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谰池上作者:青花玉龙子
第28节
黄文信咂巴咂巴嘴,对黄天化的恭维十分受用,大手一挥,道:“睡觉!”倒头就睡,不一会就加入到午夜协奏曲中去了。
黄天化就又对着棋局心里演了两遍,才恋恋不舍地开始收棋。收到一半,蓦地发现除了发亮的夜明珠,还有好几双亮晶晶的眼睛。这些眼睛都盯着他手里的夜明珠。
于是觉察到不妥的小乞儿吞了吞口水,道:“各位大叔大爷不睡觉吗……”
便有人接到:“小兄弟好宝贝啊,能借我瞧瞧么?”
话音未落,只见得光芒一谢。四处都黑漆漆地伸手不见五指。黄天化一拳抡醒了他老爹,背到肩上拔腿就抱。跑出了桥下差点跌了一跤,对黄文信道:“爹我方才被夜明珠亮瞎了看不见路,你给指着,有人要抢钱。”
黄文信瞬间进入战斗状态,东西南北一通指引。爷俩配合十分默契。
黄文信哭丧着脸道:“穆公子这珠子带在身上是个祸害啊,谁叫你捡的。”
黄天化一边狂奔一边道:“呸!不捡难道还扔在那里!我们去找那个语谰池主人,这个还能当信物。”
黄文信好容易缓过来,闷了半晌,道:“也不知道穆公子被抓到哪里去了。现在还活着没。我们这么千里迢迢赶来泷上,不知道顶个啥用。”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学期好忙啊。
不过我每周都有安排写文的时间。
不过也只是每周而已(躺
上章有小修,顺便改了章节标题。
☆、章三十二移花接木(二)
花朝告诉穆修白,对面来了使臣,却不是找他的,是来劝降的。
“他们说要见你。”
穆修白喝了一口药,抬起头来看她。
“主上让你即刻去主帐。”
穆修白道:“好。”
便见帐子一掀,花朝便也向帐外看去。穆修白眼疾手快便把汤药倒进了褥子里。
只见进来一个高大的人影,道:“花间公子请吧。”
穆修白道:“劳烦稍等,我还要更衣。”
花朝也道:“曹副将还请外边候着。”便来帮衬。穆修白早知推脱不掉,也便不再推脱。
穆修白把湿漉漉的褥子叠好。这药里加了些别的东西,他不可能尝不出来。喝了无非疲软无力,药效也不持久,所以日日要喝。花朝看着他,他也就喝了两个月。
但是今天还是别喝了罢。
来人穆修白并不认识。
对方有着书里写的那种羽扇纶巾的使臣面貌,客客气气地在案后坐着。
主席上的风陵君道:“这便是望月公子了。”
使者只往这边瞟了一眼,分明没有仔细辨认,只道:“谢过将军。人我已经见过。将军既然遣使者前往,便是有和解之意。小臣此次前来,也不妨直言,我家将军是让我来劝降的。”
风陵君还未说什么,穆修白身边的曹副将便呵斥道:“胆敢出言不逊!”
风陵君抬了抬手,示意副将噤声,道:“使臣是不是没有看清这人面目?这人贵国国君一定认得。”
穆修白闻言一惊。李瑄城,对面的守将是李瑄城。面上没动声色,十指却莫名地紧了紧。
那使臣不卑不亢道:“将军的话小臣一定带到。”
风陵君冷道:“你不认他面目,为何还要我带他上来?”
使臣道:“此细作入我皇城,知我国事,欺我祁夏,当由我国发落。将军若愿意交出此人,我国必将答谢。”
风陵君凤目眯了起来,刀子一样的眼锋瞥向了穆修白,道:“我倒不知道贵国君身边之人竟然是我南梁探子,如此看来,祁夏皇室堪忧啊。”
言辞里的讥嘲十分明显,却又将探子一事推去了。
使臣只作一揖道:“我观将军情态,似无降意。”
风陵君哈哈大笑:“你告诉李瑄城,叫他做他的春秋大梦去。若我回不了南梁,这人我便杀了。其余不谈,使臣请回。”
使臣道:“还请将军三思。若将军降虚泷侯,两军伤亡得免,将军尚可保命,且说日后两国交换人质,未免不能归国……”
风陵君道:“叫他试试。”
使臣一时没听明白,口里仍道:“若……”
风陵君只打断道:“来人,请使者回去。”便上来几个彪悍的侍卫,将使臣双臂勾住拖向了帐子外面。饶是使者方才镇定如山,见到这些出鞘的剑刃,一时也有些惶惶。
不一会便见帐帘一掀,人已不见,回转过眼神,又对上风陵君戾气十足的双眸。
“花间,你的身份李瑄城知道多少?”
穆修白道:“花间记忆有缺,不知旧事。陛下也未曾……”
风陵君哼了一声,道:“李瑄城倒是对你的身份了如指掌得很。听闻李瑄城和祁千祉自小一起长大……你和李瑄城平日关系不错?”
穆修白一五一十道:“虚泷侯喜女色,知我是男子后便疏远了。”
“哦,怎么个远法?远到你的身份他一清二楚?”
“花间不知。”
“李瑄城此人名不经传,我以往真是小看了他。好歹是祁千祉的入幕之宾,怎么会没点过人之处。李瑄城怀疑你身份,自然也会言语试探,你且说他是怎么试探的?”
穆修白硬着头皮道:“……花间不知。”
“你是真不知道?”
穆修白垂着眼眸,只觉得额角的经脉突突直跳。果然听到那边说:
“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哪句话算试探,哪句话不是。”
穆修白只觉得发汗沾衣,睫毛也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
下一句是:“花间当日考我的棋局,我可解出来了。我们不妨对一局?”
穆修白心下一窒,忙道:“将军真乃天人。此局我还没有找到解出之人。”妖刀定式,黄文信也还在推演,这句话不算作伪。
“如此难解,设局之人,岂不是鬼才?”
穆修白对道:“将军所言甚是,花间也十分仰慕。”这一句也是实话,局不是他设的。
“是何人所设?”
穆修白诌道:“和我一路的乞儿。”
风陵君倒是料不到这个答案,轻蔑地笑了声道:“我也记得纱闾地界有一对乞儿。看来是隐于市的能人。”
穆修白见风陵君不疑有他,心下舒展,又提起神思听下文。
“你把你知道的李瑄城所有的事都说出来。李瑄城既然是祁千祉入幕之宾,你应当见得不少。”
又道:“有用的无用的都说。”
穆修白的眉毛不受遏制地皱了起来。
风陵君逼视着他,道:“怎么?”
穆修白避无可避,口微微张了张,方道:“……李校尉初时曾戏弄轻薄于我,往后陛下都不让我与他见面。故而对此人所知甚少。”
不料风陵君伸手前来,一下捏住穆修白的下巴,道:“你最好是真的不知道。”
穆修白被迫仰起脑袋,只觉得下巴差点生生被掰断,忍着剧痛道:“将军……息怒……”
风陵君并没有很快放开他,只把穆修白的神色一丝不落地扫在眼里。穆修白也吃力地也去观察风陵君神色,他的额角有银丝,眉间有刻痕,他的面庞生冷,颇有些凶神恶煞。
许久才放开,道:“你去罢,花朝应该在等你了。”
穆修白只觉得过了一个世纪。
穆修白被押回帐子,只觉得盘问过后更加失力。
李瑄城是真觉得他是细作?所以……从来就没有信过他?如今东窗事发,便要割袍断义了。
穆修白只觉得,世上原来真有这么寡情的人。他其实还看得比其他人明白,但是每一次面对这冷面无私,却没有自己想象得能承受。李瑄城要是现在站在他面前,他得跳起来骂他忘恩负义。忘恩负义,无耻小人,随便哪个人救你一命,也不该如此不管不顾。
……
直到进了帐子,花朝抬眼看着他道:“哥哥,你今天把药倒了?”
穆修白道:“不小心洒了……”
花朝道:“为什么不喝?”
穆修白道:“不是不喝。”
花朝还是指着没有干透的褥子,一字一句道:“为什么不喝?”
穆修白方才觉得,这不是他认识的那个花朝了。便全身都战栗起来。天气可真冷啊。就像他那么轻率地信任李瑄城一般,他为什么会那么下意识地去信任花朝,即便没有信任她的言辞,也早已信任了她的温和。
花朝又道:“燕山谷深,你叫我给你烧热水,是不是想暴露这里的方位?”
穆修白觉得自己的战栗已经不可遏制,他微微开着口,说不出一句话来。他是想过这事,但是并没有起上用处。使臣随随便便就能来造访,这驻扎之处哪有隐蔽性可言。当然他不知道,使臣进山,确实是李瑄城探敌营的棋。风陵君为表诚意只能接见,不过使些手段不暴露行踪罢了。
花朝将穆修白往床上一推,便是咯吱咯吱的摇晃声,花朝的的声音趁势低下来,道:“是不是因为药里有东西?”
穆修白没有听清。
花朝又道:“哥哥中的毒是不是千寒?”也是极低的音量,似乎只有檀口张合。
穆修白道:“什么?”
花朝方才回复了正常的嗓音,道:“褥子干不了,这事我会禀报主上,你等着主上罚你罢。”
穆修白的眼睛亮澄澄的,一眨不眨地盯着花朝。花朝避过了。
穆修白一下又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花朝说不准是向着他的。
穆修白怀着两般心思,直到李瑄城出兵燕山。
燕山天气多诡谲。
李瑄城军入燕山起雾,不得不退守。雾障旬余不退,以至于翟陵圣旨如箭离弦,飞来瑚阳。
李瑄城不得不撤军回城。祁千祉的圣旨很明确,他要人。
风陵君接到消息,神采焕发,只道:“天助我。”
又道:“可我偏偏是想要鱼与熊掌得兼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卡文卡得好销魂…
☆、章三十二移花接木(三)
风陵君一剑伤在肩头,血污将战袍染得极其狼狈。且说马背颠簸,那伤口仍旧汩汩流着温热的血,马背上都是黏稠湿滑的一片。又往秋日枯草丛中落了。斜阳下尺高的野草依次伏下又扬起,把血色都藏匿在了草根部。
身后副将策马相护,口中只道:“将军,将军!”
此处已经是南梁境内。风陵君的五千兵马折得不多,受伤最重的却是他本人。
两军换质,不动兵戈。风陵君在见到李瑄城的时候,却觉得不得不和此人交手。事实上,就算未见,这两人也只求和对方交手。毕竟往后还有沙场相见的时候,总想一探深浅。
曹副将道:“将军,此处安全了。将军的伤还是快些处理,否则这手就该废了!”
风陵君声音低沉:“入城。”
穆修白醒转过来的时候觉察自己在一处木箱内。他因为药劲睡得有些沉,便是醒了也有些迟钝。
他听到细细碎碎的谈话声。
一个是风陵君,还有一个是他的副将。
“……你猜李瑄城是何许人?”
“此人能伤将军,想必来历不一般?”
风陵君道:“三十年前万军中取敌方首级,借兵灭匡,得信陈皇室,取国代之的,是何人?”
“将军提起李蹇将军,莫非……”
风陵君道:“我从军之时前年且十五,见过李蹇一面。”
“此人莫非李蹇之后?”
风陵君语调昂扬:“是,我确信。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申留刺客灭了李蹇满门,李蹇三子一女,幼子也是五岁,李瑄城年岁不到三十,应当不是李蹇之子……”
风陵君道:“李蹇在印兴的宅子确实是没留活口。此人应当不是那三子之一。我好奇的是,李蹇之后,怎么沦落到给祁夏卖命。祁夏也真敢用他?”
“将军如此一讲,此事还真有蹊跷……”
风陵君道:“你猜,此事祁夏知不知晓?……”
“必然不知。”
“此事速报圣上。”
穆修白听得晕晕乎乎的,什么李蹇什么前朝。一字一句灌进他脑海里,却和没听差不了多少。他还没有缓过来,便见人打开了木板箱的盖子。
源源不断的新鲜的空气,穆修白觉得缺氧的胸腔好了一些。他的视线被过亮的光干扰,一会儿才看清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的人。
风陵君的面色如纸页般苍白,层层白布之下左臂无力地挂着。他甚至有些站不稳,却依然语调欣然。
“花间,你睡了这么久,该起了。”
李瑄城这边却是另一番光景。
麾下的副将在为他刺风陵君的一剑叫好。李瑄城面目阴沉,连带着盔甲都变得暗沉无色。
他依然记得风陵君长刀策马,上前的第一句就是:“我倒不知道,李蹇之后竟然还敢姓李。”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李瑄城只愿无人听见。他没料到他的身份会在这里暴露。他未曾谋面的父亲李蹇,即便被誉为战神,也一度把持陈朝朝政,但是如今什么都不是了。江湖上留下的只有李蹇拿除沉珠做的文章。
南梁一定会来找他。
江京总教导他以除沉珠为己任,子午长邱却劝他出世。他的两个师父总为这事翻脸。李瑄城是不在意除沉珠,可他有抱负。终归遂不了两人的意。
如今却觉得子午长邱说得没错了。何况,穆修白……
李瑄城回了城,方才去见穆修白。
李瑄城入内,顾自在案前坐下,却不知道开口第一句要说什么,坐上半晌,才道:“穆修白。”
那人的手指轻微地动了动,垂着首,低眉顺眼。
李瑄城上下打量着眼前人,完好无缺的,肌肤莹润的,想来风陵君也没有薄待他。可他不应声,李瑄城便不知道说什么。一边思量着,一边眼神游走。忽而见那双玉手青葱,指节实在秀气,即便没什么余肉,也绝不像穆修白的那般瘦削近乎嶙峋。
李瑄城心中一动,抓起那人左手,翻来一看,掌中没有伤疤。厉声便道:“你是何人?”
案前坐着的人抬眼来看他,和穆修白如出一撤的样貌,连翘起来的嘴角都是一般勾人。
李瑄城眼睛一眯,不确定道:“你是女人?”
那人依旧不言语。
李瑄城道:“你不说话,我只好亲自来验身了。”
那人瑟缩一下,往边上退了退,似乎是受到了惊吓。李瑄城一步上前,拿捏住那人。脱人衣物一向是他的擅长,手法灵巧,花样繁多,还没人敢和他比这本事。
那人见李瑄城说得果真不是玩笑话,方才出声道:“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