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你挡到我了作者:莫青雨
第9节
“不舒服?”老妈一下紧张起来,迈步往他这边走过来,“头疼?”
“没……”厉海皱了皱眉,不太习惯地往后退了退,主动拉开了和母亲的距离,“我去看看江瑜。”
“……是你那个同学?”
“恩。”
老妈按下不悦的表情,顿了顿才道:“中午回来吃饭吗?”
“不回了。”厉海换好鞋子,拉开大门,“我就在医院吃。”
“你要不要干脆住医院好了?”老妈终于没忍住发了脾气,“那同学跟你什么关系?你至于伺候人家到这种地步吗?每天早出晚归,你别以为我没看到你,我就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你调查我?”厉海眯了眯眼,在门口站住了回过头来,“你有时间调查我,怎么没时间回来一起吃个饭?”
“我……”老妈话还没说完,厉海摔门而走,半点余地都没留。
好心情有些被破坏了,厉海走到楼下,从包里掏出饼干从栅栏里扔了进去。
金毛和拉布拉多叫着跑来,又摇着尾巴朝饼干扑过去。
厉海隔着栅栏摸了摸两只的头,看着它们低头抢饼干,自言自语说:“她就跟你们家主人一样,一时想起来了呢就喂点,没想起来呢就放着不管,我最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不知道在谁的酒桌上,现在我不需要他们了。”
厉海冷笑了两声,提了提书包,“走了,晚上给你们带好吃的。”
“汪!”
江瑜连着几天睡觉都不安生,躺着不动呢,难受,动一下呢又痛。
常常睡着睡着,半边身子就麻了,麻到整个人惊醒过来,喘着气看着黑乎乎的天花板,四周安安静静一点声音都没有,好像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这种感觉很不舒服,于是他又强迫自己重新睡过去,但往往睡不了多久又会惊醒过来,如此反复,哪儿哪儿都不是滋味。
反而睁眼等天亮,等着厉海提着早餐带着笑容出现在门后,成了孤枕难眠时最期待的事情。
今天也不例外,不到九点,厉海提着早餐准时出现了,比送药的护士还要准点。
厉海进门的时候单间病房里的厕所里正传来洗漱声,厉海关上门,将早餐放在桌上,又走到厕所门口探头探脑地看,“在上厕所?”
“没。”江瑜咬着牙刷从门后瞪了他一眼,“干嘛一脸遗憾的样子?”
“嘿嘿。”厉海傻笑了两声,靠在门边看着江瑜刷完牙,又伸手帮他拧了洗脸帕,本来想帮他擦脸,被江瑜抢了过去。
“我又不是弱智!也没有半身不遂!”
厉海嗯了一声,但似乎压根没听进去,“我买了豆浆和包子,还有蛋挞。”
“哦,不错。”江瑜抹完脸,把帕子粗鲁地一挂,走出来说:“这一晚上睡得腰都酸了,吃完饭陪我活动活动?”
“好啊。”厉海点头,扶着他在窗边坐下了,又给他把早餐送到面前,“方便吃吗?我喂你?”
“你每天都要说一遍,不腻吗?”江瑜翻个白眼,伸手去拿豆浆,厉海又把纸巾放在他面前,怕他把豆浆洒出来,笑着说:“你要是让我喂,我就不用问了。”
江瑜喝了口豆浆,嘴边留下一圈白沫,“你闲着没事干,就回去上课啊。”
“不想回去。”厉海撑着下颚,也拿了个包子,“跟你在一起比较好玩。”
“玩?玩得脑袋上缝针?”江瑜嗤了一声。
厉海咳嗽两声,转开话题,“中午想吃什么?”
“……我们正在吃早饭啊大哥。”江瑜差点忍不住笑出声,“你的人生除了吃,还能不能更有追求一点了?”
“有啊。”厉海一本正经地说:“不过现在不能告诉你。”
“哟呵。”江瑜乐了,“还保密呢。”
半夜三更那种惊醒时仿佛孤身一人的感觉在阳光下,在厉海废话式的聊天中消失殆尽,好像从未出现过。
江瑜自己都没发现,他住院的日子,笑得时候反而比平常多。当然,只要他不去想未来要怎么走下去的话。
人总是习惯性躲避那些不想去思考的事情,困难的事先放一放,不想去想,那就放一放,放啊放的,也不知道最后放到了哪里去。
明明知道这是不得不面对的事,但还是自欺欺人的想暂时能拖过一日,便拖一日。
住院的时间,仿佛成了一种缓刑期。
厉海想的反而没有江瑜那么多,他很乐于沉浸在目前和江瑜相处的氛围里,这是唯一一次,他与江瑜靠得这么近,江瑜的心房在一点点地为他打开,厉海为这种“拥有希望”的感受而激动和兴奋。
吃完午饭,厉海找了个轮椅推江瑜出门晒晒太阳。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江瑜披了个外套,腿上搭了条小毛毯被推进了医院的后花园里。
厉海在他身边蹲下来,与他一起遥遥看着花园里的某一点。
静默几秒后,江瑜说:“我给你出个题,你来猜?”
厉海说:“好。”
江瑜:“有个白痴坐飞机,把飞机上的马桶拆下来丢下了飞机,为什么?”
厉海想了想,“是马云的意思吗?”
江瑜目瞪口呆,“关马云什么事??”
厉海摆摆手,又想了想,“因为马桶惹他不高兴了?啊,马桶里藏了东西?”
“你牛逼,你去飞机上的马桶里藏个东西我看看?”江瑜吭哧吭哧笑了半天,说:“因为他是白痴啊!白痴!”
厉海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厉海说:“那我也给你出个题,你猜。”
江瑜一副没人能难倒我的样子,挑眉,“你说。”
“两个人掉进陷阱里,死的那个叫死人,活的那个叫什么?”
江瑜勾起嘴角,慢悠悠道:“活的那个叫救命。”
“哎呀。”厉海一副吃惊模样,“你好聪明啊。”
“神经。”江瑜推了他脑袋一下,“这么简单的题,你故意放我水啊?”
“我崇拜你啊。”厉海顺势拉住他的手,握在手心里,“所以你说什么都一定是对的,我坚信。”
“肉麻。”江瑜看着他拉住自己的手,心里有一丝异样滑过,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次居然没想去追究,“我手凉吗?”
“恩。”厉海搓了搓,“我给你捂捂。”
“好孩子。”江瑜笑嘻嘻道:“你对我这么好……以后我又是一个人了,会很失落的。”
“我会陪着你的。”厉海轻轻道:“我会一直陪着你,你不会是一个人,放心吧。”
“这种话你应该拿去骗小姑娘说。”江瑜笑笑,“跟我说有个屁用。”
厉海也跟着笑了笑,没答话。
二人一时都沉默下来,江瑜的手指在厉海手心里动了动,像是做了个弯曲的动作。大概他是无意识的,可厉海却觉得这指尖像是搔在了心房上,痒痒酥酥的,让人欲罢不能。
他又握得紧了些,感受着彼此手心传来的温度,缠绵在一处,心跳似乎也跟着快了点。
气氛正好,突然远远地有护士喊:“江瑜!江瑜!你有访病的客人!”
“恩?”江瑜回头,厉海也跟着回头。
厉海的笑容还在脸上没有收回来,目光正好与站在台阶上的母亲撞上了,厉海还没来得及震惊,江瑜却是一震。
“梁冰?”
厉海一愣,想说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才发现自己母亲后面,还跟着一个提着花篮的女人。那女人穿着小西装,踩着高跟,头发盘起来画着简单而精致的妆容。
那双眼睛,跟江瑜和左迟很是相似。
第二十九章去处
第二十九章【去处】
“梁冰怎么会来?”江瑜还觉得有点不可思议,随后目光落到站在梁冰前面的女人脸上,有些疑惑地自言自语,“那女人又是谁?要债来的?”
“……那是我妈。”厉海有点尴尬,都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解释。
“你……你妈??”江瑜愣住了,“来找你的?”
“应该是,不过看这样子……估计也要找你。”厉海皱皱眉,站起身手扶上轮椅推手上,“我先送你回房间。”
江瑜恍然大悟,“这是来兴师问罪的?也是……毕竟是我害得你……”
“跟你没关系。”厉海打断他的话,“是我自己要跟教练去的。”
“估计在你妈眼里不是这么回事。”江瑜笑了笑,“没所谓啦,她也是担心你,要打要骂我认了。”
厉海牙关咬紧,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江瑜,自己的母亲也不行。
更何况老妈懂什么?她根本什么都不懂,也不懂江瑜对自己来说有多么重要,如果老妈真的要对江瑜兴师问罪,他绝不会只是看着。
打定注意,厉海面无表情地推着轮椅回到了病房中。
老妈和江瑜的母亲在身后跟着,谁也没主动跟谁打招呼,这一行人在外人眼里看起来也是古怪的可以。
进了病房,关上房门,梁冰才对厉海的母亲开了口。
“您好,我是……江瑜的妈妈,请问您是?”
“我姓徐,是小海的妈妈。”厉海的母亲笑了笑,从包里摸出一个封得厚厚的红包来,“这是我带给孩子的一点心意,我估计这些日子来看他的人水果啊,花篮啊该送得太多了,水果放多了吃不完会坏掉,我干脆就实在点,您别见怪。”
徐妈妈说着就把红包塞进了梁冰手里,梁冰表情古怪,看了床上的江瑜一眼,目光落到病床边的柜子上,那上面只有一束用玻璃瓶装起来的花,还有两袋子水果,再多却是没了。
梁冰想都想得到,花和其中一袋水果肯定是左迟送的,另外一袋水果要么是江瑜的老师送的,要么是同学,要说什么亲戚之类的来探病,怕是一个都没有。
梁冰将红包压在了江瑜枕头下面,看了江瑜一眼,“还不说谢谢?”
“谢谢阿姨。”江瑜乖巧地笑了笑,看着特别阳光活泼,“阿姨来就来呗,还送东西干什么,我也没什么大事,倒是厉海……”
“我说了这跟你没关系。”厉海沉声打断,屋里三人顿时都看向他。
厉海抿了抿嘴角,看向老妈,“你突然跑来干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在哪家医院?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梁冰皱了皱眉,这时候才仔细打量起这个一直站在自己儿子身边的大男生。厉海个子高,本来是站在人群里特别引人注目的存在,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会让人忽视他的存在。
大部分人会注意到那里站着一个高个子的人,可也就仅此而已,比起厉海,脸上带着笑容,说话大大咧咧的江瑜反而更容易引起人的注意。
徐妈妈不悦道:“我一问你们班主任自然就知道了,这有多难吗?你这孩子……”徐妈妈还记挂着在陌生人面前得维持住形象,话没说得太过分,声音也不大地道的:“妈妈关心你,也关心你的同学,来看看怎么了?”
江瑜拉了拉厉海的衣摆,厉海低头看向他,江瑜的目光却转向徐妈妈。
“徐阿姨,谢谢你来看我,厉海从受伤之后脑袋经常时不时地抽疼,他跟我说晚上不太容易睡得着,所以最近脾气不太好,你别往心里去。”
江瑜笑嘻嘻的,话音很轻,徐妈妈本来有意质问前因后果此时也找不到恰当的时机开口了。她犹豫了一下只好转向儿子,“你怎么不跟妈妈说?别是伤到脑袋里面了,走,妈带你再去复查一下。”
厉海想说不用,江瑜却推了他的腰一把,“去吧去吧,脑袋这东西可不是说着玩的,去看看也好。”
厉海不想拂了江瑜的意思,他看得出来,江瑜不赞同自己和老妈闹矛盾。想想江瑜家里的情况,厉海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只得提起书包说:“那我一会儿再过来。”
“嗯。”江瑜挥挥手,“阿姨慢走。”
“……诶,你也好好休息。”徐妈妈点点头,又跟梁冰打了个招呼,“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客气了。”梁冰弯起嘴角,露出一个习惯性的精英微笑,那双眼睛弯起来显得更好看了一些,“让您费心了。”
病房门打开,重又关上,厉海站在门外看着门板发了会儿呆。
徐妈妈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看过来,“你干什么呢?过来,我还有话问你。”
厉海面无表情看她一眼才慢腾腾迈动步子跟了上去。
病房中,梁冰在屋里转了一圈,看厕所里洗漱用品都是齐的,屋里也打扫得很干净,又伸手拨开窗帘往外看了看,最后才在窗下椅子里坐了下来。
“这房间不错啊。”梁冰翘起二郎腿,说:“谁帮你弄的?”
“班主任。”江瑜面对母亲,脸上灿烂的笑容消失殆尽,“你来干嘛?”
“你妹妹和你左叔都让我来看看你。”梁冰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干嘛,什么话不对挑什么话说地道:“你手如何了?还能用吗?你就跟江明兴学吧,总有一天跟他一样废了。”
江瑜清清淡淡地应了一声,“哦。”
梁冰拧起眉,“哦什么哦?哦叫回答吗?江明兴成天也不知道在教你些什么东西,好好的学不去上,倒是学会打架了?还把警察给惊动了,你知道你们班主任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什么表情吗?江瑜啊江瑜,你真是能干了啊你。”
江瑜笑了,笑了半天才说:“哦。”
江瑜也不知道是被戳中了什么点,哦完以后就又笑了起来,笑了半天也停不下来。
梁冰抱着手臂看他,“好笑吗?你是觉得很好笑吗?你长大了,哦,翅膀硬了,想干嘛干嘛了是吧?打了一架,惊动了警察,班主任,你们学校同学也都知道了,你很得意?就你能耐了是吧?”
江瑜用没受伤的手抹了把脸,饶有兴趣地看着梁冰,“你这是来教训我了?”
“我是你妈,我不教训你谁教训你?”梁冰道:“你以为我想教训你吗?这要是换了别人,你看我多说一个字吗?”
“哦,所以你这是在尽一个母亲应尽的职责?”江瑜瞪大了眼看着梁冰,“我是该跪下领旨呢?还是感恩戴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把您歌功颂德一遍?”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梁冰一拍椅子扶手,气道:“你跟江明兴是要把我活活气死啊,啊?你俩就是联合好了来玩儿我的是吗?你医药费谁给,你这一天几百元的病房钱谁给?你以为江明兴会给你吗?”
“他坐牢啦。”江瑜眨巴眨巴眼,“判了两年呢好像。”
梁冰一愣,呆了半天才道:“谁告诉你的?”
“我听到啦。”江瑜一脸轻松地说:“我们班主任和教练偷偷说的时候,他们以为我不知道,却没想到我听到了。”
梁冰消化了半天这个消息,沉默了片刻才说:“关得好……免得一天到晚祸害人……”她又看了江瑜一眼,啧了一声站起来,说:“等你可以出院了,给我打个电话,我让司机来接你。”
“接我干嘛?上你们家住去啊?”江瑜摆摆手,“不用了,我自己也……”
“你左叔专门说了,你就在家里休养。”梁冰从包里拿出钱包,数了几张红票子递给江瑜,“先拿着,吃饭用药哪里都要钱,不够了再打电话。”
梁冰说完,见江瑜没伸手过来接着干脆就直接甩在了被子上。
“我还有个会要开,年底了谁都忙,你可真会挑时候。”说完她背上包噔噔噔地走了。
江瑜盯着那几张红头面无表情看了半天,之后又费劲地侧过身,忍着痛把塞在枕头下的红包拿出来,单手抖了抖,掉了好几张红头,目测估计得有个六百左右吧?
加上梁冰拿的,有个一千多元了。
江瑜伸手将钱都聚到一起,可不知道为什么,手有点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先是手指尖,再然后是整个手腕,抖得跟羊癫疯了一样,最后他把被褥一掀,钱漫天洒了出去。
江瑜一言不发,没有嘶声裂肺地大叫,也没有哭,只是坐在床上狠狠地喘气。他的胸口剧烈起伏,手握紧成拳一下下砸在软软的被褥上,他砸得很用力,床板都发出了咚咚的声音,片刻后他才安静下来,目光空洞地看了一会儿自己的手,麻木地缩下床,费力地将洒落一地的钱捡了起来。
等厉海回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归于一片安静,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
江瑜盖着被子,看着窗外啃着苹果,厉海皱眉,“洗过没有啊拿了就吃?”
江瑜唔了一声,“随便啦,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厉海啧了一声,有些尴尬地道:“我妈……已经走了,没给你添麻烦吧?那个……阿姨呢?”
“你说梁冰?”江瑜舔了舔嘴角,“走啦,她忙得很。”
“哦。”厉海见他不想多说,也不问了,走过去坐在床铺边上,“我妈拿了多少钱给你?你要是觉得不舒服,我拿回去还给她。”
“六百。”江瑜笑起来,“别啊,你还回去你妈心里怎么想?算了……诶,你脑袋看得怎么样?”
“没事啊。”厉海无语地看他一眼,“都你乱说瞎话瞎编,我跑了一轮的检验室,到处都排队,烦死了。”
“让你妈安心就行了。”江瑜咬着苹果,好半天才说:“别跟你妈瞎闹,多大的人了,别跟我说你还有叛逆期啊,扯呢。”
“怎么没有啊?”厉海也拿过一个苹果,在身上擦了擦就放进嘴里,咔嘣一下咬得可脆,“我叛逆期得到六十岁。”
“什么鬼……”江瑜笑起来,迟疑了一下又说:“我把这几天的饭钱给结了吧,还有你给我买的洗漱用品,还有……”
“这事你出院再说。”厉海挥挥手,“跟我客气什么,我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
“……那,谢谢啊。”
江瑜欲言又止,难得看起来有些扭捏,厉海感觉到什么,放下苹果盯着他的脸好奇道:“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