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在离家大约五百米不到的距离,程策停住了脚步。
他不能再忍。
实在是太疼了。
如果坚持走下去,他一定会当场昏死在林道里。
程策捂着脑袋,摇摇晃晃地半跪在地上。他脚边散了一地书和水果,从塑胶袋里滚出来的橘子,一颗一颗溜去了草丛。
他撑住地面粗喘,对着那片黑灰色干呕。
他很热,很冷,牙关咯咯作响,太阳穴散发一种剧烈神经痛,像通了强电,迅速蔓延至脊椎。
由于太用力,小碎石磕破了膝盖,星点的血渍渗到裤料外头,他竟也无知无觉,身体的重心仍然在往下坠。
他被蛮力推着,在扭曲的通道里横冲直撞,肩膀疼,腰疼,浑身没有一处是舒服的。
他突然弓起背向前一凑,一股发苦的液体从喉咙里涌了上来。
它们越来越多,泄闸似的。
程策不停地拧眼睛。
但他仍看得到浓雾。
遮天蔽日,顷刻间又被风吹散了。
而待到风静的时候,他终于重逢了记忆里的旧人。
那个贪心执着的傻子,特别勇敢,发誓说只要结局是美好的,他就愿意,再如何煎熬的过程也能忍。
他希望她永远不会离开。
今生今世,都困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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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城里起了狂风暴雨。
雨点拍着玻璃,吧嗒吧嗒,生生把赵慈从昏迷中拍回了现实。
头晕脑胀的他窝在被子里,抄起闹钟瞧。
八点了。
差不多睡了十个小时。
昨夜他硬撑着回家,衣服都懒得脱,就一头栽进了梦乡。
睡得沉,也梦得昏天黑地。
他很难解释那些忽快忽慢的场景是什么。
许多人,许多话。
笑的闹的,哭的。
比如前一秒还在吹生日蜡烛,拍着手唱歌,后一秒,就移去了医院。
那不是他的生日蛋糕。
它太漂亮了,雪白精致,像给王子准备的。
而医院,也根本不是常大夫的诊所。
窗明几净,布置素雅又简洁,是宽敞的独立套间。
午后灰蒙蒙的天,病床上的人捏住他,摩挲着,嘴里絮絮叨叨。
就脸色而言,瞧着是快不行了,只剩眼底两道浊气吊着。赵慈仔细端详,忽然意识到从前是见过这位老爷的。
那时他还像仙人,还不枯。
他穿长褂,怀里有拂子猫,站在飘花的小院里远目。
…… 阿策。
阿策。
爷爷累了,你明天再来吧,明天我们接着说。
赵慈抚摸老爷的手背,紧紧握住了。它是冰凉的,毫无生机。
他沉默着,半个字未回。
当然也不知明天究竟来了没有。
因为在那以后,梦境就变成黑色。
好似被人合上了拉链,嘶啦一声,什么画面也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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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床后,赵慈下楼去厨房找吃的。
只有程策在餐桌旁坐着,单手握一本杂志读。两人对上视线的时候,都迟缓地眨了几下,没说话。
赵慈拉开冰箱,取出番茄和火腿来。
菜谱就在心里摆着,敲三个鸡蛋炒一炒,混着豆浆灌下去。
周六犯懒,他偶尔也这么对付。
赵慈站在操作台旁切切弄弄,眼皮始终垂着,呼吸有些乱。
理论上来说,今天和昨天并无什么不同。天气同样糟糕,天空亦是同一个灰调子。
但他越切,越觉得不对劲。
比方讲,双手的形状,皮肤的纹路,视角高低,还有
还有本该套在他无名指上的戒指。
它不见了。
那里空荡荡,连些微的白痕都未留下。
这不对。
他已把昨夜熬过去。
为什么他依然能看到程策的脸。
赵慈手指忽而一松,厨刀敲在案板上,左右摇了两遍。他猛抬起头,跟不远处的男人相视。
对方也望过来,怔怔地。
赵慈伸手摸自己的脸。从额头开始,鼻梁,嘴唇,再到下巴,然后他将右手放回原位。
他在强作镇定。
然而他是这样没出息。
十指的指尖正在发麻发抖,已经没有温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