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村里的一名会计,多多少少认识几个字。按当时,在村里也是有文化的人。爷爷四十八岁的时候喜得贵子,添了父亲。父亲兄妹六人,上有一个姐姐,下有四个弟弟。父亲在家为长子,上过几年小学,学习成绩一直特别优秀。由于当时实行生产合作社,按照家中的劳动力挣工分,爷爷年迈,姑姑一个女儿身,叔叔都还小,无可奈何,爷爷硬是把当时考上重点中学的父亲拉下学堂。就这样,父亲有可能实现的梦想带着许许多多的遗憾化为泡影。回到家乡,成为一名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农民。时至今日,每每谈及此事,听到的只是父亲哀哀的叹息。从父亲的叹息声中,我听到了一种遗憾,一种无奈,一种有能力有报复,而由种种外在原因不能实现,所带来的一种人生永远抹也抹不去,擦也擦不掉的潜藏在内心深处的阴影,而且越来越浓,越来越痛。每当回想至此,流淌在我内心深处的总是一种隐隐约约不可言喻的一种伤痛。父亲经常给我讲他小时候的故事:日本鬼子怎样进村横行霸道,烧杀抢掠;五几年吃糠咽菜,饥食不饱的困苦日子;白天下地劳动,夜晚手提煤油灯进夜校的学习生活今天讲来,仿佛是听编造的故事,但每次父亲总是伴着泪水给我讲完。与父亲相伴的岁月中,给我印象最为深刻的还是父亲常常抚摸着我的头,自言自语地说:
“儿,好好地学,别再像你父亲……”泪水顺着父亲那干瘦的脸颊滴落下来,滴到我的头上,痛在我的心上。父亲呀父亲,儿知道您心里有一个未圆的梦,一个回忆起来令您伤感的梦,一个须由父子两代传乘的梦,一个令人积极奋进的梦……,每当看到父亲凝神呆望、若有所思的表情,我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我要为父亲圆梦。
带着父亲的梦,开始了我的求学生涯。从小学至初中快要毕业的日子,我的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一切成绩的取得都要功归于父亲给予的梦。因为心中有梦,才会追求,有了追求,才能圆梦。每天,我都在追梦,圆梦,追梦……。就当那梦快要实现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事情改变了眼前的一切。
父亲得了肩周炎,整个右肢不能动弹,全家的顶梁柱一下子瘫痪了。本来十分拮据的生活犹如雪上加霜,捉襟见肘的日子一度陷入困境。母亲十分瘦弱,更加愁眉紧锁。那年,我仅仅十三岁,哥哥才十六岁。十六岁的哥哥硬是挑起了家庭的重担。每天,用竹条编的筐子,到山上给人家推石子。每日仅挣四元钱来贴补家用。瘦弱的身躯载着沉重的与实际年龄极不相称的家庭重担,本来花季般的人生轨迹却在艰难困苦的生活面前黯然失色。
有一天,我放学回家,看到已经被生活困苦折磨的极度消瘦的母亲,正在给父亲穿褂子。她先把一只袖子慢慢地给父亲套上,然后,父亲慢慢地像是举一件沉重的物体,一步一个定格得将左手靠拢在右手的肩头,右手稍稍向后尽最大限度抬起,母亲再用颤抖的双手给父亲将另一只袖子慢慢撩起。看似一个简单的穿衣动作,却需要花费父亲母亲十多分钟。而且每次父亲都是咬紧牙关,母亲双眼噙满泪花。多少次,劝父亲去医院看看,父亲总是强忍剧痛,满脸带笑的对我们说:“没事,过几天就好了。”儿知道,父亲是心疼那几个钱。
随着时间的推移,父亲的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厉害。看看早出晚归、劳劳碌碌的哥哥;每天忍着剧痛,强作欢笑的父亲和瘦小凌弱、骨瘦如柴的母亲,我的心都碎了。终于有一天,母亲鼓足了勇气,跑到了学校把书给我背回了家。我知道,母亲也是被逼无奈。时常听到人们这样的议论:“上学要紧,还是看病要紧。”“什么样的家庭,还要上学,即使将来考上,还不得没钱下来。”从父亲生病到母亲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是迫不得已,儿也深知母亲的苦衷。就这样,校园和我依依惜别,流着热泪离开了我深深眷恋的地方。回到家,父亲把我叫到身旁,嘴唇微微翕动,似有千言万语,却又哽咽在喉,未语泪先流……,最后,才慢慢地挤出两个字:“儿……我……”说着便抱头痛哭起来。我站在一旁早已泣不成声,“父亲……我……我知道……”眼噙泪水转身跑出了家门。
傍晚时分,天上的鸟儿唧唧喳喳回巢了,牧羊的孩子赶着咩咩的羊群回圈了,我独自徘徊在村头的小河边,靠了一块石头坐下,双手托腮朝着河水呆呆凝望。清澈的河水沿着高低不平的河床自由自在地向前流去。我随手拾起一块小石子,用尽全身的力气向河中抛去,石子跌落水中,激起层层涟漪。一阵凉风袭来,几片落叶在空中随风飞舞,最后落在水面上,枯黄的落叶顺着河水的流势一起一伏向前漂去……
1.1、心梦
1.1、心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