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里的人经历过许多次战争, 哪怕澧国的军队险些冲入煊城时他们都没走, 只是早早关上大门,忽视那震耳欲聋的战争声响,假装一夜梦醒后, 便有捷报。
紫林军未能离开, 一身盔甲未脱便匆匆上了城门楼, 他们的战场知识都是纸上谈兵,真到了家国存亡之际也不敢逞强,便让城中有经验的将士指挥自己。
此次战争突然, 消息第一时间从煊城往京都发出, 再快京都派出的兵也没那么容易到来,讯报还传向了附近的城池,请他们调兵相助。
阿箬不曾经历过真正的战争, 虽这三百年来各国争端不休,彼胜我衰也有过许多回, 她却从没有过一次是真的走到炮火前, 面临成百上千死亡的场面。
她不怕死人,只是难免悲悯,也不解, 上位者总想为自己的身后名而开疆扩土, 用的都是旁人的尸体铺路。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阿箬坐在窗前能远远看见城墙外的通天火光, 偶尔还能听到巨石落下的轰隆声, 震得地面都要跟着颤一颤。
一旦开始打仗, 城中物资便显得不够,百姓这时也不敢与紫林军作对了,凡是守城卫兵们需要的,他们统统拿了出来。要铁便砸了自家的锅,要米便凿了自家的缸,总之不会让这座城池倒下。
窗下街道上,紫林军的将士为显诚意,亲自挨家挨户地求些物资,门敲到客栈对面那家时,那紫林军沉着脸色朝上走了两步。
开门的正是下午又大包小包拎回家的男人,一瞧门外紫林军,二话没说让自家婆娘看好孩子,哆哆嗦嗦地问了句:“军爷可是、可是要我们一家跟着上京了?”
紫林军抿嘴,脸上有些难看,说不上是羞愧还是什么,只是尴尬地唤了声大哥便说不下去。
他身后的紫林军道明来意,满身紫色盔甲的人也听了这些天在煊城内百姓对他们的评价,一路物资要过来都没领过几分好脸色,只管厚着脸皮说话。
他们以为男人冷嘲热讽两句是少不了的,结果那男人瞧见他们身后板车上的东西,顿时反应过来,连连点头道家里有,这便去给他们拿。
男人进屋,小孩儿的哭声响了起来,妇人轻声哄慰着。
那男人将大包小包的东西全都堆在了门头,道:“我们这儿常有打仗,物资都是平日里备下的,这些你们都拿走,家里就留了个烧水的铁锅,还能煮煮饭。”
紫林军听到小孩儿还在哭,又见那男人主动将东西放上了马车,这回羞愧非但爬上了脸,便是眼神也可见几丝不自在来。
紫林军道:“你家孩子……没事吧?”
“没事儿,小孩儿发烧还没好,难受着,他娘在哄了,军爷快拿去吧,咱们的家还需得你们守呢。”男人一直低着头,背过身偷偷抹了一下眼角。
说完这话也不等紫林军开口道谢,他便将门关上了。一行紫林军十几人,拉车的扛货的,还有那站在人群前威风凛凛披着深紫色披风的,都在这扇门关上的那瞬,僵硬了脊背。
男人怎么可能没有怨恨呢,可他到底是比他们这些京都里来,骨子里傲慢、自觉高人一等的紫林军们更懂得进退与忍让,他知道孰轻孰重,他的脸皮与自尊,永远能为自己的家人孩子屈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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