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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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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命作者:麟潜

第5节

在书房里憋闷了一下午,看一会儿书便开始托腮神游天外,脑海里还惦记着头午时影七露出的淡淡笑意。

那小影卫去医殿做什么……伤着了?

傍晚时,李苑想差遣旁人去问问,流玉去给王爷收拾行装去了,身边的小丫头嘴碎,李苑懒得差遣她们做事,刚好吃饱了撑的闲着没事,出去逛逛。

被禁足不能出府,去园林里溜达溜达总可以吧。

埋头俯身洒扫的丫头仆妇们见殿下朝园林这边过来了,纷纷行礼,有的年纪小的姑娘还会招手给殿下请安。

世子殿下确实不爱上进喜欢厮混,但不像其他富家少爷一样无理取闹、爱发脾气,性子格外令人喜欢。

进了园林,里面便没有闲杂人等走动了,这是鬼卫大人们休息之处,不允许有聒噪声,夏天时还有专人去树上粘蝉,免得扰了鬼卫大人休憩。

李苑初次来这儿,摇着折扇闲逛,走过一弧小桥,望见了一座小歇山顶的住处,透过窗棂,看见影七正在房里睡觉。

李苑悠哉走过去,没想到走到门口了,影七还没醒。李苑皱了皱眉,心说鬼卫的警惕就这么差?人都进门了还没发觉。

进了门,却闻见一股浓郁药味。

李苑四处看了看,宽敞的卧房里布置简单得可笑,只有一座衣柜,一张床,一张矮桌,桌上放着药碗,碗底还有些药渣。

余光瞥见地上的一个小药炉,炉子灭了火,地上是烤干了的药渣。

李苑伸脚碾了碾地上的药渣,有几块大的眼熟,像是父王常喝的安神汤。

“怪不得睡这么死……”李苑望向侧身窝成一团睡着的影七,见他眉头紧皱,脸色发白,睡得极其不安稳。

窗台上还放着几包没拆的药包,李苑皱眉嘀咕:“才几岁就喝安神汤啊。”

李苑正环顾四周,忽然听见弱弱的一声:“殿下……”

他以为他醒了,回头去看,影七的脸色苍白得可怕,蜷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紧紧攥着被角,含糊不清地梦呓:“殿下、我不去、我不去……我不进去……”

李苑一愣,这孩子别是把自己梦成一个多凶神恶煞的主子了,他走到影七床边坐下,轻拍他脊背:“醒醒。”

影七似乎感受到安心,稍微安静了些,眉头仍旧皱着,身体僵硬蜷缩,不知道在惧怕什么。

李苑感觉到自己的安抚让这少年安心了不少,便缓缓抚摸他脊背,口中低语安慰:“不怕。”

影七终于松开了眉头,惶恐不安地睡去。

李苑渐渐发现了睡着的小狗似乎更乖更有趣,轻轻用温润指腹抚摸他柔顺的发丝和干净的脸颊,再握起他骨节分明的消瘦的手,发觉影七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

李苑依旧耐心安抚着受了惊的小影卫。

脸上笑意渐渐淡了。

想起曾经母妃在时,常常这么安抚夜半梦魇的自己,影七还算幸运的,至少这么大了还有人愿意安抚他。

自己就不同了。

自世子殿下四岁,齐王妃病逝,从此再无人给他哪怕一点点温柔。父王再溺爱,也弥补不了母妃的陪伴。

第十六章无影鬼卫(六)

李苑垂眉坐在影七身边,听着庭院里细细流淌的溪流,傍晚鸟雀归巢,偶尔传来一声蛐蛐的鸣叫。

这座园林里原本只有影四影五住着,影七是后搬进来的,屋子里虽然没几样东西,却都很周正整齐,很ji,ng心地收拾打理过。

李苑把手扶在影七头上,坐在他身边环顾四周,看过一圈,在他柔软发丝上揉了揉。

蜷缩在被窝里的少年身子略微动了动,才安稳睡了一小会儿便醒了,纤长睫毛抖了抖,缓缓扬起来,影七揉了揉眼睛,忽然发现自己手里攥着一只修长莹润的手。

他猛然惊醒,怔怔仰头看着李苑,脑子里木然,一动不动地看着李苑许久,惊惶叫了一声:“殿下?”

李苑扬起嘴角:“你醒了?”

影七愣了愣,忽然发觉自己不是在做梦时,连摔带爬滚到地上跪在李苑脚下,浑身发抖,额角冷汗直冒,颤抖道:“属下、属下……失礼……未曾远迎、肆意碰触……”

他语无伦次,惊惶不已,浑身抖得厉害,李苑都能看见从他脖颈渗出来落进领口的冷汗。

李苑惊讶于他对自己的惧怕和恐慌,不由得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太严厉了?

“你过来。”李苑朝他伸出手,“你过来听我说话。”

影七几乎是爬过来,低着头跪在他脚下,拼命表现着自己的顺从,不停地说:“属下该死……”

李苑俯身捂住他的嘴,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膝头,强迫他冷静,又不断地抚摸着他的头发和脊背:“冷静点。”

影七紧绷的身子缓缓松懈下来,靠在李苑膝头,低垂的眼睫仍旧扑簌簌颤抖。

他实在太害怕了,他拼了命才走到世子殿下身边,他受了太多苦,不想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被殿下嫌弃,不想离开他。

之前统领说,若有不守规矩之处,就送他回影宫。影七一直恪守训条,从未有逾矩之处,只愿能在每次轮值时悄悄看看殿下。

李苑松开了手,影七喘息不止,无力地低着头。

影七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低沉微哑,眼神失落,低声道,“属下失仪,请殿下责罚。”

李苑俯下身子,双手撑着膝头问他:“你在怕什么?”

影七默然不语。

李苑道:“影卫训条说,不可欺瞒主上。”

影七咬了咬嘴唇,如实道:“怕殿下今后不准属下护卫了。”

有那么一瞬间,影七忍不住想告诉世子殿下,那夜在红树林替殿下解围的是他,想求殿下相信自己,他对王府、对殿下是无害的。

他还是忍住了。怕说了以后更被觉得居心叵测。

李苑沉默着,他在等,等这个小影卫何时向自己坦白,那夜在红树林从天而降的缘由。不知道影七在固执什么,他偏不说。

他越不说,越让李苑觉得他在隐瞒自己,不论是有意隐瞒还是真的有苦衷,李苑非常反感别人隐瞒自己任何事。

影卫训条中“不可欺瞒主上”这一条,便是世子殿下亲口加上去的。

李苑等了很久,影七仍旧安静地跪在自己脚下,一言不发。

李苑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影七一脸冷淡,眼神惶恐,一丝轻松也无。李苑忽然抓住影七的发丝,把他扯到自己面前,强迫他扬起脸,问他:“影七,你刚不是笑得挺开心的?你对着我怎么就这么硬气?你也给我笑笑啊?”

影七不知所措,茫然看着李苑。

李苑失望地扔下他,拂袖走了。

影七跪在原地,望着世子殿下走远,一缕长发随风微摇。他看见了殿下眼神里的失望和寂寞,那一瞬间,影七似乎看见世子殿下一个人坐在万丈高台上,孤寂寥落的叹息。

出了园林,李苑重新理了理衣裳,离开了。身边的小丫头流玉气喘吁吁跑过来:“殿下,您这么半天去哪了?”

李苑露出一脸疲惫笑意:“在府里随便走走。”

流玉道:“王爷明早就动身去青龙崖了,您不过去请个安吗?”

李苑想了想:“现在过去。”

老王爷喜静,又要养身子,住在一处宽敞偏殿里,殿外种满青翠欲滴的细竹,偶尔有鸟雀叽喳嬉戏。

李苑进了茗竹堂,老王爷正拄着桃木杖逗弄鹦鹉,花白须发,眼睛却仍旧清明。

“父王?”李苑过去扶着老王爷,“身子看样子好多了,都能起来逗鸟了。”

老王爷一吹胡子:“被你小子给气好的!招惹谁不好,非去招惹孔雀山庄,你可真能给本王惹事!”

李苑笑起来:“孩儿知错了,今后定不再犯。我没办法啊,孔雀山庄他们欺人太甚,抢亲!抢孩儿义妹!我能忍吗?”

“别学江湖人结拜那一套,你是王族世子,自矜身份,知不知道?”老王爷苦口婆心教导,“有心思护着义妹,不如想想自己的亲事,霸下公主天真活泼,与你年纪又合适,你不如去跟她多待一会……”

李苑仰头搓了搓脸:“我说爹,您是我爹,不是霸下她爹吧?再说人家也瞧不上我啊,霸下说了,要嫁就嫁楚威将军那种英武汉子。还说了,见我一次打我一次,我哪惹得起她啊,我躲还来不及呢。”

“我可不想上战场,胳膊腿儿乱飞,我丑话说前头,您这三十万啸狼营虎符,给我可就砸手里了。您还是收几位义子吧。”

“唉。”老王爷叹了一声不肖子,又问,“功课如何了?”

“孩儿功课不用您挂心,好着呢。”李苑扶着老王爷出了庭院,看看翠竹,换换心情。

“明日本王出府休养,你的禁足可还没解,别出去惹事,再惹麻烦,休怪本王再把你扔进剑冢,修行三个月。”

提起剑冢李苑就发怵,脸都绿了,连连保证:“别,我不去。您放心,我肯定乖得跟小猫儿似的。”

老王爷才放了心,缓缓问他:“影七可还好用?本王看他年纪小,怕是做事做不好。”

“他挺好的。”一说起影七,李苑扯了扯嘴角,眼神低落,“嗨,孩子怕我。不过也是,这府上就没人不怕我。”

“嗯,影四倒是不怕我,天天凶我,就跟我欠了他工钱似的。”

老王爷握了握李苑的手,轻轻叹息:“飞鸾走得早,委屈你了。”

李苑摇头:“怎会,您老照顾好您自己的身子,孩儿就谢天谢地了。”

齐王妃南飞鸾早已病逝多年,每当老王爷看见李苑夜里跑去祠堂,一个人在他母妃灵位底下跪着发呆,心里便愧悔,觉得对不起儿子,对他也就更宠溺,即便李苑着实太爱闹腾了些,老王爷也不忍心重罚他。

除了祠堂里的冰冷灵牌,世子受了委屈,还能与谁说呢。

茗竹堂后一扇木门y影里,影七默默站在角落里听着,见世子殿下扶着老王爷朝这边缓缓过来了,便闪身走了。

李苑从茗竹堂出来,天已全黑了,流玉提着灯笼给殿下照亮,问他:“殿下,回书房吗?”

李苑接过她手里其中一盏灯:“我去祠堂,你走吧。”

“殿下……”流玉担忧道,“太晚了,奴婢跟您一同去吧,万一磕碰了……”

“去,”李苑笑笑,“回去吧。”

流玉没办法,只得听话回去了,好在王府各处都有影卫盯着,只要不出府,殿下是绝对安全的。

李苑独自去了祠堂。

祠堂里烛火通明,一千盏长明灯簇拥着齐王妃的灵位,李苑跪坐在蒲团上,望着母妃的灵牌,轻声自语。

“母妃,父王身子好多了。”

“跟霸下公主的亲事我得推一推,她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她,强凑一块儿肯定过不好日子。”

“母妃,要是我没能给齐王府留后,您跟我父王是不是都挺难过的?”

烛焰摇晃,似乎是在回答。

“好,我不提亲事了,您别生气。”李苑揉了揉脸,有些失落道,“您说,这世上除了您和我父王,能有人真心待我吗……不,我也不求真心待我了,就、好好说个话也行。”

“能。”一个低沉好听的声音极轻极轻地应答了一声。

李苑回头,影七提着灯笼站在祠堂外,跳动的火光映在他清冷又单纯的脸上,柔和宁静。

影七手里捧着一荷叶紫薯馒头,大师傅做得ji,ng致小巧,还冒着热气。

他局促又紧张地说:“殿下,宵夜……吃吗。”

微风拂过影七额前发丝,一双清澈的眼睛倒映着烛光。

李苑回头对母妃灵牌拜了拜:“母妃,孩儿下回再来看您。”说罢,几乎有些欢喜地走出去。

影七规规矩矩站着,没有迈进祠堂一步,等着殿下出来。

李苑走出来,拉着影七走得飞快,走到萤火飞聚的清池边,拉着他坐在小桥上。

影七本不敢坐也不该坐的,无奈殿下拉着,只得听命,坐在殿下身边。

他像进献一般把怀里抱的一荷叶紫薯馒头奉给李苑,又小心地每个都掰了一小块,自己吃了,扬起睫毛望着李苑说:“殿下,没有毒。”

清池边萤火飞舞,影七的眼睛里仿佛映着一片星空。

作者有话说

么么哒抱歉qaq,我忘了定时了今天更新晚了qaq,话说是不是有幸运的小天使有了app呀

第十七章五花马,千金裘(一)

李苑看着这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怔了一下,拿起一个紫薯馒头咬了。

影七默默看着李苑,安静等着他吃完,轻声道:“三餐之外的吃食,要提另买,属下买不起那个……最ji,ng细的,所以……殿下将就一次,我、属下拿了月例,就给殿下买,最ji,ng细的……”

自打认识影七,还没听过他说出这么多字,因为太紧张显得说话磕磕巴巴,他没什么表情,只有耳朵尖是红热的。

李苑一边吃,一边看着他问:“这个要多少钱?”

影七如实道:“一两银子。”

李苑当惯了金贵世子,对钱银真没什么概念,随便一出手就几千两,根本不知道一两银子对寻常百姓而言能吃上一个月的饭。

“哦。”李苑嗯了一声,随口问,“你来的时候身上有多少钱?”

影七抱膝坐着,如实道:“一两银子。”说罢又补充道,“是统领给属下的,买里衣。”

他从影宫出来实在是身无分文,影五想接济他也有心无力,自己的月例银子上半月就挥霍没了。影七出影宫之后养伤的一段日子,影四每隔几日过来看一眼,把银子扔给影七就走,一句废话都不说。

影七默默记着,领了这个月的月例就还给统领。

“你怎么全给我花了啊。”李苑又想笑又心疼,他何曾需要别人给自己节省着买什么东西?

影七愣了一下,低下头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轻声回答:“属下可以,穿旧的。”

他就是想给殿下买最好的,没什么为什么。

李苑递给他一块喷香的紫薯馒头:“我觉得特好吃,比我从前吃的都好吃,你尝。”

影七下意识摆手推辞,又想起影宫训条上的那条“主之赏须接”,只好接过来咬了一小口。

没有那么好吃,太贵了,像在吃银子。

比起紫薯馒头,能在殿下身边坐着才更让影七默默欢喜。他曾经的愿望一个接一个实现,齐王府真好,他喜欢这儿。

李苑把剩下的两个用荷叶包起来,站起身抖了抖衣摆:“天不早了,回去歇着吧。”

影七飞快起身:“属下送您回去。”

“不用,两步的道儿。”李苑伸手揉了揉影七的头发,“下次去我书房值夜别吃太饱,我给你拿好吃的。”

影七顿住脚步,目送着世子殿下转身离开,他下意识伸出手,殿下随风扬起的长发滑过指间,留下极其清淡的乌沉香的气味。

影七下意识摸自己头上刚刚世子殿下摸过那处,等他回过神时,殿下已经走了。

“下次轮值……”影七在心里算了算,还要等到两天后,便开始隐隐盼望着快些到两天后。

影七回了自己住处,却见里面燃着灯,火光忽微。

他心里一凉,推门进去,影四正站在桌前,神情冷漠,剪了剪烛芯,桌面上放着他的长鞭墨玉。

影七咽了口唾沫,躬身行礼:“统领……”

他对影四一向是又尊敬又惧怕的,曾在影宫时,他常常望着影宫大门上镌刻的影四的名字,他想成为像统领一样可靠的王府的顶梁柱,也想像这些前辈一样,把名字镌刻在影宫的大门上。

影四放了烛剪,坐在椅上,扬起一双冰冷幽深的眼睛问他:“去哪了。”

“属下……”影七略犹豫,咬了咬嘴唇,“买宵夜。”

影四缓缓吐出一口气:“抬眼,看我。”

影七抬眼看他,目光与影四冷冽的眼神相对的一瞬间,一道鞭子就抽在了影七大腿侧面。

啪的一声鞭笞皮r_ou_的脆响,一声痛吟强行忍在了喉咙里,影七痛得跪了下来,脖颈额角青筋暴起,半天都动弹不得。

“王府里有上千双眼睛盯着你,你去哪我会不知道?”影四起身走到影七面前,用墨玉的柄抬起影七痛得扭曲的苍白的脸,漠然问他,“接近世子,意欲何为。”

影七脸颊上淌下冷汗,勉强睁开眼睛望着影四,艰难地喘着气道:“统领……属下真的没想做伤害殿下的事……”

影四低头看着他的眼睛,他看了很久,忽然开始怀疑自己辨人的能力。

影四的眼睛很少看错人。他看过影七好多次,每一次的结果都是空白。

影七就像一张白纸,单纯得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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