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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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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入科学作者:十八反

第4节

对面这人眉目凌厉神情淡然,正是他方才喊的殷冉遗。

殷冉遗“嗯”了一声算是回答,又皱了皱眉头道:“你怎么跑出来了。”

乐正鲤正待反驳,却听得殷冉遗又冷声道:“你不知道自己体质甚阴?一个人跑出来干什么?”

他冷着张脸的气势实在太过强烈,乐正鲤不由得缩了缩脖子,跟个被教导主任训的小学生似的低着头道:“你也说了喀纳斯湖里没什么妖怪啊,我这不是追你……”说到此处忽然有了底气,昂着头说道:“你还好意思说我?要不是看你大半夜的在外面乱跑,我能跟着跑出来吗?”

殷冉遗说:“我和你能一样?”

乐正鲤被他说得一愣,却听得耳边水声犹未停歇,当下不再与他争论,伸出左手指着斜后方道:“你听见那边的水声了没?”

殷冉遗看了他一眼,倒是未再多说,乐正鲤正心道逃过一劫,殷冉遗又伸手来牵他,他身形高大,手掌也比乐正鲤的大上一些,此刻只虚握着乐正鲤的手腕,右手五指环成一个圈将乐正鲤的手腕牢牢套在其中,虽不紧握,却也挣脱不得。

乐正鲤被他这么拉着往前走,问道:“这是要去哪里?”

“观鱼亭。”

乐正鲤轻声惊呼道:“那么远!你这上去那湖里的东西估计都该消停了!”

“不会。”

“那……你松开,我自己走。”

殷冉遗神色不耐,扭头看了他一眼:“闭嘴。”

乐正鲤只好不再说话,却发觉两人不过几步之间已然登上了骆驼峰山顶,千米路途不过呼吸之间便已走完,此刻乐正鲤心中记挂那湖中水声,便也没在这问题上多做纠缠,想着待会儿再问就是了,当下快走几步进了观鱼亭,抬眼望向湖底景色。

此刻喀纳斯湖一片寂静,只有月色投影其中,乐正鲤注意到月亮湾一带水波粼粼,如同揉碎了月色撒就的点点荧光,这水声到底是从何而来?

他心中正自不解,忽见月亮湾上星星点点的水波呈现出极为规律的排列,再细看时,才发觉整个月亮湾中哪里有什么水波纹,所见起伏皆是大片鱼鳞!弯弯曲曲的月亮湾被这硕大鳞片铺了个满满当当,水中鳞片荧光愈盛一分,天上月色就愈暗一分,如此片刻之后,整个天空已经完全黑暗下来,天地之间只余下月亮湾中片片鱼鳞的银色光泽犹在闪烁,如同九天之上一条优美的银河。

乐正鲤只感觉自己指尖都在发颤,眼前漫无边际的黑暗让他感到了一丝恐惧,山下弯弯曲曲的银光虽则没有对他表现出任何侵略性,却仍然让他不敢再直视,下意识地抓住了身边殷冉遗的衣角,后者原本正在专注地看着月亮湾的景象,此时见他拉住自己衣角,当下反手握住他手掌,口中语气仍是冷淡:“你刚才就该回去。”

不用看也知道男人此刻的神情必然是淡然无波,他的掌心依旧灼热得可怕,乐正鲤却终于觉得安心了几分,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心道我也不知道又会遇见妖怪啊湖里的东西是个啥亮得好可怕……

目前世界上已知的鱼类之中,最大的便是鲸鲨,这种鱼可以长到二十来米,不过一般都生活在热带和温带的海区,先不说鲸鲨不可能出现在喀纳斯这种淡水湖中,就说月亮湾这弯弯曲曲的长度,也绝对不止二十米,莫非是数条大鱼或者鱼群有序排列而成?

但是……就算是鱼群排列形成这一奇观,那么大片的鱼鳞又作何解释?天上这逐渐暗淡直至完全失去光泽的月亮又该怎么说?今天刚好碰上了月全食?

乐正鲤只觉得嗓子眼发干,与殷冉遗在观鱼亭中又看了片刻,约莫三四分钟之后,天上的月亮又重新露出了脸,月亮湾的鱼鳞则随之渐渐往水下隐去,直至水面只余层层水波缓缓震荡,最后重归宁静,月亮湾又再次凝结成了一块莹润的翠玉。

乐正鲤抬头看向殷冉遗,后者终于把目光从月亮湾中收了回来正在看着自己,他问道:“这是什么东西?大鱼?长蛇?还是……龙?”这东西弯弯曲曲近百米之长,鳞片大如磨盘,又能吸收月光精华,虽未瞧见首尾是和模样,却仍可窥见其神异一斑,故而乐正鲤才猜测那东西是不是龙蛇,要是蛇的话,说不准还跟殷冉遗是本家。

殷冉遗摇了摇头:“绝不是龙蛇一类,也许是鱼。”说着便又牵着乐正鲤往回走,仍是眨眼之间便已回到了他们方才所在的树林中。

乐正鲤听他这么说,不由得有些奇怪:“你还是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那你大半夜的跑什么?”

殷冉遗便说,自己感觉到空气之中的水纹波动有些异常,心知有异,便想出来看个究竟。

“这种时候你该把我们叫起来啊。”乐正鲤下意识地说了一句。

殷冉遗沉默片刻,道:“然后带着他们上山?”

乐正鲤这才想起方才被自己搁置的问题,殷冉遗是怎么做到须臾之间便登上千米之高的骆驼峰的?他这是会缩地成寸的仙术不成?

不过殷冉遗这话说得也不错,其他人并不知道殷冉遗能化身成蛇,如今见了他这等本事,只怕对他的兴趣会比对喀纳斯水怪的兴趣还要大上几分。

想到此处乐正鲤不再追问,道:“那今晚所见我们先瞒下来如何?等想好了怎么说再和夏铭还有李教授他们讲。”

殷冉遗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意思是随你安排。然后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宿舍,唐中柳这家伙又睡死了,震天响的鼾声正回荡在小小的宿舍之中,也不知夏铭和卫一泓两个是怎么在这种艰苦环境中睡着的,这精神简直可敬可佩。

殷冉遗见他站在床边扶着床栏不动,思索片刻后,伸出双手轻轻拍了下乐正鲤的耳朵,后者顿时觉得唐中柳的鼾声在一瞬间消失殆尽,他抬头看向殷冉遗,后者伸手抓住上铺栏杆,一个轻跳便已翻身跃上了床铺,很快就没了动静。

乐正鲤心中好笑,自己以前大学寝室中也有两个室友是一睡觉必打鼾的体质,听得久了便觉得跟交响曲一般此起彼伏好不热闹,所以此刻他只是有些惊讶夏铭跟卫一泓的适应能力而已,并不觉得多难适应。

不过此时也没有跟殷冉遗解释的必要了,乐正鲤拉开薄被躺了下去,也许是已经见过了更吓人的玄色怪蟒,今晚所见这没头没尾的“鱼”反而在一开始的吃惊之后就再不能让他觉得多么吓人,不过片刻便已经沉入了梦乡。

第26章深湖魅影(十)

第二日清早,乐正鲤等人是被科考队的争论声吵醒的,几人走到大厅之中问了个究竟,才知道原来是李教授说要去湖边扎营,等候水底大鱼的再度现身;而学生们则认为李教授已经六十有七,在湖边扎营对身体不好,此刻正极力劝阻。

李教授的助教都快急得眉毛打结了,连连摇头道:“老师,您这把年纪何苦去遭那份罪呢?湖边风大湿气又重,您这要是染上什么病我可是万死难辞其咎啊!”

李教授叹了口气,“你也说,我都这把年纪了,要是错过了这个机会,我难道要下辈子再来找这喀纳斯的水怪不成?”

闻听此言,众人一时都沉默了下来,不知该作何分说,热娜忽然插话道:“老师,要不然你就让我去湖边扎营守着,您先等等,要是我真在那儿看见了大鱼的踪影,到时候您再来也不迟。”

几位学生也出声赞同,让李教授再等等,先让学生们派出一支先遣队去在喀纳斯湖边扎营,等有了眉目再让李教授亲自过来。

摄制组几人对视一眼,觉得暂时就这个方法比较靠谱,到时候学生们要是组队去扎营,他们也少不得要让一两个人跟上进行跟踪拍摄。

夏铭出面也劝说了李教授,后者也不愿意太让众人为难,最后只好妥协,不过坚持表示,只要再观测到喀纳斯水中有什么异状,那他就立即去湖边扎营等候观测。

闻言,众人松了一口气,这才开始调整观测及拍摄计划,夏铭和唐中柳留下跟科考队商讨接下来的安排,乐正鲤和殷冉遗则带着卫一泓去图瓦人的村落,希望探访他们对水中湖怪的看法。

众人各自收拾整顿,卫一泓在洗手间里看着自己乱蓬蓬的头发很是发愁,乐正鲤从他身边过时被一把捉住,乐正鲤这两天被殷冉遗逮的次数多了,不仅对此免疫而且已经能灵活应对,卫一泓刚一伸手他便反手握住了对方手腕,道:“怎么了?”

卫一泓用空着的另一只手顺了顺乐正鲤的头发,哀叹道:“小鲤鱼,你头发真顺溜,跟抹了油似的,我每天起来头发都跟下锅炸了似的乱飞,干脆去剃个光头算了。”

乐正鲤笑道:“你少摸小爷的头,男人头女人腰摸不得,你不知道?”

“你这话说的不对,女人哪个地方能摸,你跟我说说?”

乐正鲤乐了,“也是,哪儿都不能摸。”

两人正在玩笑,殷冉遗轻轻敲了敲门,淡淡道:“走了。”言罢扭头便走。

卫一泓赶紧对着镜子呼噜了两把头发,同乐正鲤跟了上去。

图瓦人所聚集定居的村落在喀纳斯湖的另一头,因为路途实在遥远,护林所便借了车子送他们过去,喀纳斯自然风景保护区并未过多添加人工修凿的痕迹,连路也只有多年来被牧民们和护林员一步步踩出来的小道,这山谷之间可真算得上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

当车窗外的景色由连绵不断的森林变成了松木搭建而成的塔形木屋,这图瓦村也就正式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村落前的大片草地上有一只正在晒太阳的大狗,毛色金黄看不出品种,乐正鲤猜大概是中华田园犬的新疆亲戚。

见有生人前来,那狗蓦地站起身来朝着他们狂吠,身子也微微弓起似要随时攻击,正在此时,殷冉遗和乐正鲤两人先后从后车厢下来,那狗立刻收敛了攻击意味,乖顺地摇着尾巴走到了乐正鲤旁边,似乎想向他表达亲昵的意味。

殷冉遗微微皱眉,把乐正鲤往后扯了扯,后者有些奇怪:“它又不咬我。”说着便弯腰轻轻揉了揉大狗的脑袋,大狗登时将一条尾巴摇个不停,卫一泓在一旁觉得有趣,也走过来摸了摸大狗背上的毛,大狗扭头看了他一眼,又扭回去仰起头朝着乐正鲤汪汪叫着,似乎是希望他多揉两下。

殷冉遗面无表情地看了那大狗一眼,轻声道:“蠢狗。”

乐正鲤反手给了他一手肘,“去你的,人家汪星人这么友好。”

“你们是哪里来的?”村口忽然出现了一个背着杆猎枪,神色肃穆的老人,看着大狗不断对乐正鲤示好的场景他显然有些疑惑,朝大狗招了招手,说了句几人听不懂的话,大概是叫大狗回去之类的,那大狗依依不舍地看了看乐正鲤,这才一甩尾巴跑回了老人身边。

老金上前几步,用几句简单的当地话和老人沟通了一下,老人眯了眯眼睛,看着一旁的乐正鲤道:“你也是来采访的?”

乐正鲤赶紧点头说明来意,他记着前一日当地村民说图瓦人将喀纳斯湖中的不明生物奉为“湖圣”的说法,便隐去了与科考队同行一事,只单说自己和那边两个人都是电视台的记者,前来采访喀纳斯湖中有灵物现世一事。

他将水怪说成“灵物”,显然是讨了老人的欢心,对方上上下下地将他们几人打量了一遍,这才缓和了神色,邀请几人进村子里详说。

老人自称德瓦,邀请众人进屋落座后,乐正鲤也没闲扯别的,单刀直入问起了这喀纳斯中水怪的事情,不过他话说得漂亮,并未引起老人的反感,当下便将其中因果一一道来。

老人说话带着极浓重的当地口音,不少语句还要老金来做翻译,众人听了大半天,才知道这老人所讲何事。

这老人说,图瓦人原本就是成吉思汗的后代,当年成吉思汗驾崩之后,遗体便沉入了喀纳斯宁静祥和的湖底,而图瓦人作为大汗亲兵,便世代留在此地守卫这座古老而巨大的王陵——喀纳斯湖。而这水中湖圣,便是为了保卫成吉思汗遗体不受侵犯的存在,图瓦人祖祖辈辈都非常尊敬湖圣。

乐正鲤见老人神情之间颇有几分自得傲然,便又状似无意地说:“我也觉得喀纳斯这山清水秀的肯定能养个神仙出来,就不知道这回过来有没有那个荣幸见到湖圣真身了……哎,老爷爷,你们曾经见过湖圣吗?”

老人的目光一瞬间凝住了,脸上的表情也有了细微的起伏变化,方才谈话之间的傲然荡然无存,仿佛想起了什么让他至今想来仍惊魂未定的往事。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图瓦族参考百度百科图瓦词条,但现在的图瓦人并非固步自封离群索居,反而是借助新疆当地美景发展起了旅游业,后文“请圣”及水纹图腾一说纯属杜撰。

第27章深湖魅影(十一)

几人见老人神色微变,都知道这里面只怕还有什么说头,当下围拢了些想让老人将这段往事一一说明。

老人看了一眼脚边趴着的大黄狗,伸出粗糙的掌心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大狗的背脊,沉默了好半晌,才点了支旱烟,深深抽了一口才道:“湖圣……除非湖圣自愿,否则任何人都不能让它将容貌展现在世人的面前!”

原来,图瓦人曾经组织过两次围捕湖圣的大行动——当然,老人称之为“请圣”。根据图瓦人口口相传的历史,这最早的一次请圣发生在明代,当时的图瓦先人毕全族之力打造了一只三人方能合抱粗细的大铁鱼钩,铁钩的四个弯角上挂上了四只扒了皮的大野牛,将野牛皮做成缰绳牢牢栓在铁钩顶端,牛皮绳的另一端则绑在二十匹骏马身上,以期能借此引出湖圣并将其带到岸上。

经过一天一夜的等待,守在湖边的人看到鱼钩下沉,知道是湖圣上钩,立刻让二十位图瓦勇士驱赶骏马拖动鱼钩,数千图瓦人聚集在湖边,希望能一睹自己世代供奉的湖圣真颜。然而众人都没有想到,二十匹骏马不过前行了二十步,就齐刷刷地口吐白沫瘫倒在地,任凭如何抽打也不肯再起身拖动,众人只能将牛皮绳绑在湖边的大树上,打算集合全族之人力将湖圣拖出来。

不过也许天意注定,牛皮绳刚一系好,几棵大树便拦腰折断向后倒去,众人抓扯不及,那牛皮绳刺溜一下便滑回了湖中,与此同时,喀纳斯湖中激起层层水波,片刻后归于宁静,这一次的“请圣”以失败告终,此后百年,图瓦人再不敢请圣。

卫一泓插嘴道:“看来湖圣他老人家不太喜欢吃生的野牛肉,血淋淋的扒了皮,但凡口味正常点都不爱吃,湖圣肯定也不喜欢,我觉得应该换成土豆烧牛肉,没准儿湖圣他老人家一闻这个味儿就自己欢天喜地的跑上岸了。”他这话用的是家乡话,老人听不太懂,只大概听出来“湖圣”、“上岸”寥寥几个简单的词语,便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他,乐正鲤忍笑替卫一泓圆道:“他说这湖圣也许更愿意在湖底守卫成吉思汗的亡灵,老爷爷你说这第一次请圣发生在明朝,那这么算来,最近的一次是在建国前后?”

卫一泓见乐正鲤说得老人连连点头,自己也笑着在一旁点头,“是的,我就是这个意思。”毕竟是老人颇为崇信的一族传说,调侃一两句可以,说得多了只怕老人要放狗咬他的。

老人说:“对的,这最近一次请圣的时候,是七几年……当时族人商议要再请一次湖圣。”

七几年?一九七几年?几人对视一眼,那这年头说起来就挺久了,乐正鲤这一拨人连根毛都没见着呢,对于过去的那段历史也只能从历史书上了解一二,反正学校也不许详细讲解,只能了解个大概的。

众人忙让老人再说的详细一些,一问方知,这场运动当年已经波及到了新疆地区,喀纳斯湖圣毫无疑问地成为了封建迷信的代表产物,于是当地组织人手,说要将这湖中大鱼捉起来分而食之,彻底解决掉这封建迷信的根源。

这一回,当地组织在河边集体宰杀了十多头牛,用牛皮制成了一张大网,然后派出五只小船拖着这大网绕湖而行,德瓦老人当时已是二十多岁的青年,他也是这次运动的参与者之一。

当日晌午,明晃晃的日头照着,喀纳斯湖面静得连一丝波澜都没有,德瓦跟着十来个青壮年拖着大网往湖边走去,喀纳斯湖岸的森林之中一片寂静,只剩下沉重的渔网拖行在地面上带起的声响,德瓦往日在森林中行走,多少都会听见虫鸣鸟叫,今日这虽然正是中午太阳毒的时候,但也不会安静到连一丝声音都没有。

想到此行的目的,德瓦不禁心中有些发毛,他自小便听家里人说这湖中住着的湖圣乃是为保佑成吉思汗亡灵而存在的,轻易如何敢去冒犯?只是今日他若不站出来撒网,只怕家里人免不了要遭一顿批斗,因此纵然此刻心中疑神疑鬼的直打鼓,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众人拖着大网到了喀纳斯湖边,德瓦抬头望着静如翡翠的喀纳斯心中不免有几分郁郁,图瓦人世代居住于此,德瓦从小也都是接受“湖圣是图瓦人神灵”这样的思想长大的,如今却要来捕捉湖圣并将其杀死,多少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带头的“队长”见他神色松动,冷笑一声道:“德瓦,你难道还要固守这些破旧思想,阻碍我们的革命吗?!”

德瓦打了个冷颤,急忙摇头,结结巴巴地说道:“不、不会的……”

那队长哼了一声,抬手指着喀纳斯湖道:“那好,你来将这网……”他话犹未尽,众人忽见湖面掀起一堵巨大的水墙,将近二十米高的水墙以遮天蔽日的势头当去了众人眼前的光线,德瓦在一片混乱之中只隐约看见面前暗蓝的水墙当中透出些微红光,他当即大叫了一声:“湖圣!是湖圣!”喊罢便跪倒在地朝着喀纳斯湖连连磕头,剩余众人吓得只知发抖,见状也跟着他跪倒一片。

眼前那堵骇人的水墙却并未停下的步伐,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慢慢向前推着,一寸寸往众人身前逼近。德瓦双手撑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只看见自己的手指深深陷入面前的湿泥之中,手背青筋暴起。

那堵巨浪在德瓦手指面前一寸处停下,然后是巨大的水花声响,德瓦毫不怀疑自己会被这落下的巨浪击打得粉身碎骨,他心中甚至感到了些许的快慰——这是他冒犯湖圣的报应。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那巨浪甫一落下便如退潮一般往喀纳斯湖中退去,它没有击碎任何人的骨头,只带走了那一张巨大的牛皮网。

被湖水浇了个湿透的众人瘫软在地,许久之后才相互搀扶着逃也似的离开了喀纳斯湖岸,之后再也没有人说起过这“捉了湖圣杀了吃肉”之类的话题,德瓦和几个同去的图瓦村民回到了村落中,对众人讲述了此行所见,之后德瓦便义务担任起了守护喀纳斯“湖圣”一职,一守至今,也是四五十年了。

“湖圣宽恕了图瓦人的罪孽……”德瓦老人喃喃道,他双目放空,似乎已经回到了当年正午之后的喀纳斯湖边,又重新见到了水墙之中那诡异耀眼的红光。

听老人讲罢这段往事,其余四人都是心旌神摇,尤其是曾亲眼目睹过巨大水怪的老金和在水下见过那诡异黑影的乐正鲤,二人一时都是将这故事信了七八分。卫一泓虽未全信,但对于喀纳斯湖中有什么巨大水生物一事却是坚定了信心。

乐正鲤抬眼见殷冉遗举着摄像器发愣,便轻轻喊了他一声:“殷冉遗。”

后者扭头看了他一眼,却未说话,而是走到了德瓦的身边,抬手指着墙壁问道:“请问那是什么?”

他说的是当地图瓦人的语言,旁边几人听得都愣了:这话什么意思?这家伙什么时候学的图瓦话?难不成他祖上有什么图瓦血统?

第28章深湖魅影(十二)

殷冉遗这人身上有着许多古怪之处,会驱鬼能捉妖就不说了,还能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条可随意变大缩小、头生鱼鳍的玄色大蟒,乐正鲤昨夜才领教了他能缩地成寸的厉害本事,今日又听他忽然说起了图瓦语言,登时觉得此人身上笼罩的迷雾又多了一层。

乐正鲤心中诧异,却也知道现在不是问问题的时候,他定了定心神顺着殷冉遗手指的方向看去,这一看他也愣住了:墙上挂着一张羊毛壁挂装饰,只在壁挂中央用五彩丝线绣了一道花纹,这波纹与他手腕上那道忽然出现的水纹别无二致,只是扩大了数倍,颜色更丰富些罢了!

他顿时觉得自己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那道红纹仍然横亘在手腕处,颜色鲜亮如初。

乐正鲤顿时屏住了呼吸,将略带几分紧张的目光投向了老人,德瓦却用图瓦语回答殷冉遗说:“这个嘛,是我们喀纳斯湖的图腾嘛,家家户户都要挂上一个,祈福保平安的嘛。”

图瓦人的图腾崇拜是很有地方性特色的,居住在哪里就以之作为图腾,比如住在高山之下的会将大山作为图腾,居住在山林泉水边的会以泉水作为图腾,而喀纳斯湖边的图瓦人自然就会将喀纳斯湖水当做图腾进行崇拜。

殷冉遗点了点头,将老人的话翻译了一遍。

这下子乐正鲤傻眼了,喀纳斯湖的图腾?难不成这是喀纳斯送他的新手福利,第一次下水就无偿赠送个手腕图腾什么的?

殷冉遗显然也是十分疑惑,他又问道:“这个可以当做纹身?”

德瓦有些奇怪,但还是摇了摇头否定了:“湖圣的赐福是圣神的嘛,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纹在身上?在神庙里连拜九十九天,祈求佛祖和湖圣的恩典之后,才可以在家里挂上嘛。”

图瓦人多信仰藏传佛教,会用松木修建寺庙以供族人祈祷,德瓦说所的“在神庙里祈求恩典”就是说的在他们自己修建的寺庙中去进行供奉祈祷,再获得“湖圣”的赐福。

乐正鲤听完殷冉遗的翻译都快哭了,图瓦人这么千辛万苦才能得来的赐福,他居然这么随随便便就在手腕上弄了一个,这怕是会遭天谴的吧?

卫一泓见他神色难看,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问道:“嘿,小鲤鱼,你想什么呢?”

乐正鲤耸了耸肩膀,尽力使自己脸上的表情看起来轻松一点:“没想什么,就觉得这个波浪图腾挺好看的。”

又在村中采访了几位图瓦人,证实了老人所讲的两段传说之后,众人收拾装备打道回府,那只一开始趴在村口的大黄狗似乎很舍不得乐正鲤,跟在他后面直转悠,乐正鲤倒是头一次知道自己对于狗还有这么大的亲和力,于是摸了摸大黄狗的脑袋,却听殷冉遗在一旁说道:“既然是图腾,一定是吉祥的标志。”

其他人都不知道他这话是何道理,图瓦人既然将那喀纳斯水纹视作图腾,自然是取其吉祥如意的一面,总不会将之解释为能淹死人吧?

这手腕上的痕迹虽然不疼不痒,但到底是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乐正鲤始终觉得有些别扭,此刻听了殷冉遗的话,不由得说道:“可是……你说这会不会有祭祀的意思?就跟古人祭祀三牲时涂上大巫的标记一样?”

“你想多了。”殷冉遗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又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于乐正鲤将自己视为祭品这件事感到非常的不屑。

乐正鲤原本还在为自己手腕上的红痕发愁,此刻听了殷冉遗这句话不由得有些郁闷,这语气怎么听怎么带着股“就你这样儿拿去祭祀也没妖怪来吃你”的味道,便立刻反驳道:“我白送难道还没人吃?我就不信了……”

卫一泓和老金两个坐在车上,对他们没头没脑的争论是一个字儿也听不懂,卫一泓晕晕乎乎地听了两句,忽然一拍大腿:“诶!我怎么觉得那德瓦爷爷在哪儿见过呢!”

众人被他那大力拍击的声响吸引了注意力,乐正鲤正忙着跟殷冉遗单方面抬杠,便随口敷衍道:“也许你俩梦里见过,今儿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卫一泓却认真说:“我觉得我真见过,小鲤鱼你不知道,我对人脸的印象特别深,只要我见过,就绝对不可能忘掉。”

乐正鲤见他神色正经,也只得说:“那你觉得你可能在哪里见过他?是不是前几天跟李教授再喀纳斯湖边拍摄的时候,他来过?”

卫一泓摇了摇头,又皱眉想了想,忽然说:“我知道了,不是见过,是长得像,他跟热娜长得很像!”

闻听此言,乐正鲤在脑海中回想一番,倒是的确觉得二人眼睛长得有些像,再细想下去,便觉五官其实都有几分相似,不过热娜的轮廓更为柔和一些。

但是少数民族的长相轮廓其实基本都是一个模子里抠出来的,多多少少跟同族人有几分相似这也不足为奇,因此众人也并未放在心上,而是直接开车回了护林招待所。

这刚一下车,便迎上了正从招待所里走出来的热娜和唐中柳等人,科考队几个水性好的学生决定先去喀纳斯湖边驻扎下来,唐中柳作为随行拍摄人员跟随,当然,这家伙身材健壮,也可以保护一下学生们的安全。

乐正鲤还记着卫一泓说热娜和老人长得像的话,此刻见了热娜便觉得她是摘了胡子又化了妆抹平了皱纹的德瓦老人,因此不免有些好笑,又觉得这样对她不太尊重,于是尽量避开与她对视,打了个招呼就进屋了。

热娜有些奇怪地问一旁的卫一泓和殷冉遗:“他怎么了?为什么不看我?”

殷冉遗摇了摇头算是回答,随后便抬脚跟上了乐正鲤的脚步进了招待所,留下卫一泓打了个哈哈:“这个……他害羞,对的,他俩都害羞,你知道的,我们的祖国幅员辽阔,除了有新疆能歌善舞的女孩子,还有南方水乡的男孩子,他们有着水一样的温柔和细腻……”

第29章深湖魅影(十三)

图腾这东西,要真说起来那就算得上是个极为古老的存在了,这个词来源于印第安语tote,意为“它的标记”;在原始部落族群的眼中,它被视为神的灵魂的载体,日后便渐渐演化成了一个族群的符号象征,主要是将一个群体和另一个给区分开来,从不严肃的角度来说,这就好比两个黑帮打架,你亮出一块斧头说咱叫斧头帮,对面的举着把菜刀说我们是菜刀帮,这斧头和菜刀就可以称之为两个帮派的图腾标记了,各自手底下打架的小弟也会认清楚,比如衣服上有斧头的是咱们这一帮的,不能打,有菜刀的就是敌人,往死里整。

乐正鲤就在学校里专门学习过一门“图腾学”,这是专门运用图腾来解释神话传说和民俗民风的一门学科,要是在老师的讲义里看见这个水波纹,乐正鲤也许还能侃侃而谈说图瓦人将之视为喀纳斯湖的化身,自己族群的保护神,这寄托了他们在特定环境下的心理诉求等等等等;可是现在,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那个红痕,乐正鲤可没法对自己说这是一种文化现象了。

不过他这人有时候特别心宽,简单来说就是神经有点大,可能上一秒还记挂着有件火烧眉毛的事让他心情烦躁,下一秒就能因为看见头顶阳光明媚而立刻觉得世界非常美好;这也是为什么他当初能那么坦然地接受殷冉遗就是玄鳞巨蟒的缘故。

刚一走进护林招待所的大厅,他就明显感觉到温度比外面有所降低,立刻把挽起来的衬衫袖子又给捋了下去,这件衣服稍微有点大,袖口都快到他大拇指的地方了,一放下来立刻将手腕遮住,乐正鲤看不见那道红痕,居然就真的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不再烦恼,开始托着腮帮子想应该怎么跟夏铭他们说那一晚看见月亮湾中有大鱼的事情了。

殷冉遗走进寝室便见他坐在下铺支着个手臂沉思,以为他还在烦恼手腕上图腾一事,便轻手轻脚地放下了设备,他不太懂得应该怎么宽慰人,能说的“这个痕迹应该无害”也已经说过了,因此只能站在原地默不作声地看着乐正鲤,他此刻有些为自己的不善言辞而感到挫败,如果能多安慰一下他就好了。

不过乐正鲤手腕上莫名出现的痕迹并没有让他感受到任何恶毒的味道,乐正鲤也说过这东西就好像是个胎记一样,安安静静地呆在手腕上没有任何反应,可为什么就只有乐正鲤一个人下水之后手腕上有这个?

殷冉遗皱着眉头想了片刻,忽然转身走了出去,一直沉浸在思考当中的乐正鲤这才注意到屋内有人,抬头去看时却只见到门边一闪而过的黑色衣角,再看看桌子上放着的摄像机……殷冉遗?那家伙去干嘛?

“哎!殷冉遗!”乐正鲤想也没想地站起身来往门边追去,他还想问问那月亮湾的事情该怎么跟夏铭他们解释呢,这家伙一个人跑哪儿去?

他追出去的时候已经看不见殷冉遗的身影了,倒是卫一泓端着盆从厨房顺过来的西瓜走了过来,见乐正鲤站在大厅中,便朝着他举了举盘子,摇头晃脑地唱道:“阿勒泰的石板硬又平啊~西瓜呀大又甜哪~对面的小鲤鱼你要吃呀~就赶紧过来吃~”

乐正鲤听他这调都快从阿勒泰跑到松花江了,笑道:“你又问厨房小姑娘要的吧?诶对了,你看见殷冉遗了吗?好像刚出去。”

卫一泓摇了摇头:“这倒不知道,厨房在旁边拐角呢,我在那里头也看不见啊。”说罢又皱了皱眉头:“殷老大莫不是看上哪个漂亮姑娘了?今天去图瓦村里,我就觉得有两个小姑娘长得特别漂亮,他一定也被阿勒泰的风景所触动,想要来一场热烈的恋爱,哦~秋天来了,阿勒泰又迎来了一个桃花盛放的季节~”

“……我发觉你胡编乱造的水平跟日本人改历史有的一拼,吃你的瓜吧!”乐正鲤要是手上有东西肯定就扔过去了。

卫一泓耸了耸肩膀,小声嘀咕道:“真小气,我不就说了句殷老大嘛,怎么能把我跟那帮文盲比呢……”说罢又道:“诶诶诶,把李教授他们叫出来吃西瓜,夏铭也跟他们呆在一起呢。”

新疆地区的瓜果水分大糖分多,光看着就十分有食欲,没一会儿厨房又做好了晚饭送过来,是极富新疆特色的手抓饭和羊肉串,众人连吃带喝,顺便侃侃这喀纳斯湖中水怪,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乐正鲤看了眼右手边空着的座位,微微皱起眉头:殷冉遗这家伙手机也不带,到底跑哪儿去了?莫非真是找什么漂亮的图瓦姑娘了?

夏铭和卫一泓倒是习惯了殷冉遗这种神出鬼没的性子,表示这家伙以前跟其他组出外景也经常这么忽然消失,搞得台里都不敢把他放在棚内了,这要是录个直播的时候摄像忽然消失了,铁定的播出事故没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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