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赵慈点头哈腰,给人当牛做马时,他的姑奶奶正在卫生间里趴着洗脸。
尚云抓着毛巾又擦又抹,伤感地看着自己那张白净的脸,知道再过一小会儿,它就会变成鬼画符。
但她十分勇敢,再难也咬牙挺住。
做人要讲义气,她不能让阿慈为难,更不能让介绍人王叔为难。
排长龙的女厕门外头,端正地站着目不斜视的哼哈二将。
他们是化妆师阿强,与发型师卷子,是赵慈特地为她请来的救兵。
这对背靠背的好兄弟,打小就住在同一条弄堂里,平均身高一米八六,精通双截棍和子午鸳鸯钺。
可能是人以群分的关系,他们在外形上亦有着共饮一江水的特色。
阿强和卷子都是长脸,眼距极宽,不说话时,活像两条忧伤的比目鱼。
他们一起在专科学校研习美容美发,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终于拿到盖了章的真文凭。
可惜大功告成之后,却又因为长相磕碜,手劲太大,且坚决不肯使用花里胡哨的洋名出道,而在找工作这件事上,遇到了不小的阻力。
但天无绝人之路。
他们是上头有人的那种幸运儿。
王叔在赵氏旗下的殡仪服务公司就职多年,他看准这个机会,一举把侄子糊到了赵慈脸上。
当尚云用皮筋扎好头发,提着洗漱包走出来时,两位心灵手巧的壮汉立刻迎了上去。
她抬头看他们,指指自己的脸,问准备工作这样做行不行。
“行,行!”
阿强点头。
手艺行不行暂且不提,只消一看到四少奶奶毫无瑕疵的俏脸,他就知道这回能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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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上刑过程里,尚云都坐在化妆室的折叠椅上,时不时地盯着镜中的门缝瞧,像是在等着谁。
她很平静,尽管耳边时不时传来诸如“我日,这颜色太重了”,以及“哎嘿,咋还擦不掉呢”之类的低吼,她依然稳如泰山,没有试图挑战专业人士的权威。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即便化成鬼,她也一样上台。
尚云绞着手,始终在心里默念一个人的名字,他带给她力量,在慌得不行的时候,对方四平八稳的声音总能抚慰她。
她与他心有灵犀,是有缘人。
事实上,在那人来人往的走廊里,的确杵着一道长影。
程策一身白衫黑裤,神似山寨的志愿者,他举一束娇小如西兰花的花束,下巴颏埋在里面,盯着眼前行色匆匆的牛鬼蛇神发呆。
绿脸的树精,蓄着胡子的唐吉坷德,还有留齐耳短发的女特务,他眼珠子从左向右移,再慢慢移回原位,心里咚咚地打鼓。
他不怕上台献丑,他就是摸不准该在哪一刻闯进去见她,才叫最佳时机。
所幸这时候,爱管闲事的女干事阿梅瞧见他了。
她一脸恨铁不成钢,啧啧啧地双手抱胸走到程策面前,上下打量了一遍,然后伸着脖子朝化妆室的门缝里看。
“为什么不进去,你时间很多是不是。一会儿不上台了?!”
“ ”
“要我帮你叫她出来吗?”
程策不悦地敛着眼,沉声表示她误会了。
这破花压根不是他买的,而是他五舅。
且自己之所以候在此地,只是为了和民乐社团的梁社长见面。
他眉心拧出一个深刻的川字,辩称世界之大,学校之大,难道往走廊里一站就是在围堵尚云,不一定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