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大约四十多岁,样貌清矍的道士,一身右衽蓝衣,外面披了件宽袖敞怀的灰色长袍,衣领上有两列白色卦象,延伸到下摆。
秋笛见了这人,便有些惊讶的开口唤道:“九鹤师叔,你怎么来了?”
“我去澎县斩了那条大蛇之后,回来刚好路过附近,发现灯火通明,就过来瞧瞧,打听到了你的事。”
九鹤道长看了一眼秋笛拖着的两具僵尸,又看向拎着妙松尸体的关洛阳,道,“这位是?”
秋笛给他们互相介绍了一下。
九鹤道长讶然,正色说道:“没想到控尸害人的居然是妙松这厮,多谢关小友相助,否则秋笛冒失,只怕反而要被那恶贼所害。”
关洛阳说道:“这种残害孕妇的货色,人人得而诛之。”
小镇青壮听得来龙去脉,个个咬牙切齿,有人恨声道:“我这就去叫醒林家阿哥,让他来看看这个狗贼的下场。可怜王叔都痴傻了,就算是报了仇,他也听不懂。”
九鹤道长闻声看去,说道:“是因为悲切过度,神志失常吗,可否带我去看看?”
秋笛连忙出声:“我九鹤师叔医术高明,或许还可以治好那位阿叔。”
那人喜道:“真能治好吗?快,快,我们这就带道长去。”
这群青壮顿时散开,有的去挨家挨户的拍门板,告诉大伙僵尸已经被拿下了。有的听了秋笛的话,准备去收拾柴禾把僵尸烧掉。
只有三五个,引着九鹤道长他们往那王姓丧妻之人家里去了。
关洛阳也跟了过去。
那户人家住的偏远些,一圈篱笆,两块菜地,中间一条小路,通着土墙茅屋。
门前用浆糊贴了两块白布,以示家中有丧事。
屋子太小,大伙都进去未免显得拥挤,所以关洛阳等人留在外面。
九鹤道长进屋之后没多久,里面就传出一阵痛哭之声,是个男人的声音,只是嘶声喑哑,实在叫人不忍卒听。
秋笛却松了口气,对关洛阳悄声道:“能哭得出来,这病就好了一半了。”
九鹤道长出门来,对那家的侄子叮嘱道:“我下针梳理了他的经络,悲郁之气未久,大哭一场也就好了,不必用药,但需静养数日,吃些清淡却厚实的东西。”
那家侄子当场跪下,对九鹤道长连声感谢,好不容易才扶了起来。
另一边,僵尸已经被运去点火,镇上许多人都去围观。
忙完了这些事情,天也快亮了,九鹤道长他们谢绝了邀宴,只收了镇上凑的几贯铜钱,就准备启程返回黑天尊庙。
关洛阳自称是来寻亲,结果亲戚搬了家,无处可去,顺理成章的被秋笛邀请,先回黑天尊庙住一段时间。
他拿麻袋装了妙松的尸体上路,事先把妙松腰间的几个小口袋解了下来。
天际微白,三人走在荒野小路上。
九鹤道长看了那个贮藏精血的口袋之后,叹道:“佛门最律己修持的善法,居然被他用这种丧尽天良的方法来修行。”
秋笛顺口接话,道:“和尚的东西嘛,也不奇怪。”
“这是什么话,世上僧人万千,法门千百,岂可一概而论?”
九鹤道长严肃的看了他一眼,道,“当年南少林保境安民,抵抗建夷,三千子弟十去其九,余者人人残伤,若非昭烈皇帝收复江南,重塑山门,只怕南少林一脉传承,就此流散若亡。那般毅烈,能与妙松这等秽物相提并论吗?”
昭烈皇帝,指的就是当年那位国姓爷,他活着的时候,只肯接受南明的延平王之位,连亲王封号都拒不肯受,结果他死了之后,儿子当了皇帝,孙子还给他追加了皇帝谥号。
秋笛诺诺道:“我就是说他们有的法门容易入魔,也不是说都是坏人。”
九鹤道长告诫道:“道者清静广闻,若未知事实,不可先存偏见。”
“南少林之事已远,但近一些的,摩天寺阳莲大法师,嫉恶如仇,光明磊落。”
“那烂陀寺自木伽方丈以下,阖寺高僧,多年以来都立志于将南洋当地部分邪术、降头等等,导邪入正,使其有利于民,品德高尚,我等也当存有几分敬意。”
九鹤道长看秋笛连连点头,也就不再多说,把手里那个口袋扎紧,“这里面的精血,经过僵尸吞吐,已经沾染邪气,回去之后你把它放在镇魔殿内,受七天香火洗礼,就能度化邪气,然后再好生掩埋,告慰无辜吧。”
九鹤道长又转向关洛阳,手上拉开另一个口袋,露出里面黑色药丸,说道,“关小友,这是以阴枞木屑为主材,混合几种含阴气的药材团成的丸子。养小鬼、供僵尸都可以用到,但其实这种药物,也可以用来浸骨伐髓,颇为珍贵,你好生收着。”
关洛阳摆手道:“这东西我又不懂怎么用。”
他本意是不想要这个。
九鹤道长听了这话,略一沉吟,却道:“关小友能打破中乘境界的小戒定法,想必武学上的四大成就至少已达成一项。”
“假如你并未达成汞血银髓,又信得过贫道的话,贫道愿以这阴枞木屑为引,为你准备一次药浴,也算是偿还你对秋笛相助之情,如何?”
关洛阳眼珠一转,直言问道:“汞血银髓是什么?”
九鹤道长奇道:“你不知道?”
关洛阳坦然道:“我前些年在广州一带,被一位闲居山野的老人家收为徒弟,这些年只顾着练功,倒也没跟他探问过武学上有什么次第成就。”
九鹤道长了然:“难怪你年纪轻轻就有这等身手,用志不分,乃凝于神,莫过于此了。”
他给关洛阳解释了一番。
所谓武艺炼体,道艺炼神。
道法咒术是依靠人的精神见识来发挥威力,而拳法武术,则完全是以肉身为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