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了什么冲突?”陈山野猛地急刹,在一棵树下停下。
陈河川看了眼在客厅地上默默玩着小汽车的小男孩,压低声音:“幼儿园今天教了首儿歌,和母亲有关的,扬扬去问老师能不能把里面的‘妈妈’改成‘爸爸’,老师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就同意了,但他唱的时候和其他小朋友不同,被其他孩子嘲笑了。”
陈山野喉头一哽:“爸,你把电话给扬扬吧,我跟他说两句。”
“好。”陈河川转头对着陈思扬唤了一声:“扬扬,爸爸的电话,快过来和爸爸说两句。”
没曾想,以往总伸长脖子盼着爸爸来电的小男孩,这次竟拒绝了接听,拿着小汽车跑进卧室里了。
“诶,扬扬!去哪呢!……哎,这孩子……”陈河川拿起手机,无奈道:“他情绪不太好,你妈去劝他了,晚点如果他心情好一点,我再给你打电话。”
“……行,那晚点再说。”
挂了电话后,陈山野在原地停了许久。
他想着陈河川最后说的那段话。
“老师说,这个年龄阶段的留守儿童心理会比较敏感,扬扬特别懂事,但家长还是要多关注他的心理状态,怕他会渐渐变成表面坚强乐观,但心里头脆弱敏感……父母的陪伴还是很重要的……”
身边是匆匆而过的大大小小的虚影泡沫,不遠处的综合体商场的外墙巨幕正循环播放着某个楼盘的宣传广告,夜空被满城霓虹照得亮如白昼。
陈山野抬头,星星没有,月亮时而从云里冒出尖,又时而躲回云里,像是受不住地上的无尽喧闹。
长叹了一声,他开始晚上的工作。
连接了几个单后,很快到了十点高峰期,陈山野明早车队有排班,打算干到十一点就开始往回走。
刚完结了一单,陈山野还在平台app上操作着结束行程,这时代驾群里出现了呼救信号,鲜红如血的SOS表情包在屏幕上旋转着。
代驾师傅要面临形形色色喝醉酒的客人,有不少司机被起酒疯的乘客无缘无故殴打,而作为“服务型行业”,他们的“职业道德”其中一项便是骂不能回嘴、打不能回手。
代驾司机现在是app平台外包给其他公司去招揽,司机并非正式员工,自身权益得不到任何保障,他们为了自保和方便沟通便建了群,群里可以分享代驾心得和好听单的地点,还可以求救。
一旦遇上无理蛮横的乘客对自己造成威胁,司机可以往群里发呼救信号,并附上定位,这样如果同行正好在附近,可以立刻前往定位的位置进行支援。
陈山野看清发求救信号的人,心倏地往下沉。
是钟芒。
定位的位置有些偏,但离他现在所在位置不算太遠,陈山野第一时间已经启动了电动车,他给钟芒打了电话,但钟芒没接。
手把一扭加快了速度,他给钟芒发了语音,说自己很快就到。
那里是一个新起的楼盘,楼盘入住率不高,一栋栋高楼乌灯黑火,周边有不少小区路还在施工,旁边是正在施工的楼盘,砂石地面坑坑洼洼沙尘飞舞,有好几段路灯都不亮。
连地上都不见星光,连野兽都不愿出没。
电动车前的白灯照亮着前方一小片区域,陈山野在一盏失去光芒的路灯下找着钟芒。
他的电动车折叠着没有打开,像个蜷缩抱紧自己的婴儿,钟芒背靠着灯柱,仰着头不知道在看些什么,身上的牛仔裤和衣服沾上黄土和白灰,狼狈不堪。
陈山野在他面前停下,钟芒看向光源,过亮的白灯刺得他眼睛发酸,他别过视线,没看下车向他走来的陈山野。
“哪儿受伤了?腿脚有没有受伤?能不能起身?”
陈山野蹲到他身边检查他的伤势,钟芒脸上有明显的巴掌红印,嘴角无血,但他不知道钟芒身上有没有其他地方遭到了袭击。
钟芒摇头,声音嘶哑得像破了洞的风箱:“他就盖了我几个巴掌,踢了我一脚,开车跑了。”
“你和那人起争执了?”
陈山野见他声音哑得不行,伸手捞过被丢在泥土地里一样沾了不少灰的背包,抽出旁袋的保温杯,却发现杯子轻飘飘,里面没有装水的样子。
钟芒顿了顿,赶紧从陈山野手里夺过杯子:“没起争执,这附近我不熟路,导航给指了这条小路,我开进来才发现是烂路,那人被颠了几下不舒服,就骂我乱开车……我水喝完了,你身上有水吗哥?”
“有,你等会。”陈山野不疑有他,回自己车上拿了水杯,折回来给了钟芒。
他难受得胸口不停起伏,看到钟芒大腿上的灰白鞋印,太阳穴像被插了根银针不停搅动,疼得他眼角不停抽跳着。
等钟芒喝了几口水,陈山野从地上站起身,弯腰想把瘫坐在地上的男人拉起身:“走,哥带你去医院验伤,然后我们报警。”
可手刚碰到他的小臂,就被猛地甩开。
钟芒双臂揽住膝盖,脸埋在臂间,陈山野的水杯被他松松地握在手里晃悠。
“不去了,去了也没用,\x08我也没什么伤,告不进那人的……那人开大奔的,手表金灿灿的,忒有钱了……”
钟芒走歪路的那段日子有几个狐朋狗友因为参与围殴进去蹲了,他倒是对这方面量刑标准有些了解。
那几巴掌是没在皮肉上造成什么伤害,但却把钟芒的意志重重打沉了,他像条被海浪推上岸的孤独的鱼,躺在沙滩上慢慢失去挣扎的能力。
钟芒没了生气的模样让陈山野窒息,他一时之间竟感到无力。
可他没有放弃,依然想去拉钟芒:“开大奔戴金表就怎么了?就可以随便打人吗?站起来,有我在,你别怯。”
钟芒再次甩开他的手,把脸深深埋在手臂里:“哥,就当我是个窝囊废吧,你别管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