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不是说好看着我们毕业吗?”
“我依然看着你们啊!”韩斐又答一问,忽然反问道:“怎么,难道你们以为分别进入七个班,我就不知道你们谁念书了,谁上课睡了,谁没交作业,谁不乖吗?你们也太小看我了!”
“还是说,你们认为进了别的班级,有别的老师、别的班主任,我就管不了你们了?”韩斐半开玩笑说着威胁话,让孩子们听不出真假,只觉得心里似乎被抚慰了:虽然美术班散了,可他不会食言,他们的老师不会不管他们。
“人生就是聚散离合,有聚就有散,有离就有合,这只是其中小到不能再小的一次而已。我等着你们拿着入学通知书来看我。等到将来,如果你们有心,还记得我,那就带着自己的孩子一起来看我。”
“老师——”
“我年轻,等得到的!”说完最后一句,韩斐转身背过去,不看孩子们收拾东西,也不看他们的眼泪。
是他没用,不能带着他们走到最后一步。
“老师……”
韩斐再转身时,班里只剩班委几人,偌大的教室空了,他们再开口的时候都能听见嗡嗡的回音。
“食谱单是你定的?谢谢。”韩斐看着钱卉,又看金成,挨个看着这些日子以来每天给他买饭送饭的几个孩子,安抚道:“不担任班干部了,你们可以全心全意的好好学习了!”
“不给你买饭,我们会不习惯的!”
“那就用买饭的时间多做一道数学题,怎么样?”韩斐摊开纤细修长的手掌,示意他们可以把饭卡还给他了。
“老师,那……我们还能找你吗?”
“当然可以!”韩斐一口答应,略想了一下补充道:“闲聊就算了,如果是闲聊的事,就等考完了再说吧!”
“不会的题能问你吗?”黄珏勉强一笑,一脸苦相,他难过道:“三班……那个班主任不喜欢我,说我是老鼠屎……老师……我一点都不想回去。”他进美术班之前是三班的害群之马。
另外几个也是同样的想法。
其实当初他们选择美术班并不是因为他们多么喜欢画画,更加不是因为他们有这方面的才能。美考只是他们的一条出路,而他们家里供得起这些花费而已。
他们选择美术班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们并不融于原来的班级,当时是趁着美术班成立的机会选择了逃离。
“一想到要回去面对他们,我就觉得生无可恋……”
“书是念给自己的,”韩斐打断他,递给黄珏一张纸巾,让他擦干眼泪,道:“你考好了,和任何人都无关,除了你自己。可如果你考差了,所有人都多了条嘲笑、数落你的理由:瞧,他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这一句惊住在场所有人,他们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他们是考生,从来没有人对他们说过这样直白刺激的话。
他们更加没有想到这么冷漠的话,是从这个笑起来很好看,看起来很容易被欺负,欺负他会让他们自责的,总是如春风一般淡淡的暖暖的老师嘴里说出来。
韩斐掀了一下嘴角,在教师座椅上坐下,手臂支在讲桌上,他撑着下巴,略思考了一下,又道:“拼着一口不让人看扁的倔强,坚持下去,你们就会觉得日子没那么难过了,因为你们根本没有时间想那些不相干的人和事。”
这话说着容易,可真正做起来,只有经历过并坚持下来的人才知道,要无视旁人,坚持自己,是一件多么难以实现的事。
这感觉,韩斐太懂了。
“坚持最难的地方在于你只有一个人。你们看田径跑道上的长跑运动员,每一场比赛他们总是分梯队奔跑,每个梯队的领跑,只有一个人,就像在这一场奔跑比赛中,领跑也只有一个一样,梯队的领跑可以看前面的梯队末尾,而整场比赛的领跑,只能坚持不懈的一个人不停的跑一样,他只能独自坚持做自己想做要做的事,一步一步的跑下去,冲线,并取得胜利。”
说到这里,韩斐的心颤了一下。自己是幸运的,因为在他的人生跑道上,他并不是从来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他还有父亲,曾经,他的父亲在他身后,他一直拥有父亲的支持。
“我答应你们,”韩斐认真道:“当你们遇上靠自己的力量解决不了的问题,我会尽量解答。”
“?”这又和预计的回答不一样,几个孩子懵懂不明,看着他们信任信赖的老师,一般来讲,这种情况下不是会说“还有我”,“我在”,或者“我和你们在一起”吗?
“解答不是解决。”韩斐拿着手中的文件夹,挨个在他们的头顶上惩戒般轻拍了一下,提醒道:“人啊,自己的问题只能自己解决,别人能给出的只是意见和建议。人活着,只能靠自己啊!”
“简单来说,我又不能替你们高考!”
几个孩子破涕为笑,“老师,你讲的大道理都和别人不一样!”
“因为我讲的根本就不是大道理!”韩斐微笑着摆手,看着他们各自搬着课桌椅,依依不舍的离开美术班的教室,回归自己原本所在的班级。
空荡荡的美术班教室,只剩下韩斐,和他的讲桌,他的教室座椅,他的饭卡,以及他费尽心思做的十六份方案。
“不是大道理,是什么?”
韩斐抬头,看到熟悉的人,轻轻掀了一下嘴角,似笑非笑。他给他抛了一个苹果,自己拿着一个,一口啃掉一小半。
“老师,你难过吗?”
“?”
“我挺高兴的。”袁华走进教室,打量着空荡荡的教室,酸溜溜道:“你太关注他们了,一开学你就不理我,就把我忘了,我不高兴。所以,现在美术班散了,我挺高兴的。”
“……”韩斐一叹,小孩子脾气!他握着苹果翻他一眼,道:“你复习的怎样了?这次联考有信心吗?”
“哼,我以前是不学,也不参加考试。”袁华自信满满,根本不把这次联考放在眼里,嚣张道:“可现在不一样了,你就等着我一鸣惊人吧!”
“切,鼠目寸光!在九四中学惊人你有什么好嘚瑟的?!在咱们学校,就算你考年级第一也不一定能考上什么好大学!”
“!”袁华被噎了个大红脸,恨不得挖个洞立刻钻进去,以掩藏他的无知。他又说大话,他又被他碾压了!
“老师,你不是应该鼓励我吗?我可是考生,考生是天!”
“嗯哼!”韩斐打趣看他,二人相处越来越熟稔自在,韩斐脸上的表情都多了起来!他眯着眼睛笑问:“你是哪一天?昨天?今天?明天?后天?还是大后天?”
这事有典故,年初一一大早,袁华收到韩斐给的压岁钱,一个和他拍在家里的一样的大红包,说:“来来来,开门红。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身为长辈,给你压岁钱不是很正常吗?”
袁华看着红包里的两百块,百感交集。两百块不多,却是韩斐一个月的伙食费。
“大过年的哭什么!”韩斐嗤,学着父亲哄他那般,一边顺着摸袁华的头顶,顺着他的后脑勺,还捏了捏他的脖子,一边念叨:“好孩子,乖乖长大,昨天、今天、明天、后天、大后天……以后的每一天都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
“老师!!!”袁华抓狂,叼着半个苹果突然炸毛了,他抓着韩斐的双肩,把他摇成在暴风雨里打滚的树叶子,恼道:“老师你偏心,你欺负我,你又欺负我!你怎么可以这么……这么欺负我!”
“……真不知道是谁在欺负谁!”韩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袁华这一摇,把他晃得晕乎乎的,先前心里那点不舒服,早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推着他道:“好了好了,你别闹我了,快回班里去吧!”
“……”袁华只得几口把苹果吞了,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了几步,又返回来,道:“我下课去换一本书。”不等韩斐拒绝,他飞一般跑了。
“哎——”韩斐撵出去时,袁华早已经跑得没影子了。韩斐无奈,拿着自己的文件夹,走出教学区,穿过空荡荡的c,ao场和自由活动区,回宿舍继续他未完成的画。
咚咚咚,敲门声。
韩斐没抬头,继续在画板上涂涂抹抹,嘴里还咬着一只笔,含糊道:“自己开门。”
“?韩老师,你在吗?”
“……”韩斐忙碌的手顿了一下,虚着眼睛看着面前那张几乎完成的作品,又补了几笔,应了一声:“在。”
“……”王彬站在门口,讪讪等着。
他敲门了,对方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楚,他喊门了,对方回答说,在。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这是什么情况?
他吃闭门羹了?
越来越嚣张了!
王彬干瞪眼,又敲门:“韩老师?”
“等一下。”
“……”王彬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等到教学楼那边都打钟了,这“一会儿”才终于过去,门终于打开了。
王彬疑惑的看着韩斐。
韩斐的围裙还没取,花花绿绿的全是油彩,头发上也不小心染上了颜料,他略敷衍的拉了一下嘴角,将王彬让进屋,敞着宿舍门,没有关。
“我……打扰到你了?”他已经忘记自己在门口干等了近半个小时的恼火了。
第章
第十八章
“校长先坐。”韩斐耸肩,无所谓的笑了一下,示意已经这样了,他开始收拾画具。
王彬第一次见到韩斐的宿舍这么凌乱,和以前看到的太不一样了,怎么过个寒假,过得奔放了!屋里到处都是颜料盒,画凳上还有个小桶。虽然乱,宿舍里却依旧有那股子他熟悉的香气。王彬不坐,笑笑的看他收拾东西,画架已经被他用一张白布搭起来,王彬没有不识趣的翻看他的画,指着旁边的画筒道:“哟,作了不少啊!”
“别!”韩斐止住王彬,不让他动自己的画,道:“半成品,见不得人的。”
王彬讪讪收手,他倒是知道韩斐的这点脾气,区域划分非常明确,谁都不能过界。他的画就是他的命,任谁都不能动他的画。
“我以为这些是已经完成的……”他说着,退了一步,不小心碰到画凳,哗的一声,小桶掉下来,洗过笔的脏水泼了一地。
“叫你坐着,到处走什么呀!”韩斐抢着地上的颜料盒,吼了一句,面色不虞,忍不住瞪他。抬眼见王彬正像见到鬼一样看着自己,他忍了又忍,不耐烦道:“校长请先坐一会儿吧。”
韩斐生气了!
“……”王彬闯了祸,乖乖的坐在小椅子上,一动也不敢动。
韩斐真的生气了!
他居然也会生气。
下午在校长办公室和他拍桌子的时候,他知道韩斐不痛快,却远没有到达生气的地步!
可是现在,他只是打翻了一桶水,他却生气了!
一时间,王彬无法确定韩斐的宝贝疙瘩,到底还是不是那十五个学生了!
幸好抢得快,韩斐又是甩又是擦,板着脸折腾好一会儿才把颜料盒都收拾好,将用过的画笔放进小桶里,送到厨房里。
王彬坐着憋屈,又要站起来,道:“我帮你拖地——”
“你坐着就帮我了!”韩斐脱口而出,不留情面。
王彬浅咳一声,现在他可以确定自己就是招人厌了,从他打翻水桶……不,从他敲门开始,又或者……还是因为美术班的事情,所以韩斐在跟他置气。
“……”王彬只得又坐下,看着韩斐穿着脏围裙忙来忙去,没话找话道:“我说你屋里怎么这么香呢,原来是颜料的味道……”
韩斐烦躁得想原地爆炸,原本作画途中被打扰就已经够他烦的,偏偏制造麻烦的人还不自知,一直招惹他!
“你——”
“老师——”袁华突然大喊着跑进来,远远的见门开着,他以为韩斐在等他,高兴得不得了,可他跑过来一看,屋里一片狼藉,地上全是水,韩斐则是一脸要炸的晦气样,更可恶的是,属于自己的那个位置上还坐着一个人!
“你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来这儿!”
“……”韩斐拿着拖把出来,没好气的翻着眼睛看异口同声的两个人。
“我来我来。”袁华抢走韩斐手中的拖把,他先将地上的水渍用拖把带走,让韩斐休息一下,他进进出出的忙碌,打扫卫生,拿出两块抹布出来,把画凳擦干净,又去洗手间洗拖把,开始旁若无人的拖地,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顺手的跟他每天都在这里打扫卫生一样!
期间他还抽空给韩斐倒了一杯水,不满的嘀咕:“又空了!”
“……”韩斐没说话,袁华有的时候像个老妈子一样,例如督促他吃饭喝水睡觉的时候,又倔又不听人话,每次他发现他的被子空了,都会数落一番,经过一个寒假的相处,韩斐已经很习惯他绝不退让的唠叨了。自知理亏,他静静的坐在高高的画凳上看袁华干活儿,捧着水杯道:“你换了书,赶紧回教室去。”
“我才不会打扰你呢!”袁华说着,抬腿跪到床上,往里头一趴,从床角的枕头边抽出两张shi纸巾,转身塞进韩斐手中,指着他的头发示意那里染了色,脏了。
这一路不过几步,他气呼呼的白了王彬好几眼,去厨房放回了一本书,又拿了一本,径自往门外走,熟悉自在的跟在自己家一样。
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碍眼的人,道;“校长,你不回家带孩子吗?”
王彬的脸色十分难看,他们……也太熟了吧!
他们还挺熟悉?韩斐不解的看着面前两个人,摸索着清洁自己的头发,叱道:“多事!”
“……”袁华哀怨一哼,见韩斐翻他,不敢造次,抬眼看到画架上搭着白布,他又看向卡在学生座椅里憋屈的王彬,和高高在上的韩斐,突然心情就好了,哼,校长又如何,还不是看不到他的画!
而他从来不会这么远着自己!
袁华转身,乖乖跑了。
“没大没小!”王彬怒,指着门口问韩斐:“他经常来?你们很熟?”
“他来借书。”韩斐淡淡道:“放心吧,并不是什么不良书籍。”
“我管他看什么书!我是怕他打扰你——”说着,王彬的声音戛然而止。
“……”韩斐没说话,照旧坐着高高在上的画凳上,眼睛却瞟着地面,地上虽然没有水了,可shi意还在。
“你们不是……”王彬想说他们不是打过,闹得不可开交,怎么现在这么……融洽了,他一点都不想用这个词!可他们确实很融洽,袁华居然知道韩斐的shi纸巾放在什么地方!堂而皇之地爬上韩斐的床,而韩斐居然不拒绝袁华对他献殷勤!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韩斐依旧淡淡的,喝了一口水,又道:“何况他还是个孩子。”
“什么孩子,他十八了,成年了!”
“校长是希望我和学生不和吗?”
“……”王彬哑然,不被学生接受、喜欢的老师,水平再高,出不了成绩,可韩斐这情况……王彬一想起袁华那张甘心情愿的脸,就头疼。
韩斐太受欢迎了,他受欢迎到确实有过界的嫌疑。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我这也是为你好,前面的传言还没过去,再和他传出点什么的话,你还怎么在教书这个行业混……”
听到这话,韩斐心中一动,有些恍惚。
“他是男生!”他着重将音放在男字上,讪讪道:“校长,我是男人,比他年长的男人,你不是说过,男人和男人怎么会……?你也说了,在部队里男人和男人都是一个被窝睡觉……”
“你这是在怪我?”
“没有。”韩斐依旧淡淡的,以陈述的语气乏味道:“我只是在跟你说,我和他不会有流言的,因为我们都是男人。就像你说的,男人不可能调戏男人,男人根本不会被调戏!而我是出来教书的男人!如果我教女学生就会出现那样的谣言,以后我只收男生好了。”
“你——韩斐,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在说的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王彬对他夹枪带木奉的报复,和偷换概念的行为十分生气,恼道:“你怎么就不听人话呢?我还不是为你——”
“为我?所以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就赌上十五个学生的前程?”韩斐哂笑,道:“这帽子太大,罪名也太大,我背负不起。我没有跟学生谈恋爱,问心无愧,也不需要校长的格外加护——”
“你懂个屁!”王彬打断他,道:“教育局那边都成立调查小组了,只是因为高考近在眼前了,才没有采取进一步行动,关于你的投诉已经引起上面的主意了!”
“……”韩斐一愣,嘴硬道:“那又如何,我经得住查,没有就是没有。”
“可这要是别人下的套呢?故意坑你呢?又或者是故意为难我们学校呢?”王彬把课桌拍得当当直响,又道:“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看问题还是这么浅显,怎么还能说出‘身正不怕影子斜’这样的天真话!”
“……”韩斐赌气般一口喝光手中的水,却不说话了,险些没忍住,扔掉手中的空水杯。
两个人都安静了。
“……”王彬叹气,虽然他把学校搬出来了,可王彬心里有感觉,他总觉得这事不是针对学校的,倘若是针对学校,怎么会找这么个年轻的新人下手!
这些投诉,多半还是针对韩斐的。
过了好一会儿,王彬又问:“你好好想想,真没得罪什么人?”
“……”韩斐摇头,“我能得罪谁?!”
“……”王彬默了,这就是他想不通的地方。
韩斐这个人,虽然和任何人都不亲近,和所有人都保持着比安全范围更远的距离,用别人的话说,他清高,自傲,难以相处,不好接近。可就因为这样,他不会真的得罪人,也不会轻易被谁得罪。
“你还是跟学生们保持距离吧!”
“因噎废食。”韩斐嘟囔了一句,见王彬瞪眼,撇了一下嘴,没好气道:“本来就是嘛!”
这语气是罕见的熟稔,带上了一些不讲理的孩子气,这让他一下子就成了活灵活现的年轻人,而不是那股若隐若现的影子了。
韩斐懊恼咬舌,都怪袁华!
“……”王彬又好气又好笑的瞪他,见了这样新鲜的韩斐,王彬是怎么也怒不起来了,只隔空点着继续勉强逞强的人,真是个傻瓜,示弱求救一把又不会少块r_ou_!
其实只要他开口,他一定会保他!
“你自己心里要有点谱,我走了。”
“校长慢走。”韩斐随口一送,站起来,将王彬送到门口,思来想去,轻声道:“校长……谢谢你。”
“算你有良心,”王彬转身,看见他向来白净的脸上一点不同寻常的红晕,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笑道:“还行,不是个小白眼狼!”
“……”韩斐一个失神,没有躲开王彬的手,心里有些慌,果然不该松懈的。他怔愣着看他。
王彬一如既往,只留给他一个背影,摆着手走了。
撕碎一张白纸 第5节
撕碎一张白纸 第5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