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苍茫云海间 书架
设置 书页
A-24A+
默认
第43节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页

苍茫云海间作者:看长亭晚

第43节

原随道:“刚要说到此处,那案犯郑合辉乃昭邺有名的石雕大师,望海宴上供奉的造像有许多出自其手。本月女童失踪一案,数十条人命就是在她手上,她昨夜已招供,她曾被神院招揽,专门做抬灯时用的造像,要泥胎轻薄,中空,里头可以填进去东西,至于填进去什么东西,她原不肯说。幸而十几年前有桩旧案的案主仍在,也曾被神院招揽过,但她不肯为伍,后来幼妹便不见了,至今尚未寻回,她证词中说道,神院亦要她做些泥胎轻薄中空的造像,要能填进东西,她有次被召去修补破损的造像,才发现里头塞的都是□□,至于是不是金大人所说的这种,那我便不知晓了。”

郑合辉之所以能这么容易的被撬开嘴,与李清平离开前的一番暗示少不了关系。李侍中的仪仗还未到黔南,牢里的人就已经动手,那批被一同抓进来的人中果然有些是负责监视和善后的杀手,郑合辉险遭丧命,既然已成弃子,反倒不如什么都交代了。

还有牢中那些在神院任主事长老的人,郑合辉的招供使得最初原随与清平的推测验证大半,而这群人籍贯异常之事,原随也派单乐去查实了。

至于这些,她并不打算告诉今嬛。

今嬛靠在椅子上缓了一会,道:“原来如此,原大人不愧是刑部的人,查起案子风驰电掣。在下忝位工部多年,资质愚钝,的确不值得原大人将案子原委悉数告知。”她瞥了眼原随,见这厮仍是镇定自若的饮茶,毫无被戳穿的尴尬,只能心里骂了句娘,也学着若无其事道:“我知道之前昭邺城中女童失踪的案子,这些女童可有寻回?”

原随搁了茶盏,道:“郑合辉宅院的暗室中只发现了五具尸首,其他的人尚未寻着踪迹。她说这些孩童都被神院的人带走了,也不知去了哪里。她前年伤了手腕,做不了细活,又不愿名声受损,便想留下来五人做造像。若不是她私心作祟,另外多抓了些女童,恐怕这件失踪的案子也就不了了之了。”

今嬛奇道:“有人青天白日下失踪,怎会不了了之,官府理应彻查才是。”

原随道:“望海宴上年年都有人走失,呈报官府的名册便有厚厚一叠,男女老少皆有之,有些不过是去了远些的地方玩耍,过几日自会返家,有些则是真丢了,若要官府出动人手一一排查,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

她蓦然停了下来,今嬛不闻她说话,便立刻睁开眼,见她怔怔地看着一处,忍不住道:“原大人,怎么了?”

原随沉思了一会,起身向今嬛作了一揖道:“今大人,此案能破,多亏了你指点。河堤人为被炸毁一事请莫要声张,若受损河道已勘察完毕,请你即刻前往黔南郡与李大人汇合。”

今嬛不太明白她为何这么说,但脑子还是清醒的,闻言道:“黔南郡内亦有受损的河道,我本就该去黔南。”

原随眼睛一亮,道:“那就请今大人马上启程罢!”

李宴开始觉得,大人真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其实她不该这么去想,但那日所见却令她不得不这么去想。

从寺中出来,李宴颇有些魂不守舍,第二日便又去了寺庙。

她去了长廊尽头的y暗灵房想再看一眼,但那间屋子竟然凭空不见了,寺中的人十分奇怪,言道此地根本没有什么设灵位的灵房,明明是白日,李宴齿关打颤,面色参白。

明明……明明那块灵位还在她床下,昨日她才用手摸过,怎么那间屋子就没了!

想起那块灵位牌,李宴心中一抖,她强迫自己冷静,但每每触及那块位牌,就有些难以形容的恐惧。

她平素不信鬼神,且书上说,子不语怪力乱神,读书人身负一身正气,为官者尤甚……

但,远不及亲眼所见,亲身所体会来的叫人印象深刻。

接连数日的噩梦惊扰,李宴觉得自己是有些魔怔了。

她借着大人之令,常出入于那间寺庙,混在一群上香祈福的信徒中,企图用这种方式换得一分平静。

直到那日她遇见了初到辰州时所坐的船上,有一面之缘的那位青衣法师。

法师是来此送灯的,被一群信徒围在中间,十分好脾气地解答疑难。李宴神差鬼使上前攀谈,那法师和气非常,道:“在下观施主眉宇似笼了层y郁之色,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不妨说一说,看看我是否能为您解惑。”

李宴跟着她进了招待客人用的静室,法师道:“世间的事情,本就讲究一个缘字,昭邺如此之大,我与施主却已经见了两面,可谓缘分之深。”

她说话时给人种如沐春风之感,李宴握着热茶内心大定,先将自己在寺中碰见的奇怪事说了,她隐去自己的身份不谈,只道自己是在书局做事的管事,近来发觉到掌柜的有些举动异常。

法师只是笑了笑道:“施主莫要自己吓唬自己,你家掌柜的平日如何行事,若是无妨,那便与我说说。”

李宴想了想,挑了几件小事说了说,法师又笑道:“这样说来,你是觉得你们书局掌柜出了趟门回来后,就有些不大对劲了。”

李宴含糊道:“是这样罢。”

法师对她含糊不清的形容十分费解,便道:“既然如此,这枚护身的香囊,还请施主收下吧,也好安安心。”

那只香囊针脚密密,刺绣有些翻毛,像是个旧物件。李宴连忙推拒,法师笑着说道:“是个小东西罢了,施主不必想的多么珍贵,这香囊在我身上佩了有些年头,今日与施主有缘,送了便送了,施主无需想太多。”

李宴只得收下了,香囊微温,显然是刚从人身上解下。自那日起,她便一直揣着这只香囊,说来奇怪,那些噩梦陡然消散,她得以安眠无忧。

大约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去寺庙越来越频繁。

法师那几日也有些空闲,两人便在静室中饮茶或谈棋论道。法师俗家姓谢,虚长李宴几岁,为人风趣,常有妙言妙语,李宴与她相谈甚欢,时常误了饭点回去。

直到离开昭邺前,李宴还特意去了趟寺庙与她辞行,法师一身青衣,袖边绣着碧蓝海波纹,坐在静室外的屋檐下。绿树葱茏,有鸟雀叽喳乱叫,她兀自不动,一片叶子落在膝头,又被微风吹进怀中。

法师听到脚步声睁开眼,从怀中取出那片叶子含笑道:“你来了。”

悠悠夏日,静室好似就停在这漫长的白日里,是日复一日的宁静安详。偶有夏风掠过,檐下铜铃荡起一串清脆铃音,她沉醉其中,尘世的纷扰渐渐远去,一切都似乎如水般沉寂。

“这几日我思量许久,还是要与你说句实话,贵书局的掌柜,怕是真有些问题。说来怕你不信,她身上远远好似笼着一片血色的不祥之气,恐怕是,被恶灵附身了。”

临别时法师的话犹在耳边,李宴迎着烈日看向站在河边的大人,手抚过在腰间香囊,微微眯起了眼。

远处清平正与燕惊寒交谈,一众护卫远远避开,燕惊寒指着河岸一处道:“你看,那里便是一片田地,此时本该是种庄稼的时节,却被水给淹了,再种下去还不知能不能赶的上趟,幸而辰州气候炎热,冬天来的晚,可以一年种两季,黔南有的地方还能种三季,不过这种地方少。”

清平以手遮眼,果然看到一片田埂,几个带着草帽的短衫农人不断弯腰起身,像在cha青苗。

清平拍了拍手道:“辰州是产粮的大州,粮食不仅自给自足,还能卖到其他州去,若不是今年遭了灾,眼下已经快收成了罢?”

燕惊寒扶了她一把,相互扶持着从河堤上下来,都弄满身土灰,两人相视一笑,有种自然的默契在里头。

清平笑道:“辰州是个好地方,没有冬天,就好像永远停在春夏,到处都是树,也是不错。”

燕惊寒从侍卫手中取了块shi布为她擦去肩上的灰尘,清平忙道:“不敢,我自己来就好。”

燕惊寒打趣道:“以前读书时都不曾见你这般拘束,如今是做了大人了,身份不同了么?”

清平笑着摇摇头道:“什么大人,京中四品满地跑,算什么大人,你真是太高看我了。我只不过是照顾潘大人罢了,你瞧她一人杵在那儿,咱们这里故友相见畅谈甚欢,是不是也冷落她了?”

燕惊寒一本正经道:“潘大人身为一郡之长,平日公务繁多,料想她正应当在看公文,咱们不去打扰也好。”

清平回道:“燕大人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叫潘大人听见了,指不定心中多感动呢。”

潘大人公务不多,潘大人站了很久,腿脚发软,并不感动。

潘大人站在一处土包上,周遭尽是些杂草碎石,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随从想为她打伞,潘大人冷冷道:“没眼力介的东西,另外两位大人都不曾打伞,本官若是打伞,像个什么样子!”

她心中窝火,这燕惊寒不过是领着李清平去看看青庐山附近几个选好的地方,不知为何又走到了河道边上,李清平说建太庙的地方不仅仅要看山,还要看水,两者缺一不可,要寻一个双全的上吉之地!

在潘大人看来这一切都是借口,她跟着这两人费心费力地转了这么些日子,也没见李清平说了定哪个地方,若是再不快些,等朝廷的公文下来,就要来不及了。

潘秀蔚非常气恼,见那两人有说有笑地走来,不悦道:“李大人选了这么些日子,难道这青庐山脚下,没有一处是福德双全的上吉之地?”

清平拱拱手,颇为苦恼地道:“潘大人受累了,这几处地方的确叫人不大满意,贵郡如此之大,难道只有这片地方了?”

潘秀蔚如何不知她在作态,对着燕惊寒冷声道:“这便是燕大人的不是了,圈的地方入不了李侍中的眼。”

燕惊寒行礼告罪,道:“此地并非下官一人所定,还有州牧大人的意思。”

潘秀蔚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一口气差点顺不上来,愤慨道:“既然如此,你们二位就好好挑选罢!本官尚有些事要处理,魏太常带人留在此处协助两位大人,恕在下先回府衙了!”

她一甩袖带着人呼啦啦地走了,清平瞻仰完潘大人的背影,转身看向燕惊寒,燕惊寒挑眉道:“瞧吧,潘大人果然公务繁忙,咱们就不要打扰她了。”

清平瞥了侍立在一旁的魏太常,低声道:“就你调皮。”

燕惊寒一摊手,以示自己无辜非常。

修长的手指拂过水面,浮在水面上的莲叶花朵微微颤动,线条流畅的金红背脊缓缓露出,漂亮的鱼尾在水中一甩,jian起几点水花。

有宫人取了软帕来与楚晙擦手,陈琦站在一旁道:“陛下是喜欢上了养鱼?不过臣看这缸里就一条鱼,看起来有些寂寞。”

楚晙道:“世女还能为鱼着想,真叫朕惭愧。朕养鱼,不过是想起一句话。‘治大国,若烹小鲜’,小鲜是个什么模样,朕还未见过。”

陈琦忍不住笑道:“原来这金鲤是‘小鲜’,那陛下打算何时烹调之?”

楚晙亦笑道:“快了,定不叫世女久等。”

作者有话要说:诶呀,好累,写不动了。

第174章青庐

楚晙悉心喂完鱼,二人移步至桌前,宫人擦去地面水迹后退下,大殿中青纱随风轻舞,令人想起初春水畔新生的杨柳,如阵朦胧的雾气般。多宝阁上也应景地换上了新瓷,瓷胜新雪,清丽脱俗。

陈琦视线移至那口瓷缸,道:“这是,贺州的上阳瓷?“

楚晙道:“世女眼力不错,贺州官窑新烧的一批,比上一次的更薄。”

陈琦道:“原是如此,陛下说到贺州,臣听闻,陛下驳回了内阁升调贺州官员的名单?”

楚晙轻笑一声道:“怎么,沈明山向郡王哭诉了?”

陈琦忍俊不禁,道:“这倒没有,不过内阁是很不满,的确叫满朝野都知晓了。”

“那些都是人ji,ng似的人物,明明自己理亏,也要占着名头说几分道理。”楚晙倒了杯茶,取出本奏折翻开,道:“人前强颜欢笑,倒像是朕负了她们一般。若是真心中不服,那便去先帝灵前跪着哭罢,她们又不敢。贺州官场是该好好清肃一番了,内阁将此地视作聚宝盆,不停派人去敛财搜刮,怎么到了朕这里,不管换谁去,她们都能说出千万个不同意的理由来?”

陈琦道:“内阁恐怕不会如此轻易放权,虽说严阁老已经与陛下站在一条线上了,但逼的这般急,难保下头的人不会……”

楚晙抬手道:“世女是担忧她们狗急跳墙?朕就等着她们跳出来,若是不跳,朕如何知晓,这里头的水,到底有多深呢。”

“沈明山是个聪明人,她要不然就做个背信弃义之徒,尾大不掉,那只能割尾自保;要不然就跟朕对着干,保全下头的人,你说,她会选哪种?”

陈琦起身行礼,道:“沈阁老在朝中风评向来很好,对下属爱护有加,这才能聚拢一群人的心,跟着她与严阁老对着干。风风雨雨都过来了,她总不能寒了下头官员的心罢?臣猜测,她定然会为了这事与陛下相争。”

楚晙淡淡道:“沈明山此人,外方内圆,看似规规矩矩,像个清流臣子,但这朝中,谁又想只做个清流?名声是要的,但升官发财自不可少,她定会用旁的事来要挟朕。”

她嘴角勾起,眼中闪过一抹嘲讽:“辰州的事,不就正好合了她的心意吗?”

不一会刘甄端了一碗药进来,楚晙对外宣称大病初愈,接连召内阁议了几次事。但接到贺州案子的消息后急火攻心,又与内阁一番争执,当夜急召了整个太医院,顺理成章地罢了第二日的早朝。

如今她尚在修养中,身体是自然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那碗药她没动,就这么任药凉透后随手泼入盆栽中,陈琦此次进宫,是因‘病中修养’的皇帝突然思念起叔父卫王君,这才召世女陈琦进宫叙话。

楚晙瞥了眼殿门外,道:“请世女回去告诉你母亲,请她多多留意。朕总觉得这宫里,似乎多了些什么别的东西。”

陈琦面露讶异,楚晙抬手示意她噤声,而后道:“宫中内外,朝野之中,都在流传着一个说法。说朕并非天命指定的人主,是以云州战乱频繁,西戎入侵边疆;辰州水患突发,淹没两郡三十四县,这都是上天示警,朕得位不正,有失德行,太庙才被冲毁,致使先祖难安。”

陈琦思索后答道:“陛下是让臣,在后头推一把?”

“不错。”楚晙意有所指道:“世女在民间修行多年,应当知晓,谣言最易从何处而起,才能动摇人心。”

陈琦道:“陛下的意思是,这谣言是从寺院而流传出的?”

午后阳光正好,原随坐在提刑司中翻卷宗,衙役们挪开了房中所有被原大人认为无用的东西,摆上了几大张长桌,桌上堆着小山似的陈年旧卷宗,这些卷宗不仅是从辰州卷宗库提调而出,还有些是云州州府派人加急送来的,原大人与单提刑点了几个文吏进了房,又派侍卫捕快围住此院,任何人进出都要搜身,以防夹带东西出去,那几个文吏自从进了提刑司,原大人另辟了间空屋叫她们住在一起,不许人归家。一群人就这么不分白天黑夜地埋在浩瀚卷宗中,不知到底在寻什么。

原随揉了揉手腕,随从贴心地奉上热帕,她问道:“单提刑呢?”

随从道:“方才有人来提刑司寻单大人,她便出去了。”

原随点了点头,将桌案上一叠厚厚的卷宗挪开,又取了本新的继续看。不一会单乐便进来了,兴奋道:“大人,云州的卷宗已经理出来了。”

原随道:“正好,辰州这里的卷宗也理的差不多了。”

单乐面色憔悴,但ji,ng神却很好,闻言取来一叠卷宗,道:“大人请看。”

原随接过看了一会,缓缓吐了口气,饶是她向来冷静如斯,仍是不免心惊。单乐道:“如大人先前所推测的那般,青庐山下的几个村子,唯独言家村与寸家村是早就有的,其余几个村子,都是后来才从别处迁入,大多为辰州山中的蛮族。言家村最早落户在青庐山脚下,这些黔南郡的卷宗中皆有记载。”

原随嗯了一声道:“这两村的人,都是从云州迁入辰州。”

单乐道:“正是如此,下官已经派去辰州核查这些人曾在云州的户籍,竟全是出自同一地,百年间陆陆续续从云州迁入辰州!”

原随略微颔首,道:“当时辰州地广人稀,土地无人开垦,朝廷便号召他州迁百姓至此,多有优待,这时候迁入许多人口,着实不足为奇,手续也十分简单,未有今日这般繁琐,才叫许多人钻了空子。一些大户在辰州买田逃赋税,后来被发现了,辰州州府便颁布新法,明令规定,田地若是三年未有更耕种,便充公由官府另行分配。”

单乐又取来一卷东西,道:“大人,如今看来,这些人是早有所图谋,借着当时朝廷迁调百姓入此地的便利,趁机混在其中,在辰州谋得户籍。”

原随看了看她道:“若真是如此,那这件案子可就牵扯大了。”

单乐一怔,原随离座起身,在中堂踱了几步,转身进了后厅,单乐明白她是有话要说,便跟了上去。

原随站在窗前,注视着屋外一株老树道:“这些人从武琛帝在位时进入辰州,至今已过了三百七十八年。单提刑,那么在这三百多年间,难道就没有如你我这样的人,看出这其中的不妥来吗?”

“要想瞒住一件事很容易,若要瞒上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这就难了。从县衙到郡衙,再到州府,朝廷定年核查户籍,这么大的动静,便就藏的这般严实,一丝马脚也不曾露出来?”原随失笑,叹了口气道:“这话说出去谁信,只会当你我是疯了。三百余年,历经四朝,中间几多变化,这些人一早就潜伏于此地。要细究起来,辰州兴起供奉龙神的习俗,也差不多是之后开始的。这其中的联系,不得不叫人深思。”

单乐被风吹了会,也慢慢冷静了下来,闻言道:“下官明白大人的意思,这群人能在辰州落脚,必然是说明辰州官场中有她们的人在,若要彻查,必然会动摇其根本——”

“不,你错了。”原随打断她的话道:“能过科试被朝廷授官的人,身家早就被吏部查的一清二楚,朝廷不会让不清不白的人入朝,每一次的升迁贬谪,吏部都会彻查档案,无人能做的了假。”

单乐被她打乱思绪,慢了一拍道:“大人的意思是……”

原随若有所思道:“她们究竟以何种名义与朝中官员搭上关系?这些人在辰州还算有些地位,但出了这个地方,就什么也不是了,你说,她们不能入朝为官,便只能在民间活动,读书人不信鬼神,神院也只在辰州有些用处,那她们到底,会如何去做呢?”

单乐忙道:“大人是说那些可能是西戎派来的j,i,an细,故而只敢在民间发展势力,不敢踏足朝廷——”

“单提刑。”原随看着她平静道,“你到底,要说些什么?”

单乐心中打了个突,在原随深邃的目光里有些不知所措地道:“下官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原随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一直在将案子的方向引向云州,借着本部之手抽调卷宗,篡改青庐山下村庄名册,明明最早落于山脚的有两个村落,你为何说只有一个言家村,那还有一个方寸村,为何不提?你多次暗示本部,此案与西戎人有关、与神院有关、与百年前那场‘洪波之乱’有关,单大人,你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单乐冷汗涔涔,嘴唇翕动,却是说不出话来。原随微微摇了摇头,道:“正如本部所说,这些人在民间活动,天长日久,自成一股势力。因身份阻碍,不敢进入朝廷,那到底是如何瞒过官府伪造户籍的呢?”

“换句话来说,她们到底是如何蛊惑如你这等官员,为其效力的呢?”

单乐瞳孔微缩,用力摇了摇头,似乎觉得十分荒谬可笑,道:“大人,下官不明白您在说些什么。”她深吸了口气,道:“下官出身清白,家中世代耕读,绝无通敌之说,大人若是不信,自可去查证,下官也可卸职待狱,等候大人查明!”

原随在厅中绕了几步,自言自语般道:“一个在民间的势力,名声不显,如何才能汇集一批官员死心塌地的效忠呢?必然是在这些人还未入仕之前,仍在苦读之际。读书人,只要有口饭吃,不至饿死,就能勤奋苦读。倘若是家贫,因生计所迫难以为继。此时有人伸出援手,接济银两,却不要任何回报,想必这等恩德,比叫人铭感于心,永世不忘。”

单乐僵住了,原随继续道:“天下学子哪个没有进取之心,满腔热血,少年豪情壮志。再佐已家国大义,天下社稷之类冠冕堂皇之词,也就成了。”

原随垂眼,道:“本部说的对吗,单大人。”

捕快不知何时出现在厅中,将单乐束缚住压跪在地,单乐面无表情的抬起头,讥笑道:“下官不知大人所言是何意,大人先前说下官将这案子引到什么地方,那如今大人所说,也不是引着下官说些莫须有的,大人这是要诈供吗?恕下官不能!”

原随颇有些怜悯地看着她,道:“单大人,你也是一步步从县官走上来的,已经过了这么些年了,难道还看不明白么?你便是这么心甘情愿地蒙受蛊惑,不信朝廷,只信那些看似正义凛然,实则虚伪至极的谎话?”

单乐没有说话,原随缓缓道:“从你心怀感激那一刻起,你便已经踏入这个陷阱之中。这世上哪里有这等好事,凭空出现一群人,助你求学、予你钱财、全你抱负……”

她弯下腰,从单乐怀中摸出什么东西,单乐脸色发白,惊惧不已地看着她,原随低声道:“八荒,原是传闻之中,话本之上才存在的势力,某日在你山穷水尽,潦倒无依之时屡伸援手。而后待你入朝为官,踏上仕途之后,借着预测国运气数之说,晓以大义言辞蛊惑人心,不知如你这般深陷其中犹自不知的人,还有多少……”

清平晨起更衣,漱口的茶还未饮,门外便有随从来报,说是行馆中发现有异,署官做不了主,只好先上报大人。

清平便让她在外堂等候,待正衣冠后才出了房门,署官在堂中站着,见了她结结巴巴道:“大人人,今早起来,行馆里那排芭蕉树,一夜间全死了。”

这委实算不得什么大事,清平看了她一会,才道:“死了?那便移了就是。”

署官抖了抖,道:“下官也派人去移除,但那芭蕉树稍稍一动,竟……竟有血流出来。”

清平淡淡道:“是么,树会流血,本部真是从未看过。不知这树的血,是如何流下来的呢?”

随从见那署官抖的连句话也说不清,便道:“大人,是这样。晨起时行馆墙边那几颗芭蕉树死了,刘大人见了说这不吉利,去叫了花匠把死了书挪开,但是这树一碰,就从地底下冒出血水来,属下们边想将这几颗树给掘了,瞧瞧地下到底有什么东西。但刘大人却不肯,一定要请您过去看看。”

清平看了一眼那署官,道:“是这样?那便去看看罢。”

后园回廊边几颗芭蕉果然枝叶枯黄萎落垂地,生机已无。一些人守着此处,见清平过来,纷纷行礼,清平站在边上看了看,随从用一根木枝cha|进芭蕉根部附近的土壤中,一泡暗红色便从土中冒了出来,随从道:“大人,这好像不是血。”

行馆中伺候的下人已经远远避开,指指点点小声交谈,有些忌惮地瞧着此处。清平站在边上看了那排树好一会,才道:“当然不会是血,掘了罢,换几棵新的来种就是。”

她回屋用完早饭,又等了一会,随从来报,说是燕大人已至行馆,她与燕惊寒今日约好去看青庐山东边的一块地,那地方有些远,需要骑马去。

清平换了身常服出来,照例带了几个护卫,燕惊寒见了她作揖道:“清早扰人好梦,是我的不是。”

清平摆摆手,忽地瞧见她后头跟着一人,是被潘秀蔚指派来跟着她们的魏太常。魏太常看起来十分瘦弱,官袍空荡荡地飘出一截,见了清平行礼道:“李大人,郡长吩咐下官随行。”

护卫牵来几匹马,清平翻身上去,燕惊寒本就是骑马来的。只是魏太常不大像会骑马,几次都上不去,一众护卫想帮她,但又顾及颜面不好出手,魏太常气喘吁吁地从马上滑落,还不甚扭到了脚。

燕惊寒调转马头道:“李大人,不如就让这位魏太常在行馆中暂歇着,她不方便随行,到时候派人与潘大人说上一声便是。”

清平颔首,便有随从扶了她到一边。魏太常也知自己去了也只是个累赘,只得向两人告罪。

待一行人走后,魏太常坐在行馆的客房里。此时四下无人,她站起来摸了摸袖中,眼神冷漠地打量周遭,迈开双腿快速向屋外走去。此时清平带来的护卫正下人们一起将那排枯死的芭蕉挖开移走,行馆内暂时无人。她小心避开有人出没的地方,贴着墙角走了段路,顺着楼梯而上,熟门熟路地向着行馆里招待上官所备的那间屋子走去。

青庐山位于黔南郡东南,元嘉、观亦二江在此交汇,如锦绣玉带环绕青山,两岸波涛胜雪,携苍郁山色,是造化所钟的灵韵秀美。

一行人行至山脚,燕惊寒指着山道:“此山远观形如帐篷,四周数座高峰,正好像那搭帐篷用的竹竿,便得名青庐。”

清平抬头看了看,只见日光明亮,如紫气般在山头缭绕。青庐山虽高,但胜在山势平缓,且周围并无洼地,相传百年前是一片村庄,曾遭水患淹没,人都已经迁走了。如今辰州河道数次整修,两江水势偏向西南,此地再无洪灾之扰。且临近郡城,方便管辖,的确是个好地方。

“若此山被圈定,方圆百里都要被划出单独交予州府监管。”随从取来地图,清平低头瞄了一眼,对燕惊寒道:“这附近应当无人居住罢?”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页
首页 书架 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