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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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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王一改方才在下属面前的严肃表情,上下打量着他止不住地露出慈祥的微笑:“安儿有心了,有空的话,便多去陪陪你母亲。另外,你进府有些日子了,也该改口了吧?”

青年露出了一个饱含感激的笑容,后退了半步对着他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磕头大礼,起身时已是从善如流地开口道:“是,父亲。”

贤王朗笑出声,抚须点头道:“好、好啊……”

站在面前的,是前些日子晕倒在了王妃的车驾前,被王妃一时怜悯派人救下的青年。

他自诉是上都城寻亲,一路几经波折才落得这样一番狼狈模样。贤王派人帮忙查探,竟发现他的家人已经在多年前的盗匪作乱中全数身亡。

青年悲恸过度,大病卧床了几天。贤王仁善,许他在府中暂时留宿。

说来也巧,这个青年竟与贤王英年早逝的嫡子有几分神似。故而派出去的探子确认了他身世清白无甚牵后,贤王和王妃便念着结个善缘,将他收作了养子,竟然还报请陛下,给他冠上了司姓。

如此荣宠,这位本名柳安——现在已经该称呼为司安的青年竟也丝毫不卑不亢,只是满怀感激地再三表示,王爷和王妃对他恩同再造,滴水之恩定将涌泉为报。

他甚至在深深下拜后向着两人露出了一个有些羞涩的真诚笑容:“若他年王爷和王妃仙去,我亦愿执亲子之礼,亲自为你们扶棺送灵。”

对世子暴病身亡后膝下便再无所处的贤王和王妃来说,司安的到来不得不说是莫大的安慰。

第55章

虽然上次才说了这个时机不适合频繁见面,卫流光还是稍作伪装从墙角的狗洞里钻了进来。

凌松看着灰头土脸的他:“……”

一向最在意形象的卫公子这一次却连头发上沾的草叶也顾不得伸手拿下来,抓着凌松的手臂急匆匆地连续发问:“找到了可以破译信件的人?确定可信吗?”

凌松盯着他头顶的那一根已经开始发黄的草梗手指有些痒,克制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住了。又想到自己的心上人还坐在屏风之后,以及不知道谁灌输给他的男男授受不亲之类的奇怪道理,于是巧妙而不着痕迹地把手臂从他手中抽了出来。

“可信。”凌松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是……我的一个朋友。”

卫流光狐疑地看了看他:“朋友?”

“你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看得懂密信的朋友?”卫流光眯起眼睛打量着他,“容雪啊,我怎么觉得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呢?”

凌松站得笔直,背后却狂冒冷汗,他稍微有点理解叶凛一直瞒着自己的心情了。

千头万绪,实在是不知道从何解释起啊!

叶凛和自己现在的情绪都不太稳定,现在显然不是让三个人见面相认的好时机,然而密信的破译又是十万火急的事情……

解释不了就干脆不解释,凌松一贯是这样对付卫流光的。他冷下脸道:“是否可信,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查证这些事情不正是一叶阁擅长的吗?贤王与叛党书信往来用的密码虽然复杂,却并非毫无规律可循,只要掌握了每一个符号对应的通用文字,便能将通篇组成通顺且有意义的句子。”

“要是错了一点,那可就是大问题了……”卫流光还在嘟囔,手上却是很诚实地接过了凌松递过来的、已经被翻译成通用语的信纸,快速地浏览了几行之后,眼睛却慢慢越睁越大。看完一篇之后,他居然像是彻底遗忘了旁边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自顾自地捧着信纸绕开凌松就往门外走,目光却还黏在泛黄纸张上奇怪而扭曲的符号上。

凌松默默往左迈了一步挡在了他前进的道路上。

卫流光才像是突然想起有这个人一般,终于抬起头施舍了他一眼:“我要回去好好研究一番。之前的计划暂且搁置,我会尽快给你答复。”

他说到这儿,想起什么般突然向前一步,大力拍了拍凌松的肩膀,眼底迸s,he出堪称狂热的火光。

“你那位朋友,我能见一面吗?”

饶是凌松也被他这种突然爆发地热情震了一下,回过神来时已经下意识地应了下来:“……现在不太方便,下回吧。”

卫流光捧着几卷已经翻译好的密信兴冲冲地走了,也不知道他带着这么多东西要怎么从狗洞里钻回去。

凌松又在原地静立了一会儿,才绕到了屏风后,重新面向一直静静地坐着听着他们讲话的叶凛。

也许是他的表情看起来实在是太僵硬了,后者甚至给了他一个安抚的微笑。

“凛、将明……”

凌松突兀地改了口。

不知究竟是出于何种巧合,叶凛的和自己……的时候随口给他取的名字实在太过相似。

这种巧合简直让他愁得头都开始疼了。

凌松怕他回想起某一些可能不太好的记忆,甚至不太敢唤他凛凛。

——叶凛,字将明。

昔年才名冠都城的相府嫡子,琴艺绝伦的“无弦公子”。

及冠之时,叶丞相为他择的这个字,取的便是天色将明,旭日初升之意,寄托着希望他前程似锦、大道光明的的美好愿景。

可惜……

凌松开口唤了个名字后便又重新陷入了沉默,却是叶凛率先开口了。

“当年叶家火灾后,我曾经在贤王府待过一段时间。机缘巧合之下,在那里看到了一本记载了与通用语中的词汇一一对应的秘钥,便将它整本背了下来”

他说得轻巧,凌松闻言却攥紧了拳,沉默了片刻抬头望向他,没头没尾地艰涩道:“……是司刃?”

叶凛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倒也干脆地承认了:“是。”

时隔多年再度听见这个名字,他的内心出乎意料地已然平静无波。

“我就知道……”凌松像头困兽般在屋内焦虑地来回踱步,“我当年就觉得他看你的眼神不对劲,那个混账!是我不好……”

他好歹还记得身边有个不能吓到的人,深吸一口气勉力维持了表面上的平静,却是再不敢深想。

——你固然过目不忘,可若不是处在极端紧张和危险的境地里,充满防备和警惕地试图抓住每一线生机,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背下这一整本晦涩难懂的秘钥来?

“又怎么能怪到你身上呢?”

叶凛安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目光清亮柔和一如往昔,见他望过来,还缓缓眨了眨眼露出一个回应的笑来。

凌松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等到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指尖已经几乎触碰到了叶凛被烧毁的半张脸,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皮肤上浮动着的微凉的温度。

他闪电般缩回了手。

本来已经下意识地向着他掌心稍微偏了偏头的叶凛无声地叹了口气,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瞥向了另一边的地面。

凌松束着手站在原地,更加无措了。

他明明有有千言万语迫不及待地想要询问。

——你的脸,是怎么伤的?

这些年来,你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那个时候,以及之后的很多个我不在身边的时刻……疼得厉害吗?

他胸中万般疑惑有如惊涛拍岸,开口时却硬生生拐了个弯:“你……你也累了,不如先回房休息吧。”

“也好。我回去将剩下的往来书信翻译出来,”叶凛看了一眼装了满满几箱的旧纸堆,若有所思道,“今天晚上应该可以做完。”

今晚?

凌松脱口而出:“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你不必这样辛苦,累坏了身子怎么办?

然而坦诚身份相认之后,彼此之间却反而像是横亘了一道无形的薄膜,让他突然间无法坦然地吐露关心了。

“我知道了。”叶凛用饱含无奈的目光默默看了他一眼,弯腰抱起残卷时又轻声喃喃了一句,“……怎么能不急呢?”

你都笨到要去做傻事了……让我怎么能不担心呢?

第56章

叶凛果然当天晚上就翻译完了全部的往来书信。

从当年起就是这样,他说了什么就一定会做到。

凌松看着他眼下两道淡淡的青痕,心疼得不行,但是也不敢真的说些什么。

他现在对叶凛有些小心翼翼的意思。他像是突然重新寻回了年少时遗失的、已经伤痕累累的珍贵宝物,不知道究竟应该抱在怀里还是捧在掌心。

凌松在征询了叶凛的意见后,还是决定在卫流光下一次上门时告诉他叶凛的真正的身份。

——于是卫流光直接从椅子上掉了下去。

他居然调戏了叶将明……

叫别人“半个小美人”……

还怀疑对方是贤王安cha的探子!

叶凛对着他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卫流光于是抖得更厉害了,像一只被拔了毛的鹌鹑,简直想向他磕头谢罪。

叶凛恰到好处地往凌松身后退了一步,于是卫流光就呜呜咽咽地整个人哭倒在了凌松的靴尖前。

凌松十分迷惑:“……也不用这样吧。”

这情况怎么和自己想象得不太一样?

为什么什么事情一旦遇到卫流光就会变得好笑起来?

他现在是要唱戏吗?

不过想到之前直接在叶凛面前跪下的自己,内心莫名地感到有些欣慰是怎么回事……

卫流光含恨瞪了他一眼,细细看去眼底深处居然还真的有泪光闪烁。

像你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懂!

因为叶凛从来不会欺负你啊!

卫流光回忆起年少无知时逗哭了丞相府唯一的小千金,然后和笑眯眯的叶凛打赌输了,作为代价给叶莺当了一整天被骑的小马,没忍住打了个冷颤。

他那时穿着自己最喜欢的一身衣服,却要在丞相府的庭院里爬来爬去地吃灰,实在是苦不堪言,简直也要和刚才的阿莺妹妹一样哭起来。

哦,叶莺当然没再哭啦。被打扮得漂漂亮亮地骑在他背上喊着“驾”不知道笑得多开心哦。

想起叶莺,卫流光心情不免又沉重起来。

他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还能见到你,我真是太高兴了……那、那既然你逃了出来,那阿莺……”

叶凛沉默地摇了摇头。

他见卫流光脸上的神色难以抑制地灰败起来,又不忍地补充了一句:“我记得莺儿跑了出去,说不定能遇上好心人……”

他没有再说下去,卫流光也陷入了沉默。

他们都知道这种猜测的可能性实在太小。

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继续感伤,三个人交换了一下彼此的情报,更加坚定了能够扳倒贤王的决心。

凌松之前是想计划着以身作饵,让自己一步步落到绝地,方能引蛇出洞,好看清贤王的底牌。

现在看来,叶凛的加入却让他们反守为攻,瞬间变被动为主动。

卫流光稍作停顿,整理了一下思路:“……相府火灾,是贤王所为对吗?”

叶凛默然点头。

“那么……叶相与北人私下通信一事,也是别人往他身上泼的脏水了?”

“父亲向来事君至忠,立身持正,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叶凛一直以来都十分平静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些许裂痕,他皱着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掩去了眼底闪过的一丝沉痛,“或者说,正是因为他过于刚直,挡了某些人路,才遭此横祸。”

“好一手毒辣的死无对证!丞相府灭门一案正值新旧王朝交替之际,人心涌动,事务繁乱。先帝虽下令彻查,却在燃烧后的废墟中发现了大量财物和几封以北地语言的书写的、满是大不敬内容的书信。”说到此处,卫流光忿然起身,负手转身看向窗外郁郁葱葱的绿植,“此事不知为何传遍了朝野,一时间叶相与外族勾连事败、携全家上下畏葸自尽的传言甚嚣尘上。彼时先帝已经病重,担心继续查下去暴露出来的真相会更令人无法承受。既然丞相已死,为了保全叶府名声,最终还是让此事悄无声息地被遮掩了过去。贤王此举,既排除了上位路上的一大障碍,又把自己的罪行摘了个干干净净。”

“不。”叶凛若有所思,他冷静得过分,甚至不像是在谈论自己身上发生过的事情,“当年从叶府收缴的信件残卷应该仍保留在宫内,只要能证明这些信是贤王写的,便可以从根基上动摇陛下对他的信任。残害忠良还可以视而不见,密谋皇位却是哪一位帝王都无法忍受的。”

卫流光闻言眼睛亮亮地看向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三个人一起谈天时缠着叶凛出谋划策的时光——卫流光虽然有些怵叶凛,但也是实实在在地敬慕他的:“将明,你想到办法了?”

在一旁认真听着叶凛说话的凌松看他这幅样子有些不爽,但想到是在谈正事,还是忍了忍没有cha进两个人中间坐下。

叶凛沉吟片刻,指尖轻轻拂过铜箱子上已经带上锈迹的锁扣:“……或许可以从这一箱子东西上面下手。”

他说完,下意识般向着站在他身侧的凌松微微一笑。后者却不知为何慌慌张张地移开了视线,避开了他的目光。

在将军府的密道中进行最后的战前部署时,柳璃和未明楼主也一同参加了。

凌松传信给未明楼主的时候,本以为自上次不欢而散后他应该不会再轻易踏足将军府,没想到他虽然什么也没有回复,却如约独身一人倚时而至了。

凌松亲自去迎的时候,这位楼主正很有闲情逸致地逗弄着枝叶间活泼跃动着的黄莺。

不过许是他吹出的哨声实在令人难以入耳,这叫声婉转的鸟儿很快便不堪其扰般跳到了远处,嫌弃地拍了拍翅膀迅速飞走了。

凌松还是有些担心他搞事情,谨慎地观察了他一会儿。然而后者却似乎对他的关注毫不在意,进入密道后目光更是完全黏在了叶凛的身上,还随着对方的走动而左右移动。

凌松:“……”

他有些暴躁。

怎么好像一觉醒来突然所有人都在觊觎他的凛凛。

好吧,虽然目前还不能说是他的,但是……

“贤王爱好山水书画,我见过他的字迹,和这些信件中的半点不像,是否有他人代笔的可能?”

几人围在桌前,翻阅着铺满了桌面的泛黄信纸。贤王这些年来明里暗里犯下的罪行一笔一划,触目惊心。

凌松如今才知晓,贤王竟是于先帝在位时就与北人有所勾连。

不知道有几场战役因为情报的提前泄露而功败垂成,又有多少将士因为他的通风报信而埋骨沙场。

实在是罪行累累,罄竹难书……!

想到白羽骑中声声唤他将军的弟兄们,凌松的拳头不由自主地越攥越紧。

在他的指甲刺破掌心之前,另一只柔软的手在桌子下轻轻覆上了他青筋暴起的手背,安抚般轻轻拍了拍。

凌松怔怔然侧头看去,叶凛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桌面上的信纸。

“可能性不大。贤王刚愎自用,极度多疑。况且密谋反叛之事,当然是经手的人越少越安全。”

“一个人的字迹……可以每一个字都伪装成这种完全不一样的风格吗?”

密室中一时间安静下来。

叶凛犹豫片刻,踟蹰着开口道:“有件事情或许少有人知……其实,贤王左手也能写得一笔流畅的好字。”

未明楼主虽然应邀前来,但是不知为何一直双手环胸靠在墙边一言不发,只是时不时用幽深的目光一一扫过正在商议的几个人。

“你们想要贤王左手写出的字迹?”未明楼主突然开口cha话,“我有办法。”

他依然戴着那张仿佛生在脸上的铁面,声音亦是一如既往地沙哑难听。叶凛看着他,不知道是否认出了他便是那天晚上试图取走自己性命的凶徒,眼底闪过一丝淡淡的迷惑。

未明楼主在他的注视下换了个姿势,突然站得更直了一些,仔细看来似乎还有些僵硬。

“那便谢谢您了。”最后,叶凛生疏有礼地向他点了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凌松居然看见未明楼主挺了挺胸膛:“交给我吧。”

凌松:“……?”

跟自己交涉的时候怎么没见他这么好说话过呢?!

这天夜里,贤王府遇袭。

贤王遭到行刺,刺客刀刀夺命,却在重重防守下最终也只是刺伤了贤王的右手。

贤王捂着还在往下不断滴血的右臂,听着护卫战战兢兢地跪在面前来报未能抓到刺客,反而冷笑出声:“以为蒙了面、遮得严严实实的我就看不出武功路数了吗——凌松!”

——居然会出此下策,看来是真的被逼得走投无路了,只得做困兽之斗吧。

被侍女搀扶着站在他身侧的司安像是被吓坏了的样子,苍白着一张脸扑上来紧张地查看贤王的伤势,眼看着就要快哭出来了:“父亲、父亲您没事吧!是安儿没照顾好您……”

“傻安儿,这怎么能怪你呢?”贤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多亏你及时叫了侍卫队来,才没有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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