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嫁妆
秋阳杲[gǎo]杲,清晨的第一缕光曦照射青瓦琉璃,五彩斑斓。
一道快马自皇宫而出,铁蹄哒哒,沿着官道策马疾驰,惊扰燕雀无数,直奔瑞嘉公主府。
府外浮光掠影,府内温情脉脉。
妆奁前一句“殿下为我画眉”,李珃执起螺黛,走近了看,又走远了看,迟迟未下手。
时兴新月眉,楚绾却是常绘秋娘眉,也果真合她气质,风流清韵,妍笑还初。
楚绾静静等着,并不催促。李珃思来想去,良久,捧起脸儿描下秋娘眉,且特意描长了些。
飞眉入鬓,清纯不失妩媚,美得张扬夺目。
楚绾回看铜镜,眸儿一亮,“殿下好眼光。”
习琴之人,指力腕力平稳,使黛色深浅恰到好处,精致华美。
“是绾绾长得好。”明艳动人,人间姝色。
越瞧越好看。
李珃蠢蠢欲动,禁不住俯首偷香,蹭了一嘴胭脂。
你侬我侬时,前院忽而一道尖声高喊:“圣旨到!——”
吓得交颈鸳鸯腾地站起,两双眼儿楞楞朝着院前看。
李珃反应过来,勉力克制住胸中奔腾的喜悦,牵着楚绾出去接旨。
钦差大臣已在院中,见李珃出来,揖礼道:“下官见过公主殿下。请公主接旨。”
无须过多寒暄。官员头顶乌纱帽,身着紫袍金玉带,双手缓缓展开明黄绫锦。
院内婢子、侍从人等随公主尽数跪下,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旨为帝王象征,通达皇帝意旨,庄严肃穆。背面的祥云瑞鹤,似乎凝聚着一股压迫感,使人谨小慎微,屏气凝息。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皇二女李珃,灵敏聪慧,人品贵重,行孝有嘉,而今及笄,适婚嫁之时,当择贤配。咨尔楚氏女绾,值待字闺中,温脀恭淑,柔明毓德,静正垂仪。朕躬闻之甚悦,特将楚氏许配皇二女为王妃,责有司择吉日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每听闻一句,李珃便不自觉的笑开一分。直至“钦此”,李珃叩拜:“谢主隆恩!”
随即牵着楚绾起身,喜不自胜。
钦差将绫锦卷收,交予李珃,口中贺道:“恭喜公主,恭喜王妃,佳偶天成,永结同心。”
骤然被称“王妃”,楚绾有些怔愣,但很快恢复神态,与李珃一同道谢。
喜事要封赏钱。李珃向来不是悭[qiān]吝之人,那红布包的沉甸,直让钦差眉欢眼笑,连连道出溢美祝辞。
回了房,李珃自书案后的墙壁启了密室,领着楚绾入内。
朝例,圣旨须妥善安放,不得典当、出让,轻则革职,重则施刑。
李珃身为公主,从不惧怕刑罚。圣旨尊,因武帝尊。武帝是她奉若神明般尊崇的母皇,其一字一句,敬爱交加。
密室里三面到顶木柜,柜内数道夹层,密疏合理地搁着古宝珍玩。且有几件可容人之大的木箱,里面不知装了什么,就那样沉重威武地摆在正中,区隔开走道。
她藏的,皆是珍稀之物,里面随意一件都抵得过金山银山。
一室无须点明烛火,宝物自然金碧辉煌,蜇人眼球。
楚绾看花了眼,不由得惊叹:“我是嫁了一座宝矿?”
数不胜数,这已非金银可计量。
她初见的那条绿玛瑙腰带,兴许都不值公主费心收管。
李珃笑而不语,径自取了一只樟木匣,将圣旨置入,且放进柜层,尔后道:“我的便是你的。”
楚绾莞尔。李珃若有所思,踱了几步,于一木屉前停下,抽开暗格,取了一方黑木匣。
楚绾一眼认出,是她以前藏于满春院壁龛的那只。
李珃捧着木匣,款款走近:“你的嫁妆。”
嫁妆。当初几分玩笑话,如今一语成谶[chéng]。
触景生情,楚绾眼眶湿红,“是。要与殿下成亲的嫁妆。”
楚绾曾竞标出万金身价,冠绝群芳。而这于李珃面前,仍是小巫见大巫。
自对李珃动情,就藏了一心病,惧怕身份悬殊。公主位尊权重,她不知得重修几世才能高攀得上。
李珃何尝不是如此,世人所想所愿,她一出世便拥有,从不觉有何趣意。直至遇见楚绾,情愿为孺子牛,搏佳人一笑,讨她欢心。
喜欢一个人,会卑微到尘埃里,然后开出花来。[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