。饮食要均衡,营养搭配才能合理。”
“还有,晚上的时候别让她看书。伤眼,万一她伤了视力,现在这个年代可没有眼镜。”桑枝说着,意识到这话蔡婉芸可能听不懂,解释道,“嬷嬷只要记得,别让她晚上看书就行。”
“接下来我有最重要的两件事情要说,嬷嬷——”桑枝又咳了咳,她很渴,发烧烧的她几乎脱水,然而没等她咳完,竟听到了素勒的声音!
素勒浑身发抖,咬紧牙关走到门前,恨声道,“开门,有什么话,当面对我说!”
“娘娘……”蔡婉芸战战兢兢地跟在皇后身边,她从未见过皇后发这么大火。
桑枝直接吓懵了。她久久不能回神,却听到房门被猛地一砸,“开门!”
是素勒大怒的声音。
“娘娘息怒!”蔡婉芸赶紧拦住,抓住皇后的手,“娘娘请爱惜凤体啊!”
素勒甩开蔡婉芸,握拳用力砸门,“桑枝,你给我开门!本宫命令你,开门!”
“哎呦我的天哎,娘娘你可轻点!手都肿了!”蔡婉芸急的不行。
素勒眼眶通红,却不听劝,只大力砸门。
桑枝懵了好久,终于明白外面真的是素勒。她心里乱成一团,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开门,“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素勒,我不能开门……”听着素勒不间断的砸门声,再听着蔡婉芸急切的劝阻声,桑枝心疼极了,“素勒!素勒!你别敲了,你别——”
素勒砸了半天,手上都砸出血来,蔡婉芸惊呼一声,“娘娘!快别砸了,都流血了!来人,来人——”蔡婉芸抱住皇后的手,“快去请御医!”
素勒又气又急,眼泪落个不停,“桑枝,你再不开门,我……我就……”她说了半天,却不知道能拿什么来威胁桑枝,最后说,“我就天天只吃肉,顿顿吃肉,夜里看书,天天只在夜里看!本宫说到做到!”
“……”桑枝听着,哭笑不得。又好笑又难过,她终于哭出来,“素勒,我……我不能。对不起,我真的不能。你别生气,别怪我……”
说完,久久不见外面有动静。桑枝正奇怪,忽然窗户处一阵大力碰撞,只听咔擦一声,窗户被撞破,外面站着素勒和一旁扛着粗木撞开窗户的太监们。
素勒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眼神既愤怒又心疼。
桑枝怔怔地望着素勒,待看见素勒不顾身后宫女阻止,抬足要跨过窗户进来时,桑枝吓得一颗心都提到嗓子里,“不要!”她急忙后退,心急如焚,“别过来,素勒,你听我说——”
素勒根本不管她说什么。无论怎样,素勒出自一个马背上的家庭,虽然在宫中恪守规矩礼仪,但她身姿矫健比男儿不遑多让,更不是病怏怏娇弱的董鄂氏可以媲美的。桑枝还要再说,素勒已经脸色阴沉地越过窗户,径直走到她面前,强硬的扶起跌坐在门口的桑枝。
桑枝用力挣扎,可她根本没有力气,只恳求道,“素勒……素勒,你出去好不好,你听我说,你先出去,求你,求求你。”
素勒不顾她的挣扎,一手抓住她手腕,一手牵制住她腰肢,半拖半强的把她拽到床上去了。桑枝还要说话,素勒恶狠狠地瞪她,“桑枝,你是本宫的人,是生是死由本宫说了算!现在,闭嘴!”
☆、010
作者有话要说:看读者君们这么可爱,本来想双更一下的,然而一不小心我……我发错章节了o(≈gt﹏≈lt)o……中间漏了一章……你们等明天……捂脸。
一瞬间,桑枝被她吓得怔住。
素勒倔强地望着她,目不转睛,慢慢地眼泪掉下来。
外面的蔡婉芸早就将旁人打发了,坤宁宫里闹出这么大事儿来,要是惊动了皇上皇太后,只怕谁都没有好果子吃。这会儿看见房间里只有桑枝和素勒,再想想刚刚桑枝说的话,蔡婉芸脚步原地挪了几次,还是没敢踏进去。
要命的传染病,不是谁都有那勇气不管不顾地冲进去的。蔡婉芸都看不懂皇后娘娘了,就算她不把桑枝当奴才,可这荣宠也未必太盛。蔡婉芸偷偷地想,皇后娘娘对桑枝的这态度,和皇上独宠承乾宫有什么区别?!她心里七上八下,巴望着皇后娘娘可千万别犯糊涂,要是皇后怀了跟桑枝一样的心思,蔡婉芸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桑枝见不得她哭,素勒一哭,桑枝的心都揪起来了,于是手忙脚乱想给她擦眼泪,然而抬起手时想起自己还在病中就又不敢碰她,连安慰的话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素勒看见她抬起又放下的手,终于防线崩塌,扑进桑枝怀中。
桑枝躲不是,不躲也不是。
素勒却紧紧抱住她,“桑枝……桑枝,你好狠的心。”她哭着说,“我已经没有了泰兰,要是再失去你,我该怎么办……”
桑枝惊住,“什么?”她大吃一惊,“泰兰她……”
素勒没说话,但那悲伤的哭泣已经告诉了桑枝答案。桑枝心内戚惶,回过神来时意识到自己跟泰兰可能并无二致,连忙用力推开素勒,“快走!”
“桑枝!”素勒抓住她的手,“你得了什么病?我一定让御医治好你。”
说话间,蔡婉芸过来道,“启禀娘娘,御医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桑枝连忙道,“不可!”她焦急地望着素勒,“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素勒很生气,“你说了不算。”便召来御医,给桑枝请脉。
这些御医,桑枝都面熟了。然而御医诊一会儿,额上冒出大滴大滴的冷汗来,“回皇后娘娘的话,桑枝姑娘她……并无大碍,只是……只是发烧而已。”
素勒松了口气,“仅此而已?”
那御医嗫喏着,“按脉象看,确实如此。”
“呼——”素勒大大松气,嗔怪地瞪桑枝,“发烧而已,偏被你说的那么严重!”
桑枝动动唇,迟疑半天,再看看素勒面上露出喜色来,她很不忍心告诉素勒。但是如果不说,素勒绝对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而且素勒是皇后,大权在握,只有素勒才能下令让坤宁宫免受疫病肆虐。桑枝眼神十分不忍,望着素勒却问御医,“敢问御医,我这脉象是不是和荣亲王一致?”
这话一出,不仅素勒呆住,就连御医都吓得立刻跪倒在地,“这……这……”
见此情状,素勒一僵,她深深地望着桑枝半晌,“你不要乱想。”
桑枝苦笑着摇摇头,狠心地又开口,“荣亲王太小,或许难以分辨,那我换一种,我的脉象和翊坤宫的泰兰是不是相像?”
御医终于哆嗦起来,叩首道,“微臣无能!这实在是怪症,年后这些日子,从荣亲王开始,到皇后娘娘,再到泰兰姑娘,还有桑枝姑娘,脉象都……都极其相似。”
御医说完,素勒一震,“还有本宫?”
“回皇后娘娘,”御医颤抖着说,“臣等无能,束手无策。不知道这是什么怪症,都治不好。便是上次桑枝姑娘治疗您的法子,微臣等也试用过,但……并没能治愈泰兰姑娘。迄今为止,只有……只有皇后娘娘您无恙。”
桑枝听罢摇头,“皇后不是无恙,她近来时不时还是有微热,只是不显。”又道,“不过我担心你们御医出入各宫,身上可能带了脏东西,所以没敢请你们来看。”
素勒吃惊地看向她,桑枝不由苦笑,“你不该进来。”她对御医说,“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天花?”
御医惊恐地瞪大眼睛,“天花?这是瘟疫!”老人家吓得直哆嗦,“不不不,绝不是天花,患上天花,三到五日就要全身出水痘,但是到目前为止并没有——”
“也许只是没来得及出,就死了呢。”桑枝毫不留情地打断御医的话,“荣亲王年幼,扛不住高烧,不过一夜功夫。泰兰年纪稍微大点,但一直高烧不退,苦熬两日。皇后娘娘虽然至今无恙,那是因为她高烧不厉害,我强行给她降体温,又严格控制她饮食,最重要地一点,我没跟她说过,她以为自己病好了。而且她心情好,病人心情愉悦,则气血畅通,保本固元。尽管如此,她时常半夜还会时不时有点发烧——”
意识到可能是天花疫病的时候,桑枝几乎一瞬间就想到这几个病例。就目前来看,几乎高烧必死,只不过看撑得久不久。天花后期的症状确实会出水痘,可/荣亲王和泰兰根本没熬到后期。桑枝心想,按照中医阴阳平衡的理论推测,疾病必是发于内而显于外,就像水痘一般都是在高烧不退的情况下身体像是被灼干,然后体表冒出水痘来。可巧就巧在,素勒被她强行物理降温,折腾一夜,温度有一段时间内降下去了。但病毒并不会消失,温度升不上来,病毒反复,过度消耗所以那晚素勒后半夜才会全身发冷,以至于后来会断断续续地有微热。桑枝虽然那时不知道什么病,但严格控制素勒膳食,一直让她吃素,素勒热量不足,烧也发不起来。但素勒好就好在心情好,不以为然,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病情严重,还被桑枝教读史转移了注意力。
疾病这个东西多半是三分治七分养,治疗方面已经没指望了,只好养着了。而素勒在养这方面,被桑枝带得可谓相当好。
桑枝甚至想,自己这次发烧,好像也差点没撑过去,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醒了过来。她原本也该按照素勒那法子试试,可现在听御医说给泰兰试过,她觉得自己用应该也是没效果的。再想想素勒跳窗进来时那矫健的身姿——这姑娘身体素质好啊!泰兰也许身体素质不比素勒差,但人在病中怎会不脆弱?泰兰独自卧病在床,意志力一弱,抵抗力也就没多大用了。
桑枝是想自己挺过去,神智清醒的时候想得很美,但一旦神智模糊意志薄弱,她自己也差一点点就直接过去了。
御医听完桑枝的话,吓得两腿直哆嗦,却结巴道,“不……不可妄言……”宫里出了疫病,这可不是小事!没有确信的事儿,谁敢瞎说!
桑枝本来就不是说给御医听的,她望着素勒,“现在知道这病多厉害了吗?”桑枝目光恳求,“赶紧离开,好不好?”
☆、010
话音刚落,御医连忙叩首,“娘娘!请速速离开此地!”
素勒却不动,“为什么?”
“皇后娘娘有所不知,”御医声音直抖,“这是疫病,沾上就要命。若是宫中真有人得了这种病,得……得——”他不敢说出来。
“如何?”素勒声音低沉,直直地逼问让御医冷汗不断,噗通一声跪下,“须得活埋,但凡沾染过的东西都得烧掉。”
桑枝僵住,“活埋”二字入得耳中,让桑枝不寒而栗。
“住口!”素勒冷下脸来,“你能确定这是疫病吗?”她咄咄逼人,“一个发烧,你们这些御医治不好,还胡乱推卸责任,桑枝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宫女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如此庸医有什么资格堪当御医!岂不是欺君罔上,该当死罪!”
“微臣该死!求娘娘饶命!”御医磕地地板砰砰响。
素勒厉声道,“好了,下去吧。今日你没来过这里,本宫也没见过你。”那御医欲言又止,素勒见状,低声道,“以防万一,须得做些什么你列出个单子来,尽管去做,就当给你将功赎罪。”
御医连连叩首,感恩戴德。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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