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们推搡着回家已是半夜,也未听见什么激烈的厮杀,一时摸不清头脑,但正月十六出城时已见布告,新朝军已入城,令百姓不必惊慌。这时再看,城墙上已改旗易帜,众人如梦如痴,竟反应不过来。
守备大人出门省亲,正月十六清早赶了回来,预备开印办公,带他走近,一看城墙上旗帜,登时唬地面如土色。
他既不敢回城,一时也想不起亲信之人还有谁,竟是无处投奔,失城罪大,他只得仓皇逃命。
只可惜这位守备大人运气不济,乔装混入邻城,不出几日,新朝军便又攻破邻城,只得继续逃亡,竟是一路被新朝军追着跑,待跑到二月出头,终于逃到西南重镇德境内,他已逃得万念俱灰,却不想改日出门时看到讣告,竟是皇帝驾崩,新皇继位,大赦天下。
讣告下围着一群百姓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这守备大人通晓官场中事,待看清继位新皇是二皇子,当下扼腕叹息不已。
而新朝营中也聚着一帮人在议事,雷乾神色甚是愉悦,“二皇子继位,想来忌惮三皇子势力,定不让他带兵出征,哼哼,他自断手足,咱们正可乘虚而入。”
秦副将也缕着胡须,“看来是天意如此,旧朝气数已尽。”
底下人热情高涨,议论纷纷,宁慧端坐主位,却不动声色,她自然知道天意归天意,这其中也少不了他那个好二哥的功劳。
众人把旧朝叫得上名字的将领都排了一遍,其中已有一半涉及争夺大位,是那旧朝的新皇帝绝不敢放心任用的,剩余的一半虽然也各有本领,但当权者既是与那老皇帝一般多疑苛责的二皇子,再加上旧朝沉珂已重,朝政腐败,断不是几个人能扭转局面的,众人心里的石块已稳稳落了地。
正月十六开印办公,西南的加急折子便雪片般往皇都飞去,这折子向来是两份,一份是雷乾亲笔,禀报军务,一份是宁慧亲笔,禀告军务之余尚有家长里短。
但总过不离流景二字。
雷乾奏报:臣与元宵夜趁敌不备攻西南小城北润,流景盘上城墙,垂下藤绳供其麾下士卒攀墙,制敌意料之外。
适时守军松懈,待攻城鼓起,守军急欲调兵,奈何街上百姓云集,军队寸步难行,不出一个时辰,北润城破。
宁慧奏报:景率人先登城墙,后乘乱开城门,将军等人径从大门进城,须臾已换城防,易旗帜,攻下北润。景尚有余隙,盗得北润街上花灯一盏赠妹。
雷乾奏报:老臣率军与正月末攻西南小城绫罗,其守军顽抗不降,战局胶着,流景率人掘地道进城,烧粮草,断水路,守军断炊少粮,始乱,再一日城破。
宁慧奏报:绫罗城墙既高且固,守军防备严密,攀登无望,景欲掘地道入之,将军亦曰:可!
乃率人掘之,至夜方归,妹举灯而照,景尘土满身,汗满面颊,清丽俊雅不再矣!景犹不觉狼狈,倒头而卧,须臾酣睡。
妹取水为其洁面,景素警觉,是夜冷水扑面犹沉睡不醒,劳累至斯,妹怜之亦甚。
雷乾奏报:老臣二月初攻西南城池霓多城,流景潜入城池,已窥得城防七|八,绘制成图,臣等依图而攻,事半功倍,两日城破。
宁慧奏报:景率人易容入霓多,三日未归,消息全无,妹忧恐万分,夜不能寐。及至第四夜,妹终宵枯坐,三鼓时分忽闻脚步声,惶然惊起,推门视之,恰景归矣!
其时月华满地,景踏月而来,一身草木细屑,扑鼻腊梅幽香。问之,曰奔逃狼狈,误入梅园藏匿半宿,偷的一缕暗香!
雷乾奏报:老臣二月末攻西南重镇镇德城,城防坚固,一日未动分毫,次日再战,已闻旧朝老皇驾崩,继位新皇乃二皇子。
旧朝战将因君位之争已折小半,余者不足为虑,正是我等突飞猛进,紧逼旧朝西南都城时候。
宁慧奏报:镇德久攻不下,景亦束手无策,不过三日,急出内火,唇上一层燎泡,面上亦有凸起细泡三五个,妹尝笑之,景羞而遮面,出门相避,曰貌疏漏而不敢见妹耶!
宁荼读到此处,随手扔了折子,起身跺到窗边去。他惯于面色沉静,其实心里又气又笑,宁慧那纤细瘦弱的身影还印在心间,然而时光荏苒,宁慧也已长大了。
已是三月头上,阳春三月,杨柳抽芽,青草发绿,软风送暖,窗外是一派舒适惬意,春意融融的景象。
宁荼站了一阵,只带大内监一人散步,走了许久,七拐八弯,待停步抬头,已是楚昭院门外。
宁荼朝里望了一眼,庭院深深,春光寂寂。他在门口默立一晌,又打道回去。
次日上朝,宁荼点出两路兵马,令即刻启程,增援西南。
作者有话要说:裸奔累死人。而且今晚(928)好忙!啊啊啊~但还是写足一章,而且也没放水……我要睡觉~~~睡觉!
☆、可乘之隙
宁荼调两路大军共计五万余人,阳春三月初启程,增援西南。
援军未至,宁荼已收到奏章,西南大军攻破旧朝在西南的重镇镇德城。
镇德一破,旧朝在西南除却临沧,再无要塞。
而那临沧,与旧朝在西南的都城不过一牛之地。
西北更是在萧将军一路攻伐之下,早已疆土大失,仅余潍城、郭黄、昌武三地。
不知是战事太过危急,还是旧朝朝堂权势纷争暂告一段,三月中旬时,旧朝大军除都城禁军,都倾巢而出。
情势所迫,旧朝弃西北,全军征战西南,企图将新朝拒之于外,力保现有疆土。
旧朝军威浩浩,而新朝到此时也是援军已至,兵多将广。
援军更是远道而来,尚未求得一战,各个都摩拳擦掌,以待战场立功,加官进爵。
雷乾却不急不慌,镇德一役攻城艰难,他部下伤亡亦重,他先派出流景率人去探新朝的底细,自己却留下来处理军务,整合士卒。
打仗不是群殴,他与这两路援军从未协同作战,对其作战风格并不了解,宁慧虽然消息灵通,这回对这两路军也是知之甚少,雷乾不敢贸然委任,只得花功夫去了解。
雷乾静待数日,果然等到流景消息:旧朝将领白落之女嫁与四皇子为侧妃,二皇子一朝身登大宝,四皇子一家即被阖府囚禁,白落之女护夫心切,私下偶有怨言,被传入新帝耳中,新帝本欲杀四皇子而苦无借口,此番以四皇子侧妃言论为由,更要判四皇子一府以下犯上,诋毁圣谕。
白落之女颇得父风,为保阖府性命,竟是递了请罪折子,一条白绫挂在横梁,自缢而亡。
虽然战事在即,旧朝新帝并未牵涉白落,但冷落之意已显,此次出征,统领全军之职论资排辈,论军功能力,都该白落任大将军一职,而旧朝新帝却赐了白落美姬两名以示安慰,大将军之职却旁落他人。
白落之女是四皇子侧妃这事宁慧自然知道,但此女被逼自缢宁慧却是方才听闻,心里便已开始计较。
薄言知她又要出阴招,不觉抬头看了她一眼,宁慧也只歉意一笑。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而况是旧朝送上门来,她怎可不利用此机会。
若旧朝身登大宝的是宽和有度的三皇子,她就算是心有诡计,只怕也不管用。
可见诡计只攻心中有鬼者。
而雷乾与诸位副将看着旧朝那领大将军之职的人,却都是会心而笑。
这纸密信是流景亲笔所书,宁慧待雷乾秦副将等人传阅完毕,便不动声色收入怀中,道,“这位岳南将军,倒也……有些意思。”
宁慧这等小动作雷乾与秦副将薄言三人早已见惯不怪,最初宁慧收拾流景手书时雷乾还愿意瞪她一眼,后来见薄言见此往往是会心一笑,雷乾便也不去瞪了,倒是和薄言一起,相视而笑。这日子长了,雷乾连笑都懒得笑了。
秦副将虽一直心里存着个阴影,但他不是多话之人,对这等事只了然于心,面上却是不聋不痴,不做家翁的样子。
秦副将无视宁慧这些小动作,扶须道,“岳南也不是只会逢迎捡便宜,他擅长防守。许多年前敌军以万人围城,他手下只区区三千人,竟守了半月之久,却也算是本领非凡。”
岳南这人在旧朝时便与二皇子交好,两人官军勾结,往来不知昧了多少军饷银子,更不知暗中倒腾了多少卖官鬻爵之事,他那点打仗上的本事盖不过逢迎拍马的名声,雷乾很是鄙弃,当下哼了一声,“守钱比守城厉害罢了!”
宁慧惯了他的倨傲,而况雷乾是将才,确实有倨傲的本领,“岳南若死守皇都,咱们确实为难,但他率军攻城,那对咱们是最好不过。”
雷乾手指点一点挂在面前的羊皮地图,“旧朝大军来势汹汹,公主可有妙计。”
宁慧早已习惯战前研读地图,此时也只往那地图上扫了一眼,“宁慧浅见,镇德城外地势平缓,不易隐匿埋伏,而邻城白水城外却有一有名的葬道大峡谷,峡谷内地势迂回,先得者胜之。大将军意下如何?”
雷乾统领军事,周边地形早就烂熟于胸,他自宁慧主持过西北军务以来,便态度大变,此时听宁慧与自己所计暗合,不由得脸上带笑,“老臣以为公主所言甚是。当务之急,该是攻下白水城,占住大峡谷。”
薄言略略思忖,“在下以为,白水或可不攻。”
宁慧闻言恍然,起身一揖,“先生高见,宁慧钦服。”
雷乾也已想到此节,与秦副将相视一笑,在座诸位或者会心而笑,或者茫然四顾。
秦副将不慌不忙解释道,“葬道大峡谷既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咱们流景又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而况既要埋伏,便要先声夺人,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秦副将的意思是……瞒天过海?旧朝军以为咱们还驻军镇德,与他们隔着一个白水城。其实咱们的人,已经埋伏到了白水城外?”
“那白水城不过是个小城,到时咱们大军到处,便可催之,先取葬道大峡谷而后取白水,旧朝防不胜防,确实妙之!”
底下人声嗡嗡,称赞与商议声不断,宁慧却点中要害,“天下大势分久必合,这万里山河总归归我宁氏所有,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等自以攻下疆土为主,士卒百姓之折损,却是越少越好!所以每每征战,宁慧求胜之余,尚力求伤亡最少。”
宁慧这话胸襟开阔,气度非凡,她又气质沉静,颇有风范,一时之间在座诸位历经百战的将军们也真心折服,齐刷刷起身行礼,“公主英武。”
宁慧心下也是高兴,只勾起嘴角一笑。她自知这不是英武,不过是如她所言,天下终归她宁氏所有,她无辜杀戮也是自伤根基,她等闲不会如此。
秋红立在身后却有些心酸,别家公主都是端庄贞静,贤良淑德,自家公主却是风霜面满,英明神武,也太讽刺!
镇德城里新朝的诸位战将与阴谋家们散去,自有人安排与流景接洽事宜。
这一日旧朝大军行军至白水城外葬道大峡谷,已是天色将晚。旧朝大将军岳南行事谨慎,见眼前这峡谷阴森古怪,伏兵易藏,更加夜色渐临,便令大军在峡谷外驻扎,预备次日前哨探路后再行军。
这一夜旧朝大军驻扎,夜半时候便听大峡谷内鬼哭狼嚎,凄凉诡异,众人不堪其扰,半夜惊起。
荒郊野地,鬼怪传说便悄然流传,有大胆的就要进大峡谷一探究竟,岳南毕竟谨慎,军令下来,跃跃欲试者都不敢妄动。
众人虽被勒令回营,但那声音却绵延不断,这一夜究竟没人能睡好。
次日天方露白,岳南已派人前去探路,他整顿三军,只等有消息便穿葬道大峡谷而过。
旧朝前哨来报,“那大峡谷内虽然气氛诡异,但两边峭壁陡立,难以攀登,且经探查并无伏兵,过了大峡谷便是白水城,白水守军已备好酒席为诸位大将军接风!”
接风洗尘之事倒也是岳南惯熟的迎来送往,他只听这四个字心里也已有了底,那胖胖的圆脸上已带了笑意,又问,“那叛军现驻何处?”
他始终以旧朝为尊,宁氏兄妹造反起家,他还挑不上眼。
“禀大将军,还在镇德城,探子说他们秣兵历马,严阵以待!”
岳南哼笑了一声,“雷乾徒有盛名,也只敢借镇德城高墙厚龟缩着,不敢来迎战。”
他是个胖子,面庞圆如三五之夜的月轮,笑起来脸颊上的肉会微微地颤抖。
白落恰在一旁,他白面微须,清瘦矍铄,脸上的神色颇不以为然,“雷乾自从去年进军西南,至今不过大半年,已将西南大半收入囊中,是不是徒有盛名,世人有目共睹!”
岳南那张圆圆的脸上的笑意还在,眼神却凌厉起来,“白将军这是长叛军志气,灭自己威风了!”
白落对二皇子颇有不满,对这个岳南更是没有半点好感。
但出征在外,军心稳定极其重要,他不欲逞一时口舌之快而离散士气,当下不再多言,反是劝道,“雷乾是久战之将,葬道大峡谷地势绝佳,他不可能不做打算,我们不如分兵而过,他若突袭,也只能截断小部人马,咱们倒可趁机窥其实力,若没有埋伏,自然更好!”
岳南沉吟一阵,方才笑道,“白将军谨慎仔细当然是好,但过犹不及!”
白落见他始终不上道,知道再劝也是无益,当即翻身上马,自去后面约束自己部下军士,令其断后。
作者有话要说:母上大人召我国庆回家,国庆期间或许会断更几天,回来继续吧。
作者君总觉得文要完结了,申请榜单会完不成更新任务,但其实写起来那总还有很多,所以又没有榜单又日更,蠢得想把自己打一顿。
你问我寂寞有多深,看我文的数据啊~但是,还是会更啦,好好写完这篇再说。
☆、卿卿我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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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非良善
自旧朝白落将军一部投降新朝,雷乾等攻占白水,这一路便追着岳南大军打,岳南几无余暇整顿军务,从四月初到六月,竟一路从白水退到西南最后一座屏障临沧城。
临沧险要,岳南善守,雷乾等人一路高歌猛进,这时却遇到难关。
更有一事,此地已受三皇子与王灵控制,两人励精图治,誓死守卫,新朝军竟也无可奈何。
那旧朝新帝?早在岳南节节败退之时,那旧朝新帝已听从宁敬之言,舍弃皇都,转而到宁敬属地去躲避战祸了。
旧朝疆土十之八九已入了新朝囊中,然而旧日宁慧为换流景而赠与宁敬的三座城池,却还在宁敬手中。
沪江,泰维,有池三城繁华富庶,本是宁荼称帝后分与宁慧的食邑,可惜当时流景身陷宁敬手中,宁慧为救流景,不得不割出这三城来。
宁荼知道后虽然生气,但这一路对旧朝攻伐下来,这握在宁敬手中的三座城池他始终没动。
倒是宁慧看着流景被宁敬折磨地凄惨,又坐失三城,终究不甘心,使计挑拨,终让旧朝那老皇帝生了猜忌之心,宁敬到嘴的肥肉不得不分出些来,同意三城守备官吏由旧朝派人担任,更要每年交出三倍赋税,才留住这三座城池在手里。
宁敬自失了老皇帝的信任,便攀上了昔日的二皇子,他身边有个智囊窃玉,连带着他也成了二皇子的得力之臣,扶二皇子上位,他还出了不少力。
可惜他这肱骨之臣还没做多久,旧朝就被逼得非“迁都”不可!好在他在泰维等三城经营了些势力,还可将旧朝挪到这边来。
当时得知旧朝竟玩“迁都”避祸,雷乾等人哭笑不得,只是碍于其中有宁敬,不好说什么。
宁慧却早在心里与这个二哥情义两断,当下神色冰冷,“旧朝如今只维系在三皇子与王灵手上,拿下临沧与西南都城,竖子宁敬,又有何惧!”她这话大大不敬,流景知她气愤的原因,暗中捏了捏她的手。
雷乾不愿考量这些皇家旧事,但对宁敬手握泰维等地,临了来一出狡兔三窟,给他徒增了多少奔波辛苦一事耿耿在怀,“皇帝没了,他们还可以再立一个,若追着他们跑,千里行军,耗费巨大,不如攻下眼下难关。”
只是眼下这一关确实为难,众人围坐地图之前,各个愁眉紧锁。
宁慧脸上虽然不显,但她看着地图时眼神里也多有忧郁,“咱们向来亲民爱民,如今却是行不通了。”
临沧城已围了半月之久,却还毫无进展。
三皇子与王灵心比金坚,早已做好以身殉国的打算,自新帝“迁都”便主持临沧与皇都的防守,此时准备周全,调度森严,哪能轻易攻破。
雷乾率人试着攻城,还未近前,便箭如飞蝗般射来,一时士卒损伤许多。雷乾鸣金收兵,命人查看,那箭头上竟有剧毒。
临沧城门终日紧闭,亦与外界断了往来,纵使流景善易容,也混不进去。翻墙更是不行,临沧城城墙比别处高出丈余,更在地上遍布毒刺。何况三皇子向来有江湖武士助手,更不容易得手。
流景试过强行登墙,却被逼了下来,空中无处落足,她肩上还着了暗器。流景虽然心底不服,但宁慧是怎么也不愿她再尝试了。
于是挖洞!三皇子早知流景有掘地道的前科,临沧城墙下早埋了暗桩,掘地道竟也行不通。
来强的来软的都行不通,雷乾已熬得双目通红,此时听了宁慧的话半天反应不过来,“公主的意思是?”
宁慧也熬得神色憔悴,实则这半月来新朝军从上至下,没有不憔悴的,“咱们限定他三日开城投降,若他不降,城破之时便屠城三日,杀尽临沧与西南都城的百姓,鸡犬都不留!”
薄言被这狠厉惊醒,他欲出言阻止,但看宁慧神色坚定,甚而透着几分狠厉,心里更是震惊,起身道,“百姓何辜?公主若要屠城,先杀了在下!”
宁慧神色一冷,“百姓自然无辜,但三皇子笼络人心,临沧城内妇孺老幼皆万众一心,与我等着实不利!咱们远征至此,哪里能与他们无休止的耗下去。”
“公主何曾不是笼络人心的高手?若民心所向也能定罪,那天下百姓可杀尽矣!”薄言已有微怒,只是尚且克制。
雷乾始终木着脸不说话。
一将功成万骨枯,他见过的死人比宁慧见过的活人还多,“公主真决心如此?”
宁慧苍白瘦削的脸庞微微扬起,已熬得微尖的下巴显出一个倔强的弧度,“我只怕三皇子不信!”她决然起身,“那便以邻城为例,他若三日不降,杀邻城……千人,六日不降,杀邻城两千人,悬首级与旗杆上,叫他们看个清楚!”
宁慧说罢甩袖而出。
秋红素知宁慧手段狠厉,但听宁慧神色镇定地说什么杀千人杀两千人之类,还是吓得呆了,竟忘了跟上去。
流景背上亦是一层冷汗。
宁慧走出去许久,帐内还静的落针可闻,许久许久,雷乾对着宁慧离去的方向躬身抱拳,“老臣明白。”
攻占城池屠杀俘虏,这在军中并不罕见,王灵便喜欢杀俘虏;甚而烧杀抢掠,洗劫三日也是有的,士卒们拿命拼杀,进城后放纵一番,也常是为将者惯用的奖励手段,尤其在军饷微薄之时,这招向来能鼓舞士气。
屠城……也是有的,雷乾戎马半生,该见得都见过。
只是他自己向来号令森严,治军有道,从不干这等事罢了。
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除却已然麻木的无所畏惧,也更对鲜活的生命有着一份固执的怜惜与敬重,所以他善战,但不嗜杀。
他手下的人也是如此。
此时他躬着的腰身还未直起,他手下诸位副将已急着劝阻,“将军!”“大将军!”
雷乾举目四顾,但见众人一脸急切,唯有秦副将神色如常,冲他微微点了点头。
众人见雷乾无动于衷,想起这位还站在当地的流景素与公主交好,都欲托他多多劝说,但见流景却面色阴沉,谁也不理,径直出了门。
秋红这才如梦初醒,叫着“公主”,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秋红是莽莽撞撞的找,流景却不费功夫,竟奔两人的营帐而去。
帐里亮着灯烛,宁慧的身影映在四周,显得巨大无比。流景掀帐进去时,她正往小木桶里添热水,意欲泡脚。
流景见着她这一刻,心里那些念头也都淡了,只过去帮宁慧除了鞋袜,试了试水温,才捉着宁慧的脚放进去,轻轻为她按着足底穴位。
一时之间帐里只有流景撩水发出的声音。
第13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