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公主惊呼:“阿君,你快回来,你到底在做什么?”
墨九君脸色平静:“做我该做之事!”
“墨九君,你或许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但听你阿娘和你舅舅的话就对了。”柴子然吞咽了一口唾液,推了推他的手:“你赶紧起来吧!咱俩不熟,断绝关系很多年了。”
墨九君转头,咧嘴笑道:“我一直在等你带我去摘桃子。”
柴子然愣了愣,问他:“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我此生最在乎之人。”
无数的目光盯着他们,有疑惑的,有幸灾乐祸的,有着急的,有好奇的。也许有些话,这个时候说不太合适,可柴子然怕不说,就在也没有机会了,顿了顿,眸光真挚道:“墨九君,对不起,我在你阿爹去世时说很多话伤你的心,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墨九君的嘴角抬了抬:“阿然,你无需致歉,若我早一点知道就好了。”
四目相对,他们的眸光只剩下彼此了。
开国将军夫妇双双离世后,柴子然便得到圣上的“照拂”,一夜之间从天之骄子沦落成一只人人喊打的“柴犬”。他一边忧心会因为自己的身世连累家人,一边害怕年少最好的朋友墨九君因为与他交好,会被他舅舅厌弃。
柴子然夜不能寐时,便想出了断绝关系这一招。他与信悟侯府连根,关系不能说断就断,可他与墨九君的情谊,却被他亲手砍断了。
据说墨九君的阿爹驸马爷因勾搭上了一个青楼妓子,连夜带着妓子私奔了,可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两人很快就被大长公主截了下来。听说,驸马爷死也要和妓子死在一起,双双殉情了。虽然驸马爷百般不好,可终归是大长公主的丈夫,大长公主念及旧情,给他办了一场隆重的丧礼。
那是一个春和日丽的清晨,两个白灯笼挂在大长公主府邸门前。柴子然前来吊丧,他还未行至大门,门童恭敬地欲请他入内,可他一脸高高在上的样子,表示不愿意进去。
门童只得禀告了墨九君。
墨九君出来的时候,眼眶是红的,嘴唇是白的,脸色是青的,好像生病了。可柴子然说:“你怎么一副随你阿爹的样子,是准备去了吗?”
眼泪流到墨九君的眼眶,被他逼了回去,见到最亲密的好友,他呜咽地喊道:“阿然。”
柴子然说:“你别哭啊!晦气!”见墨九君伸出手走来,柴子然皱眉喝住他:“你别过来,晦气会跑到我身上来的。”
墨九君呆呆地定在原地,嘴巴张了张,却不敢说出什么话来。
柴子然又道:“好吧!我跟你说实话吧!其实我从未喜欢过你,以前我觉得你有个英俊能写诗的阿爹十分地了不起。”他耸了耸肩膀:“好吧!其实我现在也这么认为。可是你阿爹走了,你再也没有了不起的阿爹了。”他吊儿郎当地转身就走:“咱们也不要做什么朋友了,无聊!”
两行清泪挂在墨九君瘦弱的脸庞,他忽然铆足了劲儿冲出去,用一双小胳膊圈住柴子然的小肥腰,哭嚎道:“阿然,不要,你不要走,你不要走,你不要走,不要。”
柴子然的小身板僵硬了一刻,随后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重重地把墨九君推到在地,瞪他:“墨九君,你真烦,你不要找我做朋友了,我不稀罕你,你以为你是谁。”
“阿然,你不要走。”墨九君眼见柴子然抬步要跑,爬着拽着他的裤子,哭喊道:“阿然,你不要走,不要。”
从未在柴子然面前哭过的墨九君,头一回哭,他的泪水稀里哗啦地滑落到柴子然的华服,哭得柴子然的心颤颠颠的。
柴子然低头看他哭了一会儿,猛地又推了他一把,墨九君的身体因过度悲伤羸弱不已,被柴子然的这一推便倒在地上,仰头泣不成音:“阿然,你不要走。”
柴子然一动不动,见他的泪越来越汹涌,脸上漠然的神情便无法再维持,他噗通地跪到墨九君面前,哭喊:“墨九君,我求求你了,我讨厌你,你别来烦我,我最讨厌你了。”
静谧的厅堂,金碧辉煌,明明挤满了身穿华衣的人,四周却静得如落针可闻。
圣上威严的眸光放到柴子然身上,淡漠的脸写满了君王的无情:“开国将军与朕乃是兄弟,朕念在你父亲的情分,给了你机会,你既然不肯要,休要怪朕无情。”
“圣上。”墨九君连膝挪了两步,双目如炬地看着他,丝毫不畏惧:“您真的念了与开国将军的兄弟情了吗?”
圣上瞪圆了虎眸,沉声道:“阿君,你这是何意?”
大长公主浑身一颤,跪倒在墨九君身旁,恭敬道:“圣上!阿君不过是个孩子,他的话皆没有任何意思,请圣上明鉴。”
墨九君脸色的神情淡漠:“臣说的意思是,你杀了阿然的父母,难道还要杀他们唯一的孩子吗?”
“阿君……”大长公主脸色大变,正想以母亲的身份呵斥,让他与舅舅道歉,谁知圣上已然大怒,浑身冒出森森的寒气,重重地拍了拍身旁的几案,怒道:“混账东西!”
大长公主心暗道:“晚了。”爬至兄长面前,哭喊道:“阿兄,您饶了阿君吧!他年纪小不懂事。”
“哼!年纪小。”圣上满脸怒容,威严的眸子扫在墨九君身上:“你向他求情,你问问他,他可是领情了。”
大长公主心头一跳,回头急巴巴地喊道:“阿君,你快向你舅舅求情。”见墨九君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心里哇啦啦地凉了凉。
柴子然笑嘻嘻地撞了撞墨九君的胳膊:“要不,你还是……听你阿娘的吧!”
“阿君!”大长公主见有柴子然帮口说话,满心期盼地看着他:“你说话呀!”
万众瞩目下,墨九君握住柴子然的大手,嘴角抬了抬,笑道:“请舅舅念在我是您亲外甥的份上,让我与阿然生死与共。”
第72章甜蜜一
日落西山时,柴子然回到自己的小院落,见远航又哭又笑地朝自己跑了,嫌弃地一把推开他:“混账玩意,你洗了澡没有?”
远航委屈巴巴地道:“洗了,洗了。”
柴子然一把搂住他:“我没洗。”
远航挣扎着要推开他:“公子,你好脏啊!你快放开我。”
两人胡闹着,小萝卜笑眯眯地走来,喊道:“子然阿哥,吃饭了。”
柴子然入席时,轻瞥了眼膳桌上的菜,清了清嗓子,欣喜道:“好好好,吃饭了!”
柴嫣然和萝卜父子笑眯眯地夹了块甜腻腻的排骨啃得有滋有味,柴子然知道他们三人的口味异于常人,便扭头看向张花花,巴巴地问道:“这菜如何?”
张花花夹的也是一块甜腻腻的排骨,轻轻地把排骨放在嘴边,浅尝了尝:“还成!”柴子然狐疑地把排骨塞到自己的嘴巴,甜腻腻的味道充满了口腔,与他第一次尝时发生了些变化,也不觉得太难吃。
随风和远航却把口中的排骨吐了出来,苦哈哈地直奔厨房要去漱口,这糖太甜了,这饭没法吃了。
吃罢了饭,柴子然去门外溜达,刚出门便看见墨九君,他双手负在身后,一袭黑衣气宇轩昂,胸前的银色狼头虽威武,可还是老样子。柴子然觉得他老穿这身衣服实在太过于老成,便道:“之前不是送你一匹布了吗?衣服还未做好吗?”
“未。”
柴子然蹙眉:“你身边那些绣娘也太慢了,都好几个月了,就算是绣成几百朵花儿,也该绣完了吧!”
墨九君笑道:“你送的,不舍得。”
柴子然愣了愣,脸色红了红,抬头看看天上的云彩,若是夕阳正好可以说上几句冷话,缓一下气氛,谁知天公不作美,还轰隆了几声,看样子是要下雨了。他清了清嗓子道:“快下雨了,你……进来躲躲吧!”说罢,柴子然率先走入大门,墨九君尾随着,跟着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只隔了一步。
柴子然给墨九君倒好了茶,萝卜父子便来辞行,身旁还跟着一个肤白貌美的美娇娘。柴子然笑道:“你们父子二人的福气就是好,雪娘这么漂亮,居然让你们两个撞了大运给碰上了。”
萝卜笑道:“好说好说!”他从袖子掏出一把花生米,谄媚道:“子然公子,这些花生米颗颗个头饱满,管饱。”
小萝卜头抱着柴子然的大腿,哭得稀里哗啦:“子然阿哥,你要记得想我。”未等柴子然答话,小萝卜头又去抱墨九君的大腿,挤出一抹讨喜的笑:“九君阿哥,你不记得想我也不要紧,我会想你的。”
“噗”柴子然嘴里的茶水喷了出来,起袖子作势要揍他:“要滚就快滚,老子忙,没空搭理你们。”
雪娘跪在柴子然面前:“多谢子然公子不计前嫌原谅民妇,民妇感激不尽。”
柴子然摆手让她起来:“并非是我原谅你,这事你还得谢九君公子。”
雪娘朝墨九君拜了拜,犹豫再三,道:“请公子一定要小心左修缮,他还活着。”
墨九君蹙眉:“你可知他在何处?”
“民妇不过是个青楼女子,生了个好皮囊,得了某些人的眼缘,无意中知道左修缮,其余的民妇什么也不知道。”
柴子然见她目光真诚,不似说谎。而这口泥潭越来越深,萝卜他们一家三口得以团聚,已是不容易,挥挥手便让他们早些离开了。看着他们一家三口手牵着手离开的背影,他目露羡慕:“有人疼着真好!”虽然他曾经也渡过了一段那样的时日,可那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阿爹阿娘的模样在他脑海中早就十分模糊了。
墨九君从袖口掏出一张发黄的纸递到柴子然手心:“收下吧!不够的日后补!”他说完便消失了。
“哈?”柴子然慢慢地打开纸张,双目圆瞪,发现居然是烟雨食栈的屋契。他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浑浑噩噩地在屋子里寻找墨九君的身影,可搜索了两遍,也没有看见他,柴子然不禁有些懊恼:“你这个……到底是聘礼还是嫁妆?”
自那日圣上回京都后,柴子然又过上了风平浪静的日子,虽他还是不懂为何圣上屡次要饶了他这个前朝余孽,可既然大人物有如此思量,定有他的道理。他这个小人物无论如何思量都是无法知晓的,所以索性也不去理会了。
风平浪静的日子,偶尔会出几个无聊的人。比如某个买菜迷路的老太太喜欢击鼓鸣冤,然后一脸喜意地夸奖他“老好人”,随后欢天喜地地提着菜篮子让彪悍衙役带她回家。
又比如,金鑫老爱在他屋子外徘徊,一见他出入,立马跑了个无影无踪。好几次,柴子然只想跟他聊聊,你无需跑,喜欢姑娘就追呗!可金鑫压根不给柴子然说话的机会。
既然他爱跑,柴子然也只好随了他。
还比如平日喜欢呆在家里刺绣的柴嫣然,近日老爱跑出门。若她捧着花回家,一定会一脸笑意,晚膳就吃甜排骨;若是她两手空空回家,一定会无ji,ng打采,晚上吃黄连炒黄豆。
最后一个则是墨九君,随风充当了信差,一日替他送一首诗给自己,倒不是酸得掉牙的诗,而是柴子然那首成神童之作,且日日都是那重复的一首。
几片云彩挂在头顶,柴子然瞧见屋檐有个黑影跃了下来,叹息道:“随风,你甭送了,我这地方都快被信给淹了。”
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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