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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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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谰池上作者:青花玉龙子

第22节

李瑄城但命凛冬端水送上,并不答话。

严钦道:“是被偷走的。”

“是谁偷的?”

“是个小贼,叫我一剑刺在左臂,我其时已经卧病,没力气去追他。”说罢又咳嗽起来。

咳嗽完了再直起上半身道:“……大概是对面的祁夏人,后来被抓到了,不过并没有搜出多少赃物。贼偷东西都很快脱手,我料他也不会识货。十年以来,卖除沉珠的本就不少,你要是有心全买下,说不定真的就在里面。”后面的两句话带着些轻嘲,“听闻语谰池主人家财万贯,想必也不是难事。”

“那贼呢?”

“牢里病死了。我本来也想找他。”

李瑄城眉头一皱。

“大概是天意如此,我的病也一年不如一年,就随他去罢。”

“这江山是谁的,与我何干?就是我严钦来日到了九泉之下,无面目去见将军……”

李瑄城道:“前辈言重了。”

半晌无话,李瑄城也往屋外走去。

严钦方才回神,在身后低声自语道:“我本该带着这些事进坟墓的。”

李瑄城的白衣终于消失在门口。

凛冬将银两交给邻近的人家,道:“如果那间屋子里的人死了,你拿这些钱葬了他。”

“好。”

穆修白在这木屋子里一呆就是十日。

他没有出现任何症状。他过得好好的,山野村夫的生活也很是惬意。每天觅食吃肉睡觉,空闲的时候做点肥皂。

之前在宫里用的是胰子,还能发出各种花香。胰子的制法不在他的认知范围内。据吴辑说胰子就是猪胰脏做的,穆修白只觉得十分厉害。

他随手做的肥皂总体可以起上些清洁的作用,但是稀稀拉拉的就是成不了块。穆修白觉得就这样罢,他以前的数理化学得也并不好。

用来包脚的衣服已经透烂,这两天脚都磨破了。穆修白完全不懂编制,只会打麻花辫不会编草鞋,本来想拿猪皮当底做鞋子,后来试了试失败了。就把那两件破烂的衣服撕成一条条,加了些稻草,再照着编席子的方法编了,做出来的成品看着十分丑陋,又容易走形。但好歹算是可以防磨脚。

十天了,十天了,他的心情已经变得明快不少,觉得自己也许算是躲过了这一劫。穆修白这几日一直在查看山下村庄的动静。从木屋往外走几百米就有一处开阔地,从山腰往下看那个村庄,也是日日有炊烟。但是他并不能知道村庄里到底在发生着什么。

但是今天往下望的时候,却见一队人浩浩荡荡地出了村庄,漫天是飞扬的纸钱。

冬日的阳光明亮而不肆意,寒风里是冷意彻骨。

这村庄叫做里口。

他们的村长死了。就在今天。

穆修白从这里离开后的第三天,鼠疫就爆发了。疫病蔓延得很快,就如同西口一样,那座西面的村庄。里口不大,零零落落住着几十户人家,两百左右的人口,村里也没有大夫。看病都得去城里。

但是殳城城门早就不开了。

穆修白并不知道怎么治疗鼠疫,他对鼠疫疫苗也一无所知。

好在相对于以为瘟神降临的村民,穆修白知道什么才是疫病之源。

穆修白拿上他这几日做的半稠不稠的东西,下山去。他用布包住自己的口鼻,狠狠地蒙了三层。

华沅带着仵作在卉潭城边的这处茅屋四处检查。

这个老头他也打过几个照面,孤苦伶仃,与人不善,邻里也都不怎么待见他。

“此人有没有仇家?”

“大人,草民不知,我家和他不来往的。”

“他平日都做什么?”

“他不怎么出门,他本来有些钱,后来他身体不好,家里又遭了贼,他就搬到这里来了,天天靠着村长给他一口饭吃。”

“他死时附近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于是村人的眼睛变得躲躲闪闪:“没有……这倒没有。”

“你撒谎。”

“……真没有!便是有我也没见着。”

华沅便去拜访村长。

他听到白衣白面具的描述时,确实一下就想到了那个在客栈见着的人。

穆修白到村口的时候,日头还没有起来。十月的天气,天气已经很冷了。

他站在村口告诉村民,他手里的东西可以预防瘟疫。

这回村民倒是没有拒绝他,他们的眼神已经较往常空洞。

那些村民凑上来,围住他,像是把他当做了唯一的救命稻草。穆修白只顾退着,永远和他们保持着距离,他说:“你们拿去就好。”

一个大汉从远处晃晃悠悠走来。走得近了,听说有东西可以预防瘟疫,箭一般冲过来,眼看就要冲到穆修白跟前。穆修白惊得把手里的东西一扔,直直退出几丈远,抽了短刀横在身前就道:“别过来。”

他确实如同他想象的一样怕死。

那些村民的脸色就变了。

那位之前见着他的老大爷突然不知从哪个角落走出来,指着穆修白道:“他就是那个从西边村子来的!”

于是又有人道:“瘟疫是他带来的?”

穆修白的瞳孔瞬间放大,一瞬间仿佛听不见四围的声音。

等他缓过来,他听见对面的人说,“烧死他!”

穆修白道:“不是我!是老鼠!不是我……”

愤怒的村民面前,一切言语都是徒劳的,穆修白几下躲进林子里。穆修白的身手,那些村民们还追不上他。但是他却觉得自己根本失掉了跑的力气。

穆修白依然每天看山下的村庄。这个叫里口的村庄。

他的情绪很奇怪,没有愤怒,只有悲悯。但是他也只是远远地看着。

炊烟越起越少了。

穆修白打猎的技能长进不少,他将木头的一头削尖,借了木屋墙上的弓,也可以远距离地对付一些野兽。

也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不成形的肥皂。穆修白把它们滤出来晾干,即便会损失很多。他倒是不知道每日做肥皂可以让自己安心。

直到山下再没有了炊烟。穆修白终于觉得自己该走了。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停留了这么久,叫这些孤魂一缕缕地增加,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他没想到自己会遇见这件木屋的主人。

那是一个年轻的妇人,年龄看上去不比他大多少。

那妇人道:“你是谁?”她的口音和里口的人如出一辙。

穆修白远远避开她,也回问道:“这屋子……是你的?”

妇人道:“是。”马上又道,“你住着吧,我不介意的。”

“你从哪儿来?”

“城里……”妇人答,却显得有些晃神,口齿也变得不清楚了,只道,“村子里,村子里怎么了……?”

穆修白道:“村子里的人都染了瘟疫了。”

“那……你呢?”

“我没有。我一直在上面。”穆修白答着,有些不敢看这个妇人的眼睛,出口的话也有些毫无底气。

妇人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半晌才试探道:“沈郎他来过这么……沈郎是我当家的,他这两日有没有上来这里打猎?”

穆修白沉默了。

那妇人嚎啕大哭起来。

妇人叫红莲,是个聪明的,不往村子里走,先来了木屋。

“城里的疫情比这里好些,染病的都被围起来了。”

“恩。”

“还有个神医在殳城里,官府也给大家发些药汤。”

“真的?”

“真的。官府还叫人把病死的人都烧了。也有人骂的,这是死也不叫这些可怜人安宁……官府说这是烧瘟神,人的灵魂烧不掉的……我感觉这话妥。”

穆修白也道:“恩,烧不掉的。”

红莲道:“你也这么讲,我就心安。”

“小哥,你和我进城去罢,比在这里呆着好。”

穆修白嗫嚅道:“好的。我正要走。”

这个村子和他之前去的村子一样,也成了一个死村。而前后不过二十日。

红莲真正下了山,却非要往村子里去。

穆修白慌忙拦住她,道:“姐姐,你去了也没用!白搭上一条命!”

“我就想去看看沈郎死了没有……我不是有你给我的东西么,我全身都抹上!”

“别去!你进了村这东西就没用了!”

“不行啊,沈郎啊……呜呜呜……”

穆修白道:“你朝村里喊话罢,如果还有人,会答应你的。”

红莲的声音一下子高起来:“沈郎啊!……”

于是便是遍地的回声,一重重一阵阵从山野里响起来。然而声音落下后,却是叫人窒息的静谧。

红莲又将双手放在颊边,出口的声音撕心裂肺:“沈郎你活着没有应我一声,我是红莲啊!”

红莲啊红莲啊红莲啊红莲啊……

穆修白握着红莲送给他的那把弓,也是沈郎之前用的弓。

他射箭的姿势并不标准,但是一直将弓拉满拉到了箭尖的火焰灼到手指。

第一箭在村头的稻草垛上。

第二箭往深一点去。

第三箭射进了谁家的窗口。

第四箭的时候红莲拼命地拦着他道:“停下,够了,够了。”

穆修白道:“这样烧不完。”

“不,别烧了,别烧了……”

穆修白便把弓收起来。

是红莲生的火,红莲要烧她的村子。

红莲说:“我们走吧,快去城里,别管它了。”

穆修白道:“好。”

便终于赶路了。

红莲的情绪是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变得崩溃的。她三步一回头望一眼,火势只增不减。两人翻到第二座山的山头时,里口已经一片火海。红莲便蹲下来,呜咽都没有了声音。

穆修白不知道怎么应对一个情绪这样奔溃的人。他只是站着,站在一边陪着她。

到了殳城的城门口,却是只让出不让进。

和他初到里口的时候如出一辄。厌弃和恐惧写满了面前人的脸。

穆修白只是微微皱眉。但是红莲在接连的打击之下已经不能面对这些人情冷漠了。虽然这未必是人情冷漠。

却是任何一个人的主观情感都不能接受的。

穆修白道:“别哭,会有办法的。”自己却被红莲带得也有些难以忍受。

……

然后听墙头上一个声音道:“让他们进来。”

穆修白的眼泪差点就落下来了。

这个他所熟悉的,如沉雷裂石一般的声音,虽然只是短短的无甚感情的一句,他也已经期盼了太久。

祁夏平初二十二年十一月,祁钺葬于夏陵,谥为明帝。

祁峥继位,大赦天下。改元行启。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不出意外的话,是每周二,四,六更新。尽量在10点左右更新。

当然我暑假也要实习,也要做课题,社团里我负责的部门基本是百废待兴……

贴吧那边的话,我大概要停更一会了,毕竟jj说要一星期的时间差,虽然不知道会有什么惩罚措施,但是就按着它来罢,求观众老爷们谅解

☆、章二十六相见时难(一)

穆修白抬头,往城墙上看,那里已经没有人影了。

他已经顾不得会不会被送回承虬宫了。他现在只想进城,他只想看见李瑄城。就像过去的无数次一样,总有人会出现,到他身前来,告诉他他还没有到绝路。穆修白简直想象不到他为什么会对这个人这样依赖。

两个小兵远远地一路将穆修白和红莲引着,引到一处岔路口,便将两人分开了。穆修白见红莲的情绪还有些不稳定,便道:“我们两人能暂且在一块么?”

守卫的面上蒙着厚厚的白布,拿刀往两人中间一示意,叫他们别磨叽。

红莲道:“小哥,城里还是安全的。你就听他们的吧。我没事。”

穆修白便也拖着步子跟着人走,有些不放心地看着红莲一路被带过拐角,不见了。

瑄城只是在堂上坐着,上下打量着穆修白。穆修白这几日一直走山路,跋涉艰难,身上的短装残破不堪,又是冬日畏寒,只把自己往厚了裹起来,完全看不出衣服本身的样子。

李瑄城一边打量一边道:“你穿的什么?”

穆修白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只道:“衣服。”

“我让凛冬买了几身衣裳给你,你去换了。前两天见你你还没这么狼狈。”

穆修白低头看看自己,他确实狼狈得很。他本来准备了几身衣服,现在也只剩下了这一身。叫李瑄城这么说出来,他觉得十分窘迫。

李瑄城继续道:“我以为你要死在城外了……城外是什么情状?”

穆修白很快地回道:“死光了,如你所知。”

“你怎么没死?”

“我没在村里住着。我和红莲都没病,你放心。”

“这无关信与不信。你们在独立的院子里住上七天,也就会放你们出去了。”

穆修白知道这是隔离是必须的,于是转了话题道:“这次的瘟疫你知道如何医治了么?”

“不知道。”

穆修白喃喃地重复道:“不知道?”

“对,莫非你知道?”

“不是……我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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