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克复燕云,除了赵佶好大喜功,要成就祖先未竟之功业外。也是为了要加大大宋的战略纵深,将防线推倒燕山线,确保大宋腹心之地再不会直面于游牧民族马蹄之下。然则现在用十几万军人性命,几千万贯军费,加上狗屎运,好容易将燕地打下来了,却根本无人去经营。就算是扩大了战略纵深,又有什么用?这些互相攻杀的豪强,说不定就是当年异族入侵的先锋军,同样随时可以呼啸南下
正常来说,大宋克复燕云之后。河东与幽燕之地,将国土防线扯平了,有天险可依。应该做的事情就是赶紧在河东河北开镇,驻扎重兵。再经营好燕地,依为这条防线依托。就可以稳守天险,坐观长城外的游牧民族旋起旋落,战略地位比起开国时候不知道优越到了哪里去。但是现在这般,却比伐燕之前局势还要恶劣些。西军不堪用,而朝堂诸公,没人愿意看河北河东眼
在真实历史上,大宋朝堂诸公的确是这番德行。打下或者说买下燕地之后,几乎就是不闻不问,让郭药师在那里坐大,聚兵聚粮,以为割据计。女真南下,这些为郭药师聚拢的兵马粮草,转眼就归了女真,以此为依托,女真顺顺当当就深入大宋腹心,最后覆灭了大宋。现在虽然因为萧言,郭药师已然不在。可是局势恶劣,仍然未曾稍稍减轻半点
忍受着耿南仲异样目光和隐藏的怒火,宇文虚中坚持着指比手画,将今日收集而来的文报分析出的河北与燕地局势,分说清楚,直说了个口干舌燥。耿南仲今日是有求于宇文虚中,只得强自按捺。好容易等宇文虚中说得告段落,才冷眼看着他:“叔通兄,你旁骛与此,到底是什么打算?要知道此刻朝局危急,我辈正人,眼看就要如元佑故事,被清扫空朝中无正人主持,这燕地河北,说起来还有什么用处?”
宇文虚中震,看着自己这位也算是老友的刚严面孔,耿南仲神色严肃,气度端凝,宛然是副标准士大夫正人君子的风范。宇文虚中嘴角动,想说什么,最后也只能摇头苦笑,缓缓说起这位老友最关心的话题。
“…………萧某人得此差遣,和老公相权势大张,是两回事…………官家深忌老公相权位,这已经是无可易的事情了。如果老公相真的和萧某人以后联为党。只是自取其祸。老公相和这萧某人都是难得的聪明人,不会做这种蠢事的…………老公相何等人也?宦海沉浮数十年,秉持大权也垂二十年,所有切都看得通透。虽然权位之心不减,但是所有手段,也就是自固而已,他去日无,只想至死都保持现在尊荣地位罢了。宣和二年之前局面,再不会回来了…………倒是萧某人,须深忌之。手中全无凭籍,就能在汴梁搅起恁般风雨。现在得了这样要紧差遣,要应奉官家。只要和应奉官家事沾上关系,得官家宠信是不难的事情,何况萧某人的生财手段,天下人都叹为观止?凭籍现在得到地位,谁知道萧某人会生出什么事情来,谁知道他会不会成为又个太师,又位隐相,又位王黼童贯?”
这些话才是耿南仲愿意听的,对于蔡京不会借此扩张实力,再试图恢复宣和二年前手遮天的局面这些话,他是半信半疑。但是宇文虚中话语中对萧言的提防警戒,却说到了他心坎里。萧言也算是牵扯进党争当中了,还是党争当中比较高端的存在。不为同道,就为仇敌。这是党争的原则。自己党要立住脚甚而翻身掌握全部权柄,只有斗倒对方,这是不移的道理。蔡京的存在,毕竟还让人太过于忌惮,要接着斗下去,最好的突破口还在萧言身上
当下耿南仲就合掌叹:“叔通兄所言,谁云不是?这南来子只是又个幸进小人,我辈正人,绝不能与他同立朝中然则叔通也言,这南来子应奉天家,这是觅宠的捷径。若是他将官家应奉得当,我辈又如何下手?要是让此子稳脚步,羽翼丰满,那就是我朝将来最大的祸患现在到底要如何,才能将他如今地位动摇?”
宇文虚中淡淡笑,他和同僚对萧言的忌惮般,出发点却是不样的。同僚们只是担心萧言是另外个幸进之臣,占据了官家身边要紧的位置,他连同稳了位置,落在自己党的位置就少了许。自然是非扳倒不可。他却担心萧言的出身,担心萧言领兵打仗的本事,担心萧言和神武常胜军之间深厚的关系。对于大宋而言,这样的人物已经还未曾出过,是对于大宋最为危险的存在。对于萧言在此局当中,定能捞到相当的好处,他已经不怀疑了,萧言的本事,也从来只有让人惊叹。何况,在此局当中,他抓住了官家好奢华,喜应奉,拿出了让官家最为看重的生财本事,要是这般还不被当今官家重用,那才是萧言发挥失常呢。这个要紧差遣的名义,意料中事耳,而且还让他敏锐的发现了在其间可以利用的破绽
萧言啊萧言,你心思也太切了罢。掌握神武常胜军还不够,这么快就想在禁军当中下手了?
他朝着耿南仲示意,让他稍安勿躁,叠起两根手指,款款而言:“…………萧某人得用,眼前最要紧的,自然是他生财理财本事。这也是官家于今最看重的。正因为如此,萧某人才能出卖成功风云雷雨。但是细究其余,他的根底还在伐燕大功,还在神武常胜军上。但凡人,得灭国之功,与支强军渊源深厚。岂是轻易这般动摇得了了?历朝故事,对付此人,都得徐徐图之…………道希兄,你仔细想来。此次隐相对付萧言,终究还是小心翼翼,官家也顺理成章,因为萧言理财本事,还是给了个要紧差遣,以慰其心。其间到底是有少,是因为忌惮萧言能掌握神武常胜军,生怕这支强军,因为待萧言不公,在都门当中,生出事端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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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南仲下霍然起身,整个脸色都发白了。宇文虚中这番话,简直诛心到了极处大宋承平日久,开国以来,就未曾有藩镇之祸。年深日久下来,大宋士大夫对于这等拥兵自重,行操莽事的权臣故事,都没那么警惕了。当日压制狄青,现在分化西军。也是维持文臣对武将贯的压制。谁也未曾真的想着狄青会凭借枢密使的身份作反,西军会割据陕西诸路自雄,最后杀到都门面前来。
可是细究内心深处,宇文虚中说得未尝没有道理。梁师成如此权势,对付萧言却是小心翼翼,委婉曲折。点都不敢简单粗暴。官家虽然前段时间对此不闻不问,但是萧言旦显出可以为他所重的理财本事,马上就加以美官以安抚其心。在他们不曾认真面对的内心角落,未尝没有对萧言还能于正在汴梁的神武常胜军施加绝大影响,有所忌惮
只要这神武常胜军还在都门当中,只要萧言和神武常胜军的关系还未曾割裂。谁也不敢放手肆无忌惮的对付萧言哪怕他们根本没朝这个方面去想,这切只是内心当中,隐隐约约说不出口的忌惮
宇文虚中看似淡泊,甚而都没有去打听球市子当中官家亲临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内心所思,却是逼人到了极处。这番心思旦落到了实处,则萧言不是到什么偏僻州军去监个酒税就能了事的,说不定下场必郁闷而死的狄青还要不堪
看着宇文虚中淡淡的笑意,耿南仲只觉得身上发寒。纵横之士为什么为般人所深忌之。未尝没有因为他们用心太险,而让人下意识的觉得害怕
深深吸口气之后,耿南仲将自己激荡的心情平复下来。不为仇敌,就为同道。既然上了党争这条船,就只有用力划下去。这几十年中,在大宋为官,特别是身在中枢。所有做官的目的也就剩下个党争了。既然若此,用尽手段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况且这南来子虽然号称文臣,可不过是个南归武夫,因缘际会才立了军功,现在是走幸进之臣的道路。就算身死名灭,又有什么好可惜的?
不过在面上,耿南仲还是副肃然:“叔通,慎言兹事体大,不可轻许与人…………既然若此,必然先要将神武常胜军事解决了,再来对付萧言。也是为国朝清除个绝大隐患…………这神武常胜军该当如何措置?各人上表,请散了此军?”
宇文虚中笑笑,这位道希兄,还是不得要领。不过他有句话说得对,兹事体大。朝中诸人连同官家,就是内心当中隐隐约约有些忌惮,也不会明说出来。朝廷现在能战之军越来越少,神武常胜军如何能够轻动?况且官家自负为能驾驭切的圣明天子,性子又轻易。这番话张扬出去,也是会被当成危言耸听。只能步步慢慢来。
当下耿南仲只能轻轻摇头:“要上表,却不是遣散神武常胜军…………上表所言,是言及现在整理河东河北燕地军镇事这几处军镇早已解体,驻泊禁军,十不存,所谓厢军,是久为驱使奔走,提也不必提。现在北面暂时为西军屏障。西军却总是要回镇陕西诸路的,不然真有生变可能…………要重立河北与燕地军镇,只能以强军为骨干,然后以成镇军。现在都门当中,堪用的无非是环庆军与神武常胜军而已。出此两军以镇于外,京师居内就有转圜时间,徐徐整理都门禁军,此莫不是两全之策?”
耿南仲抚胸而叹,什么样的局面,这宇文虚中总有法子化解这次梁师成败事,未尝不是因为前些时日他将所有切朝局弄得团糟。引得官家不满。官家需要能为他平衡朝局之臣,需要能为他压制如蔡京这等权臣之人,需要能应奉内库,供他花用之人。需要举止风流,精通诸般耍乐,可以陪他悠游终日之人。不过他好歹是个皇帝,也需要有人能确实做些事情,少生出些让他烦心要去料理之事的人。
现在朝中,就是没有这般的人,善于党争,善于奉迎官家的人倒是所在有。官家也是个没什么大本事的,自己也拿不出化解现在北面团乱麻局面的手段,而且他本来就不是能耐着性子料理繁剧的圣明天子。宇文虚中此策,总算是个化解北地团烂摊子的法子。现在正是没有人去管这个事情的时候,旦进策,很大可能就为官家允准。神武常胜军和环庆军虽然是奉诏入卫,可是当初只怕还是要将这两支军马从西军那里分化出来。入卫都门与出镇河北河东都是般的。环庆军不足论,提防谁也不会提防到环庆军那里去。将萧言与神武常胜军隔开,官家说不定在自己都察觉不到内心深处,也要深深的松口气。
旦如此进策,不仅他们这党大大露脸,在官家心目中加重地位。是将来料理萧言的张本,梁师成都对付不了的萧言为他们所除。就是蔡京也再压制不住他们这党了。说不定就此真正翻身过来
耿南仲摇头赞叹不置阵,看着宇文虚中目光顿时就亲热了许:“叔通啊叔通,你真是颗七窍玲珑心兼公忠体国,实是我朝第等的人才此策断然必行,王禀王正臣久矣要出镇河东,这事在官家面前不难。至于神武常胜军,自然就是河北与燕地。我辈中人,自然要进表章,全力促成此事,此策片赤心为国,看谁还能阻拦不成?”
宇文虚中笑着摇头:“王正臣河北燕地,神武常胜军去河东”
言辞之间,轻轻松松就将两军出镇之地换了个位置。其间道理,耿南仲想也就是明白。神武常胜军起于燕地,其间还有少幽燕子弟。要是真的出镇河北,说不定就是如鱼得水,将来也是个隐患。出镇在河东,环庆军在河北燕地,就没麻烦了。宇文虚中切都想得周到妥帖,连文臣士大夫对外镇军马贯的提防分化压制都未曾错过,的确是思虑周详,算无遗策。这般安排,只能是上体圣意,下合士心,谁也难说出个不是来。神武常胜军旦出外,萧言就如无根之萍了,孤身在京,总好对付了罢?
不过耿南仲虽然面上不说,可是内心深处,对萧言的手段本事早就有了心理阴影。从在燕京起就和萧言打交道,直到现在。宇文虚中向筹划不可谓不高明,然则那南来子命太硬,总能化解。现在这般,就准定算死了这南来子?
当下面色在大喜过后又变得有些迟疑,讷讷道:“这南来子如此,就总好下手了罢?可是他现在是应奉官家的职分…………与禁军将门也关系不浅。官家此人,圣明天纵,旦信臣,就再难易移。朱缅故事,可为明证…………萧某人生财手段,我辈都看在眼中。如此这般,可有下手的余地?”
耿南仲说得吞吞吐吐,话里意思却明白。赵佶圣明天纵之类的不过说说罢了。但是对能和他通财之臣却信重保全能直到最后,很难动摇。现在萧言顶替的就是朱缅的位置,还靠近天子些。就算神武常胜军离开都门,出镇河东,想对付萧言,只怕不是那么容易的罢?而且萧言横空出世以来,只要是动手对付过他的人,无不是下场惨淡。童贯现在还在外路军州啃老米饭,什么郡王位置,此生就不要想了。梁师成出手,结果也是宠信大衰。虽然因为党争这个大义当头,压倒萧言以至震慑满朝,成就他们这党地位是必然无可动摇的事情。可耿南仲总是下意识的有些情虚,总怕被这看起来文雅倜傥的南来子反咬口,那说不定就是入骨三分
宇文虚中对自己这些同党之人的确感到异常无奈,争权夺利的好处绝不让人,责任却不敢承担少。要对付萧言是他们叫得最凶,现在却又怕对付萧言不成,他们遭殃。这般同道,当真是良可叹
这个时候也只能宽慰耿南仲这位道学君子了:“道希兄难道没注意萧言差遣名目么?管勾检查京畿路京西南路驻泊禁军财计费用事萧言此人,有点学生自信不会看错,萧某人此心极大,绝不以朱缅故事应奉官家而满足正正是他以此名义插足将来整练整个都门禁军事情的先声要检查都门禁军财计事,百年以来,此事上面盘根错节,少将门以此瞻家,萧某人旦动作,他和都门禁军将门那些联系也就自然破裂…………神武常胜军出外,与禁军将门反目,萧言若此,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说到此处,宇文虚中已经是神采飞扬,双掌轻轻击:“先将神武常胜军出外镇,然则联络禁军将门,只要萧言旦真正向都门禁军财计事下手,便可鼓起风潮。都门禁军不稳,绝不是圣人所乐见,到时候就是他真的又是另个朱缅,只怕圣人也无法保住他了萧言倒,便是张本。太师也只能束手,将来朝堂,说不定就是另番景象了”
话已经说到此处,既周详细密,又绝不是没有根据的大言。宇文虚中实在将每个人心思,每件事可能的走向都算了进来。策士之名,果不虚传。本来惶恐而来的耿南仲也給他激起胸中豪情,起身于宇文虚中击掌:“既然如此,则就又是番新的开始了我辈正应该鼓舞振作,扫清奸邪小人幸进之辈,还大宋个朗朗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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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汴梁误第一百一十二章只是开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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