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知道, 闯入结界的就是阿箬, 只有阿箬。
一切缘分从那时起, 好似所有因果都已注定。
毛笔峰的上空星河璀璨, 弯月如钩, 光芒几乎要被繁星掩盖, 那些微光结在一起,化作朦胧的白,落在毛笔峰山巅,落在寒熄的双肩。
他想替阿箬擦去眼泪,苦于右臂早已消失,左手也从手腕处开始一点一点化作细沙,流向风中,而那风中粒粒金色的仙气,如被灵光吸引的萤火虫,悄然附着于阿箬的衣衫上。
阿箬问他怎么了,寒熄也不知要如何回答。
他早已料定了如今的结果,还以为自己在消亡来临时已经做好了准备,原来一切赴死的准备都是白用功,临到关头还是会胆怯,会害怕,会不舍,会遗憾。
银纱上的纤云化作了风,寒熄抬起自己的手臂,用袖子轻轻擦上阿箬的脸颊,他看着那双鹿眼,瞧见她眼中狼狈的自己,胸腔酸楚,分明没有心,却觉得本该有心的地方痛得发麻。
寒熄的双腿几乎要支撑不住了,他越站越费力,直到后来干脆卸了这一股力,坐在青草间。阿箬扶着他的手臂,在他跌下的瞬间一并跪在了他的面前。
“别难过,阿箬。”
不论寒熄几次擦去她的眼泪,阿箬的眼眶都是湿润的,她的泪水像是流不完了,猩红的眼眶中的眼泪带着些许血丝,落到下巴上便成了淡淡的粉。寒熄将她嘴角的血迹吹去,阿箬却觉得无比心痛胸闷,浑身上下的痛楚只多不少,在他一声声虚弱的安慰中钻入四肢百骸,要将她一遍遍杀死。
又是一口鲜血涌出,阿箬终于发现了她与寒熄之间的变化。
那些从他身上跑出来的仙气,最终都落在了她的身上,从一点点金色的星芒,变成了一丝一缕的金线,宛如她过去杀死每一个岁雨寨的人一样。那些藏匿在岁雨寨人身上的仙气当初也是这般被她收回,收入了寒熄的体内。
阿箬的心越来越沉,冷得浑身打抖。
“为何会这样?为何会这样?!”阿箬想拍去身上的仙气,可只要她触碰到了仙气,那些仙气就像是找到了可以钻入的豁口,迫不及待地涌入她的身体里。
“神明大人!”阿箬再看向寒熄,双眼泣泪,伴随着疼痛不住咳嗽,一声声咳嗽吐出的血迹洒了满襟:“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告诉我……告诉我吧!”
阿箬有一个可怕的念头,可她不敢往那个念头上去猜,她甚至觉得那个念头无比荒唐。
寒熄没说话,他看着阿箬每说一句话便咳出一口血,舍不得她如此受罪,便干脆碰上了她的手背。
仙气被抽离的感觉并不好受,比之三百多年前被人分尸而食也差不了多少去,阿箬还在问他原因,寒熄说不出原因。
山间狂肆的风卷起片片叶,阿箬看着寒熄一点点消失的手臂,再看他于风中一丝丝断去又化作金光的发,意念崩塌。她像是又回到了那个篝火点燃岁雨寨的夜晚,而此刻她却成了唯一一个屠杀寒熄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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