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听起来气若游丝,显是病中之人所言。然而宋渊蓦地听得这一声“阿渊”只觉多年来如蔓藤一般种在他心中的悲痛和不甘,瞬时竟如活物一般把他紧紧缠住,教他动弹不得。
直等沈鱼握住宋渊的手,他方回过神来,颤声道:“是……我回来了。”
宋渊应罢,抬脚便往屏风后走去。这时沈鱼却松了他的手道:“我在这等你。”
宋渊听得,点了点头便转到屏风后。待走近塌前,他霎时便见到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庞——扶风郡王原来俊秀的脸已多了些风霜,而那双尚且灰沉沉的眼眸,甫见到宋渊的脸马上便亮了起来。
郡王见了宋渊,边抬着手招他边笑道:“真是你……孩子,真是你。过来,快过来。”郡王如是说着,一双与宋渊酷似的桃花眼已是泛红。
宋渊见此也便遂了他,默默走到塌前的矮櫈坐下。
然而他甫坐定,郡王便捉紧他的手道:“回来就好,为父寻你已是许久……你﹑你这些年在外可有吃苦?”
宋渊闻言,摇了摇头,“当年我被恶人掳出府外,偷偷送到密州。到密州后幸得贵人出手相助方逃得一刧……后来又被好心人家收养,他们对我很好,我没吃甚么苦头。”
郡王听得却是皱了眉,“既如此,你为何不早些回来?便是派人传信予我也好……这些年来……”
宋渊听了这话,却忽地把手抽回,“彼时母妃亡故,康娘子又有了身孕……我以为你不要我了。若不是近日偶尔听闻你在寻我,我断不会回郡王府的。”
“胡说!”郡王低声骂了一句,似是动了气,竟是不住地咳嗽起来,“阿渊,我只得你一个孩子,怎会不要你?”
宋渊闻言却是心中一沉,暗忖:那妖妇果然生不出孩子……若这二人有了孩儿,也不知他还会否想起我来?
他如此想着,摇了摇头道:“当年你坚决不予母妃葬入宋家墓园,我跪在地上给你磕头,你也不答应,你可还记得?”
郡王听得这话,愣了愣神,他似是想了想方应道:“不记得,我不记得了……我怎会不许你母妃葬入宋家墓园吗?怎么会?”
宋渊看着他这般喃喃自语,过了会又问:“那么……这些年来母妃可有受春秋二祭?”
郡王闻言,沉吟半晌方道:“我忘了……阿渊,这几年我记心愈来愈坏,许多事已是忘了。这次你回来,便莫要离开了。这偌大的郡王府我都交予你,好不好?”
宋渊听罢却不答应,反问道:“你说你已忘了许多事情,那你还记得甚么?”
“我记得甚么?”郡王说着,双眼却向红梅屏风看去,“我记得,从前我常带你去山上玩,寒冬时山上便有许多野梅。那时你总想试着在山中狩猎。然而我不许,你回府便要闹腾一番,彼时总是你母妃把你哄好……阿渊,你莫要走了。你爱做甚么都成,我再不拦你。”
宋渊听着郡王说道从前琐事,忽地只觉鼻子一酸。他怕要掉泪,立时便合了双眼。
二人默了良久,宋渊方睁了眼道:“我今趟回府,还带了人回来。”
“是甚么人?”
“是我未过门的娘子。”
郡王听得,笑道:“好,好。你不小了,是该有世子妃了。”
宋渊点了点头,起身便把屏风外的沈鱼牵了进去,与郡王道:“她便是我未过门的娘子——”
只宋渊话尚未说完,忽地却见郡王白了脸,定定地看着沈鱼道:“你﹑是你,你怎地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