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侯轻叹了一口气,拍拍他肩膀把他扶了起来:“我从来也不会看错人的。”脸上的神色仍是惋惜带着遗憾,可惜那磅礴的龙与鹰与他家半点儿关系也无!
柴子然看着昌平侯消瘦的身躯被风小小搀扶着慢慢走去,耳旁是他喃喃自语的话:“可惜了!可惜了!这么好的女婿!有龙不鸣,一鸣而冲天;有鹰不旋,一旋而俯地!”
风小小似乎听完他说的话,不满地抬起眼眸说了些什么,但这些柴子然都听不见了。
一阵温暖的春风轻轻吹起柴子然的黑发,挤压在心头的一件大事了结,侧头看向在整理刚被风小小野蛮糟蹋的葡萄藤子的墨九君,笑道:“我不就咬了你一口吗?你犯得着这么针对我?还故意引风小小父女二人来退婚?”笑嘻嘻地躺回自己的位置,枕着胳膊,翘起二郎腿:“是不是看见我这般高兴的模样,心里头不乐意,想了什么鬼主意整我?”
墨九君笑道:“答对了。”
柴子然猛地跳起,难以置信地盯着墨九君笑得灿烂的俊脸,怒道:“墨九君,过分了。我是咬了你一口,可你不是已经咬回来了吗?你犯得着吗?”
墨九君今日心情仿佛各外好,嘴角勾起,旧事重提:“九十九。”
柴子然嘴角抽了抽,恨不得就此倒地一觉不起,认命问:“你待如何?”
“我乃苏虞县新任县令,手头上还缺一个巧舌如簧、能屈能伸、任劳任怨、秉公办理、体贴入微的贴身师爷。”
……
苏虞县离京都不算太远,来回只需翻八个山头,骑驴再走个七八十里便到了。柴子然阿娘是苏虞县人,在世时常带他来乡下小住个一二个月,一来二往他便把苏虞县当做自己的家乡。这里被七八个大山环绕,虽距京都不远,可好歹也算交通不便利。但京都附近的县,就数苏虞县最落后,最淳朴。
历来苏虞县的县令每一个一上任就是干一辈子,极少有人能爬出去。换句话来说,若是能够使点儿关系往上爬的官僚,怎么也不会混到苏虞县来。
墨九君的到来打破了苏虞县一辈子不变的官僚系统,熬了二十年的前县令感恩戴德地对墨九君这个新任县令千般谢万般谢,白花花的老胡子轻轻地飘了起来:“多谢九君公子,多谢九君公子,多谢九君公子,多谢九君公子……”
在他要一如既往念第五遍“多谢九君公子”时,柴子然终于忍不住打断他:“您能换句感谢不?老是这一句,九君公子会厌烦的。”侧头看向墨九君,敛眉道:“对不?”
好歹是他的贴身师爷,柴子然没想到墨九君这厮半点儿面子都不给,直接道:“不对。”
柴子然面色一僵,前任县令当墨九君就爱听这一句,拼死拼活地道谢,来来去去都是这一句。在柴子然耳朵快要出茧时,前县令终于气喘吁吁道了最后一句:“多、谢、九、君公……”子字还未说完,便累得生气不接下气。
柴子然看他神采飞扬的白胡子抖了抖,心有不忍地给他倒了一杯水:“您说,您继续……”
前县令面色怪异,搞不懂柴子然是想听他的感谢,还是不想听,去拿水的手不禁有些僵。墨九君下了逐客令:“请回吧!”
前县令如或大赦,喉咙虽然不太利索,可腿脚跑得还是挺快的,一会儿就不见人了。
柴子然撇撇嘴:“自找苦吃。”刚想伸手拿自己刚倒的水喝,手上一空,杯子里的液体已经下了墨九君的喉咙,他咕噜噜地一下子便喝完了。从善如流地放下杯子,道:“贴身。”
柴子然脸色不快地又给他倒了一杯水,看他稳当当地又拿去。心里忍不住嘀咕:“这厮逮到机会便折腾自己,仗着自己是他的‘贴身师爷’便毫无底线。老子早晚被他折腾得掉一身皮。”
墨九君放下空杯子,拿帕子轻擦了擦嘴角的溢出的透明液体,道:“果然还是有仆从服侍的好。”
柴子然脸色黑了黑,本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伟大ji,ng神,又给他倒了一杯水,送到他嘴边:“喝吧!九君公子。”心里默念,喝死你个王八羔子。
墨九君神色不变,果然是应了自己的话,有仆从服侍的就是好。无论柴子然给他倒多少杯水,他都能一滴不剩地全部喝下肚。
给他倒了八杯水后的柴子然终于放弃灌他喝水的举动,环视了周围属于自己的小院子,问他:“如今九君公子的县令府衙在修缮中,你今晚在哪儿休息?”
“你屋里。”
柴子然脸色一黑,把紧握的拳头藏起了不揍他,又问:“你怎么忽然来这里当县令了?”
“为了你。”
柴子然深呼一口气,不想跟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人计较,继续问:“你走了,楼雨泽怎么办?”
墨九君神色变了变,在柴子然期盼的目光中答:“就这么办!”
柴子然:“……”
春日的夜晚往日都充满了各种趣味,比如窗外的几只小萤火虫一闪一闪飞如屋子,捉了可以制成灯笼;又比如屋外几只唧唧叫的蛐蛐,甚是生动活泼,一只叫得比一只狠,若是拿个小网逮住,关着笼子里,让他们打斗一番,也可做消遣。
但那些都是往日的趣味,今日略有不同。柴子然躺在自己的床上,侧头啾了墨九君第二十二眼,终于忍不住问他:“九君公子,您到我这屋子来,确实是让这儿蓬荜生辉,可这辉已经生够了,劳烦您老人家让个步,去隔壁屋子躺下歇息。”
墨九君坐在书案上,挑了挑眉梢:“这儿的景色甚好!”
默了片刻,柴子然终于忍不住从自己的床上翻身而起,赤脚走到他跟前,环胸居高临下看他:“你到底走不走?”
“答案就在书中。”
柴子然啾了一眼他手里的书本,这东西他不是没看过,只是没想到墨九君还有这爱好,看的居然是男男春宫图,本来他亦是可以跟他探讨一二,可人家的心上人是楼雨泽,那仙气飘飘般的人物还真不好说能不能被墨九君勾搭到,便摸了摸鼻子,气道:“你不走我走。”
说完便迈步走出大门,还贴心地为墨九君关好了大门。几缕清风吹起他几缕发丝,柴子然打了个哈欠也没有捉蛐蛐和萤火虫的心思了,便踱步绕到屋子后方那一个大大的葡萄架子下。
葡萄架子跟他的房子一样大,他躺在地上看着稀稀疏疏冒出来的新绿叶,有几分怅然。葡萄成熟的时候,他一颗都没吃,通通分给邻居家的小孩儿,实在不是因为他大方,而是因为这葡萄实在是太酸了。
第12章断谊四
“公子,公子,公子,公子。”远航小跑而来。
柴子然答:“什么事儿!什么事儿!什么事儿!什么事儿!”
远航见公子躺在地上,拿手枕着自己的头,目光迷离地看着葡萄架子,也学着他的样子躺在他身侧:“公子,您为什么要退亲?我觉得青兰郡主真是挺好的,比蓝家小姐好一万倍。虽然他不太喜欢您,可那还不是因为您太不上进了,若是您肯多读些书,说不定……”
柴子然没心没肺道:“婚事都退了,现在说这些也没意思!”
远航嘟囔道:“我知道不明白,想弄清楚。”
柴子然仍是一派肆意:“你不是想弄明白,你只是在想如何跟我阿哥打小报告。”
远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脸色红了红,幸好此刻是晚上,他的脸又被葡萄架子挡住光亮,没人发现,惺惺然道:“我觉得公子就是个通透的人。”
“别,你可别跟昌平侯那样说那什么‘有龙不鸣,一鸣而冲天;有鹰不旋,一旋而俯地’,呵呵呵呵,我头小,戴不得高帽子。”柴子然噗嗤一笑,从地上爬起,在树荫下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双手附在身后,慢悠悠地抬步就走。
熟悉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刚把门打开,忽然想起这房间被墨九君占领,可门都开了,若是此刻退出去,显得他有什么亏心事,从从容容地进屋,见书案旁没有墨九君的身影,侧头看向床榻,果然发现墨九君躺尸般躺在榻上,若不是呼吸均匀,就他那双手双脚笔直的姿势,柴子然都要怀疑,墨九君忽然暴毙。
人都睡了,柴子然打算轻手轻脚地离开。
榻上的人忽然开口:“你很难过吗?”
柴子然脚步一顿,知道他问的是退亲一事,勾嘴一笑:“难过是有那么点儿,不过倒不是因为风小小这个小丫头,而是因为‘有龙不鸣,一鸣而冲天;有鹰不旋,一旋而俯地’。”撇嘴嘲讽道:“头一个懂得欣赏我的人,居然是昌平侯,若不是我跟风小小那丫头有婚约,我真恨不得跟他结拜算了。”
墨九君慢慢睁开眼帘,从床上坐起,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子,示意柴子然过去坐好。柴子然勾嘴一笑,小时候都是他柴子然往墨九君的床榻上拍,让墨九君过来一起睡的。步子欢快地迈去,躺在他身旁,墨九君亦躺下了。
两人肩并肩,枕着一个蓝色枕头,同盖一张蓝色被褥。柴子然忽然感觉回到了十岁以前,两家大人交好,他阿娘总喜欢带他去大长公主府小坐,他闲来无聊时总爱去钻小墨九君的小被窝,还老撺掇板着一张小脸的小墨九君去爬树偷桃子偷杏子,还爱去把驸马爷养的珍稀鸟通通都放走,然后躲在一旁看驸马爷气急败坏的样子偷偷乐呵。
柴子然道:“阿君,如果人生还能重来就好了。”眼角蓦然滑过一颗泪,滴落在枕头,悄无声息:“或许那样,我阿爹阿娘就不会走了。”
墨九君浑身一震,轻轻地揽着他,似乎想起了往昔什么不愉快的事情,身体轻颤,抿嘴不作声。柴子然拍了拍他肩膀,笑道:“喲!想哭呢!心情不好的人是我,怎么倒成了你想哭了。”
墨九君松开他的手,转身背对他,依然沉默着。
虽然调戏一个有龙阳的人不太厚道,可作为被人欺压的柴子然来说,若是大仇现在不报,往后就极少有机会了。大手揽过墨九君ji,ng壮的腰身,轻轻在他腰间拧了一把,熟门熟路地找到对方的腰带,撕拉一侧。
柴子然胸膛贴着墨九君后背,感觉到他浑身的坚硬,他大腿微微一动,碰到自己的小腿时居然龟缩了回去,不禁哈哈大笑:“呦!九君哥哥这是害羞了。”被褥下的大手仿佛察觉不到墨九君的僵硬,依然在他腰间欢快地流连,勾嘴:“九君哥哥,你来我家休息,怎么连睡袍都不换啊!”惊呼道:“是我准备得不周到,这就给你换上我的。”
双手一齐出动,在他身上上下其手。感觉到墨九君的皮肤坚硬而滚烫,又迟迟不动弹,柴子然地大着胆子骑到他身上,死命地扒他衣衫。
这厢,墨九君终于忍无可忍,双手钳住他作乱的双手,睁着微微熏红的眼眸,低吼:“闹够了没有!”
柴子然嘻嘻笑道:“这不是怕你对楼雨泽霸王硬上弓不够经验老道吗?给你示范示范吗?你看我如今怎么做,你日后如何对他做便成了。”
墨九君钳住柴子然的臂膀,把他往床榻深处一推,自己赤脚跑出屋子,道:“我不对他霸王硬上弓。”
柴子然万万没想到墨九君竟然还是个痴情种,对楼雨泽用的从来都是柔情攻势,太感动了。然而这些都不关他的事情,用力侧拉过如棉花的被褥往头顶一罩,睡得个昏天黑地。
翌日,柴子然又如往昔这般睡了个日上三竿。窗外的刺眼太阳光照s,he进来,他轻揉了揉眼,大声呼喊道:“远航,远航,远航。”这小子往日虽常找机会偷懒,可早上还是很勤快地唤他起身,替他更衣。
屋外传来动静,远航小心巴巴地问:“随风公子,我家公子起床了,劳烦让让。”
一刻钟后,随风端着洗漱用具款款而行,为他开门的正是远航。柴子然惊得缩到了床位,弹出一个头,磕磕巴巴地问:“随、风,你作甚?”眼角直瞟他手里的洗漱用具。
随风性子温和,只是跟在一个严肃的主人身后,察觉不出他的随和,如今他主人不在,脸上笑得露出一个甜酒窝:“子然公子,属下服侍您洗漱!”
柴子然头皮发麻,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不用。”随风和随影都是墨九君的贴身侍卫,武功高得吓人,挥得一手好鞭子。虽然柴子然是个外行的,可有幸曾看过随风用内力鞭打一个人,一鞭子下来,那人脸色发青发紫;两下,那人口吐白沫重伤昏迷;三下,魂归西天直抬往义庄。
柴子然心里刚念了几句阿弥陀佛,见随风不拿自己当外人,屈尊降贵替自己拿起一条白白的洗脸巾,吓得三魂不见七魄,赤脚郑重地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把脸上的五官狠狠地揉拧了几把,受宠若惊道:“多谢随风公子。”
随风客套地还礼,顺手接过柴子然手里的洗脸巾,提着洗漱用具,往门外走。
柴子然赤脚送他走出房门,见他走远了几步,‘砰’地一声锁紧大门,把远航逮到自己跟前,盘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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