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陈慧也一改前些日子的流行女装，而是穿一身深蓝色的大翻领女式列宁装，佩戴着军管会臂章，头戴一顶解放军军帽。她原先的一头烫发不见了，而是齐耳短发，俗称叫二道毛子。今天也穿了一双黑布鞋，走起路来仍是轻盈的小步，充分显示了一位上海知识女性温柔、雅致的翩翩风度。</p>
“但为什么不用？”锦绣问。</p>
“对，这个婚看来是订定了，不订也要订！但是具体怎么进行？家兴，我看也要准备两套方案。先是请外婆做我妈妈的工作，实在做不通，我们就来第二套方案，来个‘落难公子中状元、私订终身后花园。’”</p>
“是没有大炮吗？”川妹子爱芬不解地问道。</p>
张荣继续说着：“对！在进攻市区的战斗中，国民党军队的残部根本没有能力抵抗，只是夺路逃跑。但就在过苏州河时，遇到了一些麻烦，牺牲了不少同志。”</p>
“是这样的，一是请张荣团长做我妈妈工作，我妈妈一定会听从张荣的劝说；二是建议我们两人立即定亲，也就是订婚。”家兴说了君兰想出的两点好办法。</p>
“要孝敬您母亲，听老师的话。”</p>
家兴母亲在门口迎接张荣和陈慧。</p>
“这你就不知道了，他的事在陈慧老师的帮助下，已有了眉目。对象是爱芬，她父母还有我的程大哥，就要来上海决定这件大事了。”家兴说。</p>
“您一定要保重身体。”</p>
张荣走到家兴的母亲跟前，立即向老人家深深地一鞠躬。并轻声地说：“家兴姆妈，张荣来看您了。您老人家近来身体还好吗？张荣向您请安啦！”</p>
四人连忙赶到门外一看，张荣和陈慧都来了。两人身后还跟了一大群孩子。张荣旁边还跟着一位年轻的解放军。此人细高个儿，黑黝黝的脸庞，腰间转圈的皮的子弹盒子，斜肩挂着两支驳壳枪。</p>
“这个问题还是我来说。这次解放上海，上级明确指示，为了保护市民的生命、财产安全，保障工厂企业、文化古迹、高楼大厦不被损坏，在市区进行战斗，一律不准使用大炮等重型武器。”张荣补充了上级关于解放上海这个大城市的重要政策。</p>
自从张荣和陈慧走后，家兴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就是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到底是去参军或是参干，还是继续做他的工程师的美梦？</p>
而且，这天一大早，霞飞路附近的居民大都拥上了街头，真是人海似潮。连平日很少出门的家兴妈妈，在女儿搀扶下，也端了个小凳子早早就到了霞飞路，在人行道上坐定，等候人民解放军队伍的到来。</p>
这天是1950年的元旦，但这一年阴历是闰七月，所以元旦是在冬至和小寒之间，天气还不是太冷。</p>
“姓王的这个坏蛋！已经害得我好苦了，现在他又来搞什么阴谋诡计？”家兴非常气愤。</p>
家兴的妈妈提出，这事是日本鬼子的侵略所造成的，这笔血泪帐要记在日本侵略者的头上。要张荣不必为此内疚，张荣是为革命做出贡献的功臣，应该得到大家的尊敬！</p>
“面对现实，我想还是去参军，走张荣爷叔走过的路。因为这工程师的梦，一路走来，实在太吃力。我看去参军为上策，不过先要做通我妈妈的思想工作。”家兴把自己的想法全部说了出来。</p>
“我和锦绣都看到了，那天我正好在这里弄堂口看大门值班。二十六日半夜里，国民党的残兵败将，从我们这条圣母院路上，狼狈不堪地向北逃跑，解放军就在后面紧紧追赶！”家兴cha话说。</p>
“到那里要用功求学，我们等您的好消息。”</p>
“不是的，现在的解放军不是当年打小日本时的土八路，我们大炮、小炮也不少，摧毁仓库大楼这样的目标，真是不费吹灰之力。”小王非常自信地说。</p>
“我们今天的欢聚就缺了个丽绢，我心里总觉得不是个滋味。”君兰有些伤感的样子说道。</p>
“要是用炮火的话，我们肯定不会牺牲那么多同志。但是为了人民利益和城市安全，我们坚决执行上级的政策和命令！我们排的同志，前赴后继，不怕流血牺牲，勇敢机智地冲过了桥。然后我们班就躲开敌人的机枪火力，迅速kao近了大楼，硬是用刺刀、手榴弹、炸药包，消灭了敌人。战斗中又牺牲了一些同志，最后终于攻下了这座仓库，为大部队继续前进，开辟了道路！”小王绘声绘色地说着解放军的英雄善战。</p>
轮船汽笛鸣响，就要起航，最后这三个人抱成一团，泣不成声。</p>
锦绣知道，家兴是个孝子，对妈妈说的话从不还价。万一老人</p>
正说着，坤生手中抱着儿子和兰珍一起进来了。张荣站起来和兰珍握手，说：“兰珍啊，多年不见，你一向好？”</p>
“张荣，你也有孩子了吧？几岁啦？是儿子还是女儿？”兰珍赶紧把孩子接了过去，问道。</p>
“您说反了，叫‘私订终身后花园，落难公子中状元’。”家兴大声地纠正锦绣说颠倒的话。</p>
“是，妈妈！”家兴说着一骨碌地起了床，穿好衣服，洗漱后，吃了碗泡饭，就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整理一番。又烧了几热水瓶开水。把十几只茶杯都洗得干干净净。姐姐兰珍买菜也回来了。家兴又动手帮姐姐拣菜、洗菜。</p>
这时，家兴把锦绣、爱芳介绍给张荣认识，说了这两个姑娘和自己、君兰的关系，张荣很高兴，和两个姑娘握了握手。然后君兰提议，要张荣讲讲这次解放上海的战斗故事，家兴赞同，陈慧也想听。</p>
“对，国民党在上海外围防线的修筑上，确实化了不少心思。堑壕、钢筋水泥碉堡、乌龟壳钢板地堡、铁丝网、地雷，密密麻麻，一道又一道。还摆了二、三十万部队。但是，解放军勇猛无比，加上强大的炮兵火力，所以没打几天，国民党外围阵地全被攻克。外围部队大部分被歼灭，剩下的有的起义，有的投降。残余部队丢弃阵地，慌忙向市区逃跑。”张荣说着，还比划着手势站了起来。</p>
家兴把这两次作了个比较：几年前，国民党在霞飞路上，向市民们展示过一支精锐部队。按家兴的回忆，当时不是新一军，就是新六军。这是一支全部美国装备、武器精良的机械化部队。在队伍最前面开路的是吉普车，车上站立着身穿呢军装，头戴大盖帽的一些军官，向路两旁的群众不断招手示意。一辆辆装甲车、十轮军用大卡车牵引的一门门榴弹炮、野炮、山炮、高射炮，大口径的迫击炮，接着跟进。后面是站在美国造的十轮军车上的士兵，手持卡宾枪、冲锋枪、机关枪，头戴钢盔，威风凛凛，气派十足。这支队伍在霞飞路上足足过了有半个多小时。</p>
家兴在床上正越想越兴奋时，母亲进来了，说：“家兴，客人们快来了，你还睡在床上？赶快起来吧。”</p>
“我叫王坤生，你请坐。”他说着把手中的孩子递到张荣面前：“叫伯伯。”张荣接过孩子，让孩子坐在自己的腿上，亲着孩子的脸。</p>
“家兴，你姐姐呢？”张荣坐下后便问道。</p>
家兴一家人听到这个好消息，真是高兴得不得了。家兴的母亲就要陈慧带信，要张荣忙好公事就来家里吃顿饭，老邻居会会面，陈慧一起来。陈慧就说一定把他请来，她也会陪着来。</p>
“姆妈，知道了。我马上起身去买小菜。”说罢，兰珍便起身，穿衣、漱洗完毕，拎着篮子出门去买菜了。</p>
“不!不！我李家兴不是早已向您立下誓言：这一生非你不娶。我现在再对天发誓：我如改变初衷，移情别恋，就会遭－－－－－－”家兴这下真的着急了。</p>
“这事我已知道，我不是也伴她们一起白相了几个地方。现在出了什么事啦？”锦绣就问。</p>
“上海的老百姓都听说了，也有不少群众在战斗现场看到了。都说解放军真勇敢，真了不起！”君兰也cha话说。</p>
第三十五回鞭炮轰鸣申城庆解放两颗真心紧拥在一起</p>
“那我俩就先订婚。”家兴说。</p>
“为什么？”锦绣问。</p>
“天主保佑，我近来身体还可以。张荣，你让我好好看看，有七、八年不见了吧，身体长得更加强壮了。你现在是解放军的连长还是营长？”家兴的母亲今天的情绪特别好。</p>
两人正说得来劲，外婆从楼上下来了，听到这两个年轻人在说什么“私订终身后花园”－－－－－还说得那么大声、兴奋、热烈，觉得很是好奇。</p>
“那我的思想工作呢，就不要做了？”锦绣一本正经地说。</p>
锦绣、家兴两人随即立起，让外婆在沙发上坐下。</p>
“事情是这样的－－－－－－”家兴把菊芳表妹想cha足进来，做第三者、第四者的事，原原本本地向锦绣说了个明白、透彻。</p>
再说上海解放后，各方面情况已逐步走上正常轨道，家兴的电工生活还挺多，一些水电行这家请、那家邀。所以他工程师的美梦似乎还可以做下去。</p>
“家兴，这张证书我看还比较能派上用场。可你脸上现在好像忧愁多于喜悦。”锦绣看看家兴的脸色，有些疑惑不解。可家兴只是低着头，没有答话。</p>
家兴是亲眼看到了这入城式的空前盛况：一队队的解放军队伍是自西向东而来，当解放军队伍一出现在市民们面前，顿时掌声雷动，人们欢呼雀跃，口号声接连不断，同时还夹着震耳欲聋的阵阵鞭炮轰鸣声。不少男女大学生、工人，把预先在各种红、黄、蓝、绿色纸上写好的、欢庆解放的标语，贴到了一辆辆正在行进中的军车两侧、车头，以及一门门大炮的炮身、炮管上。有的学生还跳上了炮车，振臂高呼“庆祝大上海胜利解放！热烈欢迎解放军！解放军、**万岁！”等口号。不少市民还同正在列队徒步行进中的战士们亲切握手，致以问候和慰问。场面真是非常非常的热闹、动人！</p>
于是家兴又去上了夜校，坚持白天做工、晚上读书，这次是攻读无线电专业。第一期三个月，是无线电原理；接着又读第二期也是三个月，是收音机修理。课程全部读完，考试合格，学校发给了修业证书。家兴在领到证书的当天下午，就赶到了锦绣家中。</p>
“事情确实是这样，可是最近又有了新的变化。来我家提亲说媒的不少，现在姓王的又搅了进来。”锦绣又说了新的情况。</p>
“不，老太太，他现在是咱们团的副团长了。”跟着同来的那位年轻的解放军说。</p>
“好吧，我就来讲讲这次解放上海的战斗吧。”张荣又和以前一样，打开了话匣子，给孩子们讲故事啦。他先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说：“这次解放上海，总的来说还挺顺利，但还是费了不少劲。”</p>
外婆笑着说：“你们两人刚才在谈些什么，说给外婆听听。”</p>
“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比铁还硬，比钢还强，向着法西斯蒂开火，让一切不民主的制度死亡，向着太阳，向着自由，向着新中国，发出万丈光芒！”</p>
锦绣笑了，说：“算了吧，他自己的事还没着落，能给我们想出个什么好办法。”</p>
大家很高兴地吃好饭后，张荣又对亡故的家兴父亲表示了深切的哀悼。因为老人家的被抓、染病、接着的亡故等，这一切都是因他而引起的，所以内心觉得很过意不去，并且深表歉意。</p>
家兴、君兰、锦绣也一起加入了进去。他们在市西女中已经学会了扭秧歌、唱解放区的革命歌曲，因此也跟着队伍十分兴奋地一起扭着秧歌，放开喉咙，一支又一支地尽兴唱着：</p>
老人家说着、说着，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了，忙说：“你看我这个人，心情一激动，就只顾了说话，就忘了把客人请家里坐。我有点老糊涂了，都快请到屋里坐！”</p>
随后，一队队由工人、农民、学生组成的、庆祝解放的游行队伍，他们兴高采烈地打着腰鼓、莲湘，扭着大秧歌，有的还齐声高唱着革命歌曲。</p>
能成为工程师当然好，但是非常困难。去参加革命，是很理想的出路，但他左思右想，还是没有下得了决心。主要原因是妈妈的供养，不想全部推给姐姐、姐夫。</p>
快九点钟，君兰、锦绣都来了，接着爱芬也来了。君兰赶时髦，穿了一套中山装，锦绣、爱芬还都是学生装。三个人在屋里坐下后，家兴给每人泡了一杯龙井茶。四个人正在喝茶、说话，忽然外面热闹了起来。</p>
“有了。是我去打游击那年生的，大概七岁了吧。是儿子。长得什么样子，我还没见到过呢。”张荣答道。</p>
“你们师生好好聊聊，我们去烧饭了。”家兴的母亲说着，同兰珍一起准备饭菜去了。</p>
家兴虽然已经醒了，但还赖在床上的被窝里，正兴奋地回忆他昨天在霞飞路上，参加市民们欢迎解放军入城式的那一幕幕、使人印象深刻的欢乐景象。家兴在霞飞路上看到军队大规模向市民展示的仪式有两次。</p>
“有些什么遗憾？”张荣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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