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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土机开动了,它慢腾腾的挥舞着那有力的胳膊,像凌迟一样,把坟头一个又一个的铲平,又在铲平的土地上挖下一个又一个窟窿,那窟窿,黑洞洞的,似乎没有底,也根本让人找不到底,它根本就是一个无限延伸的丑陋的狰狞的无底洞!它永远不会满足已有的深度,它永远是一个吃了骨头不吐渣还要把血喝光把筋撕碎的魔鬼!

老天在的沉默,人在哭,狗在笑,有些狗永远不会通人性,因为它们只认骨头!这些狗,在战争年代,是甘愿卖国求荣的蛆虫,在和平年代,是加速国破家亡的蛀虫。任何人也不能轻易否认,在这个血性渐失腐儒当道和谐至上的人口大国,这种狗,这种虫,几乎遍地皆是。

轮到贾红旗家的坟了,当看到挖土机炫耀着那柄沾满了血腥的刀马上就要砍掉祖宗的脖颈时,贾爷爷受不了了,他扑上去,张开双臂,抱住了坟头,爆满青筋的一双老手抓住坟上的土,再也不肯松开,那青紫的指甲里,瞬间塞满了厚厚的泥土。

黝黑粗壮的司机及时的停下来,跳下车,扶起了老人,劝慰着:“您这是做什么呢?大爷?我也是给人家做事,逼不得已啊!这事,他妈的!谁又真想干呢!人家数钱,我挨骂!可不干,又能怎么办?您行行好,让我工作,我保证不会碰到里面的棺,成不成?”

尚菏瑹和贾红旗一家赶快跑过来,七手八脚的搀住老人不停颤抖的身子,轻轻拍着他的背,似是安抚。围观的群众也都凑了过来,一下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好几圈,他们七嘴八舌的劝老人:“认了吧!能怎么办呢!气坏了身子,还不是自己的事?这世道,就这样!活该倒霉!活该!认了吧!”

钟倾茗站在人群之外,抬头看看天,叹了一口气。

汪旺财夹着他的狗屁股凑过去,拨开人群,颐指气使的问:“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停下来了?”他再一看老人,狗眼转了两转,似乎是明白了过来,他拿出两张钞票象征性的扬一扬,不耐烦的说:“会给你们赔偿!懂吗?不是说好了吗?有赔偿!多少人连赔偿都没有,我们已经够仁义啦!怎么这么不懂事!”

“我叫你赔偿!”老人一把夺过那两张百元钞票,像疯了一般,把钞票撕个粉碎,他嘴唇哆嗦着,想大骂而发不出声音,喷着火的双眼暴凸,脖子上的骨头几乎全部勒直了,他粗重的喘着气,低沉地闷吼着:“挖坟!缺德!缺大德!”

一辈子和和善善的老人,即使到了这种时候,也骂不出比缺德更难听的话来。老人躲过了日本人的刺刀,躲过了国民党的炮火,却没能躲过由人民公仆指挥的挖土机。他把撕碎的钞票扔到汪旺财的脸上,汪旺财后退一步,顺手推了老人一把,老人站立不稳,往后一个趔趄,摔到了坟沿上。

尚菏瑹已经忍了汪旺财很久了,首先,汪旺财是翁家庆的走狗,也就是翁真的走狗,她不喜欢翁真,也就异常讨厌汪旺财。其次,当大家都沉默的时候,就他一个人在东喊西嚷,好像做这种事有多光荣一样。现在看他见挖人祖坟不说,还敢打老人,立刻怒从心生,别人不敢说话,她可很敢说话,谁让她是博士呢,还是混出来的博士,有底气!

尚博士从来都是不怕得罪人的,当然,也就更不怕得罪狗。她会拍马屁,会阿谀奉承,却不会轻易当吃气包子,她吃过的气,一定要变着法的排泄出去才行。小时候她挨了老师的批评,她偷偷摸摸的给老师的自行车放气,或者干脆拿块板砖砸人家窗户的事她没少干。自行车和窗户没招她惹她,但因为它们是老师的,所以她报复完了就觉得很痛快,就会觉得天也蓝云也白世界很美丽。

这种变相报复的毛病一直贯穿在尚菏瑹的生命之中,比如现在,她就把对翁真的不满全洒到了汪旺财身上,她伸长脖子,瞅瞅那两个保安,见他们没跟着汪旺财一起过来,便快速隐入人群中,弯腰抓起一块土坷垃,向上一跳,恶狠狠的朝汪旺财的狗头上抛去,顺口呐喊出一句深入人心的国骂:“孙子!我操/你八辈儿祖宗!”

土坷垃正中汪旺财的眉心,还没等他看清是谁在骂他呢,脑袋一疼,脚心一个打滑,圆滚滚的身子就往后倒了下去,站在他身后的一个围观者,看他往后倒,也不伸手扶,而是往右一躲,闪开了,汪旺财的后脑勺很完美的跟大地母亲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人群之外的钟倾茗拍拍耳朵,刚那一声骂是尚菏瑹叫唤的?我的天!她竟然还会这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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