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一默没想到他耳朵这么尖,看他穷追猛打的样子,虽有点害怕,却挺直脊梁骨道:
“说你没规矩!怎么了?神神叨叨的。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居然还敢坐老师的位置!”
看他脸都绷紧了,站在男孩阴影里的付一默,正以为他要揍她,没想华诤只是低头看了看她胸前抱的一大摞本子,重新笑道:
“哟,A三班的?学标班啊?难怪这么拽!我可听说A三班是尽出丑女的‘猪扒班’啊。唉,A三班的猪扒妹,你叫什么名字?”
试问哪个女孩子喜欢被人叫做‘猪扒’?付一默翻翻白眼:
“你有病吧你?快让开!”
他们学校高一A部的前三个班都是“学习标兵班”,虽还没分文理,但学校按文理的强弱,A一班侧重培养文科,A三班侧重理科。A二班则是收纳一些优势不明显、不怎么偏科的优等生。而按照向来“重理轻文”的风气,付一默在的高一A三班,从分班那天开始,就一直是高一年级的“传奇班”。
可惜,可能是读书太过用功而无暇它顾的原因,跟智商成反比的,是高一三人的颜值——特别是女生的颜值。华诤暗叹:没料想的‘猪扒班’的女生,居然也有这种美目绰约、巧笑精华的姿色——瑰丽而不妖娆、端庄却不失风情——如果放在A四班,她的容貌是进不了三甲、不算倾国倾城,但却独有一番让华诤欲罢不能的韵味。
只怕自己魂魄要被勾出窍,男孩便醒醒神,逗她道:
“你说你叫什么名字,我就让你走。否则你就在这里陪我站到下课,等老师来救你!”
好汉不吃眼前亏。
“付一默,我叫付一默。可以走了吗?”
华诤本还想再逗逗她,见她不恋栈,便有些悻悻然:
“切,没意思。”
付一默趁他不注意,溜开身跑到门边,却重心不稳,一大摞练习册哗啦啦掉得满地都是。
华诤在她后面拊掌大笑。
付一默又恼又羞,慢慢蹲在地上,一边擦眼泪一边把书捡回怀里。
华诤见她哭了,便有点过意不去,又不好拉下脸来哄她。只得敛了笑声,干咳两下,站在她身后道:
“唉,付一默。你做我马子怎么样?你做我马子,我就帮你捡!”
马子?——哪里来的臭男生?居然用这么恶心的词?付一默不答言,等整理好了书,就伸手去开门,男生却又叫住她:
“还有一本啊!”
付一默回头,果见那个男生手上拿着一本捡漏了的练习册,便伸手去拿,却抓了个空。
男孩伸直的手臂,向天花板擎着书,笑嘻嘻地道:
“记住哦,我叫华诤,“华”是中华的华,但是读四声。“诤”是言旁加一个争论的争,也读四声。我是A四班的。”
原来是A四班的华诤!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A四班明面上是好班,其实只是老师配得好。学生很多是“关系户”、“择校生”,凭中考分数是进不了付一默他们学校的。付一默心里连道“难怪!”。
不过,A四班还有一个花名:“校草班”,风传A四班的男生个个都又帅又花。还听说他们班一个叫华诤的男生,帅得一塌糊涂,行事更是飞扬跋扈恣意狂为,开学第一周就弄坏了一间老师办公室的窗户。在某周一升国旗时,被校长当着全校点名批评——那个A四班的“招牌”,原来就是面前这位小爷了。
付一默平生最见不得这种仗着家里有点背景,就作奸犯科不刻苦用功、天天被罚站的废青人渣了。这种垃圾居然还被吹嘘成“校草班的班草——鲜肉中的鲜肉”?也不知道是谁评的,脑子里进水了吧?
“以后你就是我马子了。从今天开始,谁要想欺负你或者追你,你就说,你是A四班华诤的人,听到没有?”
华诤说着,见她大眼睛里又盈上了两弯清泉、满满要溢出,便装作不在意地把本子轻轻放在女孩胸前的书上。
对他的话,付一默充耳不闻,只留给他一个被泪水浸得更明亮的卫生球眼。
除了生怕华诤把她哭鼻子的事说出去以外,付一默在回教室的路上,就把A四班那个男孩的模样忘得七七八八了。
可华诤,心房里就像飘了根羽毛,一直痒痒的,想去挠吧,又无处下手。晚上回家躺在床上时,闭上眼,付一默噙泪不语的小模样,就像被朝霞染红了的白云,一朵一朵,飘满了他的脑袋。
对他来说,和女孩子打闹就像吃饭一样正常。以前那些女孩子,都知道他没有恶意,并不介意而且很配合——甚至多数时候,都是女孩子们主动和他玩耍的。可这次不一样,A三班的这个付一默,还没说两句话呢,就急赤白脸地动真格,完全不甩他面子,最后竟然还被气哭了。想到她哭的样子,华诤大不是滋味,心里胀胀地、裂开了小口似的——竟然有些疼……越想越睡不着,唉,不管她!v
十七岁的大男孩哪里知道:这个带着玫瑰色云朵搬进他思绪的女孩,从此,将再也不会离开了他的心了。
爱情的力量
华诤的母亲岑兰晚上九点回家,见华诤的奶奶宋云贞端着一杯牛奶朝孙子的房间走去。岑兰往衣钩上挂着外衣道:
“今天不是星期六吗?还在学习啊?”
宋云贞向她摆手示意她小声点:
“可不是吗?我刚刚叫出来吃点水果,理都不理我。我这大宝贝是要考状元啊。”
岑兰笑道:
“那您就别理他,小子蹭鼻子上脸的。”
老人家拉下脸来,冷笑一声:
“我孙子学习这么辛苦,你这当妈的也不知道心疼,一回来还说人家!”
“过来过来”
华诤的父亲华瑞军,本躺在沙发上,此刻坐起来朝妻子招手道:
“我还想问问你,今天谈得怎么样了?怎么这么晚?”
岑兰走过去,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看看表道:
“这还算晚啊?才九点呢。”
华瑞军看母亲走进华诤的房间,才笑着对妻子道:
“妈疼孙子,你就一句话也别说了,省得她说你。”
岑兰笑道:
“谢谢您啊,还帮我解围。唉,你说儿子也奇怪哈?突然就懂事了,知道要学了。怎么回事啊?”
华瑞军也道:
“是啊,我也纳闷呢。开始我还以为他是换种玩法,关起门来玩手机之类的。”
“没有吗?”
华瑞军正色道:
“真没有!你看,手机还在那边充电呢!你猜刚刚吃饭的时候,他跟我说什么?”
岑兰饶有兴趣:
“什么?”
“他说,最近英语有点难,叫我找个老师,给他补补英语。”
岑兰失声笑道:
“真的?还有这种事?唉哟,我儿子真要考状元啊?今天早上才奇怪,我八点钟下来,想说出去看看那个果子今天有熟的没有,给他摘几个新鲜下来放着,等他起来吃。谁知道人家早站在院里里背单词唉!我还以为他没起呢。他说,奶奶起的时候他就起了。”
“哼”
华瑞军鼻子里嗤出一口气:
“我看你是成天瞎忙,才发现啊?人家都坚持好一阵了。对了,英语老师的事,交给你了?”
岑兰笑道: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什么事都是我的,您干嘛啊?就在这儿吃水果看电视呢?”
华瑞军也不在意:
“你能者多劳嘛。我做一天手术,很累了。老婆,从来都是我主内,你主外的嘛!”
岑兰冷笑一声。华瑞军忙笑道:
“好好,你全主,全是你主好吧?电视里演的是小主,你是大主!怎么了嘛,刚刚?谈得怎么样?你同学怎么说?考虑好了没有?”
岑兰道:
“我看是有戏的,意向是绝对有的。可是他们,你知道,经济上面比较紧张,入股的话,会有点难。”
华瑞军道:
“老婆,这个我们商量过的。他们是一定要拿钱进来的。是,咱们家是有钱,可是他们如果不出钱,只是咱们出,他们只入干股,那他们就不会把这个当成是自己的生意。他们会觉得只是在跟我们家打工而已。”
岑兰没好气道:
“这个我还不知道?可是,那可是钱唉!能说出就出啊?人家考虑考虑,是人之常情嘛!我打算,还是要给他们看看我们家本院或是江北的生意,实地看看,找个会计师事务所算给他们听,让他们清清楚楚地知道里面的利润,用钱说话!邓爷爷说的嘛‘黑猫白猫,抓耗子才是好猫’。见到‘好猫’,我想他们会出钱的。老实说,他们那些拿点死工资的人,能出多少钱?不过是个责任而已,人家把积蓄搭上,人家才会死心塌地地跟咱们绑在一起、一门心思帮咱们赚钱。”
华瑞军竖起大拇指:
“说到这个‘领导的艺术’,还是岑总厉害!那先接洽着吧,啊?我困得紧,我先睡了?”
岑兰拍一下沙发:
“你就知道睡!我还想和你说说拿地的事呢!你知道现在审批有多难走吗?”
“啊?我知道我知道。都指着您呐!我真的要先睡了,岑总,您多操心了,啊?”
高三的日子紧张而乏味。付一默家离学校近,到学校都很早。可不管多早,都有个人比她还早。她走进教室,见自己的桌上放着一个鸡蛋和一瓶鲜奶,便往窗外的走廊望去。
“别看了,来过了”
班里负责开门的生活委员兼班长程树东,笑道:
“我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站在咱们门外看书了。”
华诤天天早上都来。有时他会送水果和牛肉馍,有时是油条和豆浆,如果是没有早自习的星期六,还有热腾腾的麻辣面···匆忙点的早晨,也有只送面包和水果的时候。可两周之内不会重样。可惜付一默通常都不吃,都送给同学吃。只是好像这周一,他送了鸡蛋和鲜奶,付一默喝了鲜奶。才过去两三天,竟又是鸡蛋和鲜奶。
付一默便把鸡蛋放在程树东桌上:
“你吃”
程树东笑道:
“那我不客气了?”
吃人嘴软,程树东帮着华诤说好话:
“现在这样疼女朋友的好男人不多了哦。”
付一默不以为然:
“又不是他做的”
程树东不理会,边剥着鸡蛋边道:
“不过一默,也跟你男人说,你喜欢吃辣。要注意换点口味哦。”
‘你家诤诤’、‘你男人’、‘你家那位’、‘你男朋友’···甚至‘你老公’这种称呼,在向同学们反驳多次无效后,付一默早在两年前,就放弃抵抗了。
付一默道:
“是你喜欢吃辣吧?我才不要说”
“你不说我帮你说。”
就知道你是个内奸!付一默没想到程树东的节操这么经不起推敲。
自从两人有过约定后,两个月了,付一默还没和华诤有正常的见面。有时在校园里见到他,中间总隔着很多人,付一默也没想要和他主动打招呼,也就不咸不淡过错过。他们两个班体育课是一起的,总有擦肩而过的时候,他也只是看着她,跟她微笑装熟,却没有要走近的意思。付一默开始很赞赏他的信守承诺,可渐渐地,也觉得有点怪怪的。
他从高一就开始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后来不管光天化日还是夜阑人静,都大胆地追她骚扰她,从不介意别人的眼光和她的冷淡。付一默烦他、恼他、躲他,但她的生气、懊恼、尴尬,因为有他的在乎,所以有了平台。她是那么矼信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
但,原来因为一次因不现实而略显幼稚的协定,他就可以訇然退却。就算大海退潮,也还留下滚滚的波浪呢。
付一默拧开奶瓶盖,正要往嘴里送,听得同学在一旁道:
“你吃早餐了吗?空腹喝牛奶,肚子会痛的。”
付一默喝了一口,道:
“管他呢。”
她有点生气——他故意早上送牛奶给她喝,害她肚子痛:
“他就没安好心。”
程树东一边抹嘴角的蛋黄,一边道:
“唉哟哟,他还没安好心?我昨儿跟他说你喝了牛奶,今天就又送牛奶。他真挺宠你、对你挺有耐心的。是你一直在给人甩脸子好吧?”
“我,我···”
怎么还变成她的错了?付一默气怔了,待要哭,当着同学面,又不好意思。忙翻出一本书来打开,挡在脸前面,趁同学三三两两走进教室的热闹劲儿,悄悄抹了抹眼泪。她以为自己隐藏得挺好的,却听得头顶上,不知哪位同学在起哄:
“大清早的,一默怎么又哭了?又在想她男人了?”
程树东的声音接话道:
“华诤刚刚才送早餐来,哪那么快就想了?”
“这你就不懂了,人家是‘一分钟不见,如隔三秋’”
程树东正色道:
“瞎说!”
付一默心里正感激程树东为她解围,却听得他话锋一转,尖着嗓子道:
“不见面就想啊?人家是‘面对面睡觉,还想你’。”
同学们哄堂大笑。
付一默辩驳又不是,不辩驳又不是。她的好友卜玉拍拍她的肩膀道:
“别理他们。程树东,你们就作吧你们,小心一默晚上回家告状,明天华诤来找你们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