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莎突然觉得口干舌燥，喝着茶，余光看到安娜拿小茶匙搅红茶，那置气的样子，还挺像个孩子的。

她伸手，把无辜的小茶匙从安娜的手里抽出，放在旁边的茶碟上，然后说，“事实上我很难相信你没有经验这种话，因为安娜你很漂亮，性格也很好，正是谈恋爱的年纪，想象一下，同龄人中应该有很多人喜欢你吧？”

“也没有很多…”安娜咬唇，然后肯定地说，“那些人也没有我要的感觉。”

到底是什么感觉？

从没恋爱过，又究竟是怎么断定别人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个呢？艾莎内心有些好奇，但心里却又清楚，再往前，就是越界了。

她压下心里的疑惑，然后细想安娜的话，撇去‘感觉’这个模糊的理由，至少看上去，她的态度依旧是坚定的。

艾莎只能问，“你拒绝了德克斯吗？”

“拒绝了。”安娜说，无奈地叹了口气，“但是德克斯认为，我还不清楚什么是爱的情况下，他无法放弃…在我告诉他，具体是少了什么感觉之前，他希望我能给他机会。”

这种情况，还真是有些暧昧不清呢。

艾莎想了想，“不给人多余的希望，这样确实很好，至于德克斯…我并不是完全不能理解他，年少时总觉得未来还有很多时间，所以擅长拿起和放下。成年尤其是进入社会后，有了压迫感，逐渐意识到对一个人动心到喜欢一个人甚至爱上一个人，变得越来越困难，于是开始变得执着，哪怕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可能了，却还是会不可自控地幻想着美好的结局，努力寻找一丝可能性。”

安娜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艾莎，语气轻飘飘地，眼神有点儿迷离，叫人跟着有些低落了起来。

感觉并不是在说德克斯，而是在说她自己一般。

她忍不住问，“艾莎也这样吗？”

“嗯？”艾莎愣住，食指和中指磨着，空空的，有点儿不适。

脑海里闪过很多，眼神飘忽了许久，再抬眼时，安娜就在离她不过半米的旁边，于是艾莎能清楚看到，湖蓝色眼瞳没有半点晃动，直直地看过来，所以里面倒映的自己，也跟着不再动摇了一般。

“嗯…”艾莎怔怔地看着，好一会儿，才略是惆怅地反问，“是这样吗？”

是的，二十岁的时候，二十四岁的时候，是这样的。

明知道那是一片荆棘，也知道自己身无一物，走进去必然鲜血淋漓，却依旧走了进去。

未来呢？还会这样吗？艾莎抿了唇，竟是毫无信心的。

于是她一如既往地，选择了诚实，“我也不知道。”

安娜看着艾莎，嘴张了张，想问的有很多，问艾莎爱是什么感觉，问艾莎为什么惆怅，问艾莎现在是否也在执着什么，问她为什么会保持着那么多混乱的关系…她突然想起了那次在街头看到的艾莎，颤抖的唇，发抖的手，萦绕周身的哀伤。

接着，安娜在内心有了答案，这些问题并不应该被提出来，就像人不能自作主张地把别人结了痂的伤口挠开一样。

于是最后到了嘴边的，是一句，“你还好吗？”

安娜关切地看着艾莎，艾莎也在认真看安娜，没有漏过安娜努力掩藏的好奇。

她真的不是一个擅长解读感情的人…却读出了安娜的好奇，不是为了保持安全距离，而是为了不让自己继续感伤。

原是想安慰人的，结果，被安慰的是自己。

艾莎不禁感怀这份贴心，欣喜的滋味自胸腔以温热的气流四处扩散，像空调无声地改变了整间房的温度，安娜这句话，让忽冷忽热的心，突然进入了一个舒适的恒温状态。

该怎么回答这份关心呢？

好吗？不好吗？到底算哪个？

因为早已经习惯了，所以偶尔感到钝痛时，也不再想着如何免除痛苦，而是诧异于自己还有知觉。

不，这样说，有点自我悲剧化了…明明亲手促成了这一切、一步步走到现在的是自己。

“挺好的。”艾莎轻轻地说，“最后会变好的。”

因为，一开始就是倒计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