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很累,不是很想说话,侧身要拿搁在扶手上的西装外套和领带。
梅朵知他要走,手慌忙落在他腕上,不算用力道地按住。
手腕上的触感温热柔软,梅时与动作停顿,继而扭腕挣脱,语气有些无力,“梅朵。”
梅朵忍着退缩的懦弱情绪,看他腕上精致的表,低着脸,小声道,“还有十五分钟我就十八岁了。”
梅时与手腕处发出不由意识支配的轻微震动。
梅朵咬住内唇,知道这样对他很残忍,她很抱歉,但是最无辜的是她,本可以拥有他十八年的爱护与陪伴。
“这些年,我一直很孤单,最后一刻钟的未成年,你陪陪我吧。”
让我也陪陪你,听听你的烦恼,慰藉你的不快。
闻言,梅时与到底心软下来,自始至终都不关梅朵的事。
于是按捺情绪,重新坐好。
梅朵从三明治底抽出一张照片。
梅时与的目光落到上面——一棵枝叶如棚的香樟树占据了照片很大部分,树底有一个很小的娃娃,站都站不稳,扑靠在一只小椅子边,黑黑的大眼睛里是对四周的好奇,嘴角有笑,不知人间疾苦、人生哀乐。
他猜这是小时候的梅朵,他被深深吸引,发自内心深处的专注。
梅朵低声说,“这张照片是我妈妈去世那年照的。外婆说,这棵香樟树是她爷爷种的,在荒年里,很小的她看小树苗在院子里平静生长,绿意蔚然,会感受一种精神在支撑着她。希望以后也能鼓舞我。”
梅时与听后,想到她日后这一路艰难,幼小坚韧、孤独成长,从小就命中注定,可以料及,胸口发闷,滋味杂陈,心绪被牢牢牵动。
自己的一时失意,顿觉不过须臾,完全不值一提。
梅朵继续说,“外婆没想到,我会遇见你。让我不需要它给我力量,我自己就是它,内心坚定,阳光充盈。所以,我很感激你,也很依赖,像依赖……”
她吸一口气,抬头,水润泛红的眼睛对视梅时与,抿了抿唇,说,“依赖父亲……”
梅时与轻叹,拍了拍她的头,“朵朵,无论是从前还是以后,你都是靠自己更多。将来还会长大,会不需要依赖任何人。”
梅朵瘪着嘴倔强摇头,眼睛更红,蓄得泪意更多,盈盈闪动,小手紧张地从梅时与的腕上摸到掌心,握住。
有点凉,但柔柔软软的,直抵心灵。
梅时与手臂一震,想抽离,梅朵拽着不让,“但我现在还没有长大,还差一点点时间,你像父亲一样给了我很多很多,再多给我一点点好不好?我想叫叫你,叫你一声爸爸,可以么?”
轻轻的声音,像平地惊雷裂在梅时与脑海, 浓墨般的眼睛震惊地在梅朵脸上惊恐逡巡,胸腔不住鼓动,奇异的情绪晃荡澎湃,凌乱中还有清晰的真实,似乎牵动骨血,太过陌生,太过汹涌。
梅朵期待地给他缓和的时间,等着他犹豫,忍受时间静静流走,带着指针滑过十二点。
有点遗憾。
可是,她十八岁了。
梅朵像抱着浮木一样握住梅时与的手,手臂都在瑟瑟发抖,吸了吸鼻子,“那你愿意把我当成大人么?可以和你谈情说爱……”
她声音发抖,肝胆俱颤,要完了,她跟爸爸说出这样的话。
话已出口,怕此后断无机会,绝不能停下,“可以陪你相濡以沫,也可以做一棵小树苗,在你眼底茁壮成长,做你生活里的小希望。”
“人家说,种下一颗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你要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