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之!”只听外门传来一声略带兴奋的呼唤,穆瑾之与秦闻风同时往外看去,正好看到一身劲装的穆龙轩走进来。
“微臣参见皇上。”秦闻风行礼之后,连忙退开好几步,离穆瑾之远远地,垂着头不敢看穆龙轩过于锐利的眼睛。
而穆瑾之则有些诧异地放下手中的画,看向穆龙轩,问道:“不是说这几日都住在军中,不回来么?”
“自是遇到了极为有趣的事。”穆龙轩神色愉悦,笑着走过去牵住穆瑾之的手,看也不看站在一边的秦闻风,拉着穆瑾之就往外走去。
等穆龙轩与穆瑾之走远了,秦闻风这才抬起头,走到书桌旁安静地看着被留在原地,看起来有些孤零零的字画。他看了许久,突然自嘲地一笑,低喃了一句,“能不忆江南?是啊……怎能不忆江南……”也转身走了,心情终于再度沉重起来。
偷来的独处,终归是要还的。曾经想着能够再见一面穆瑾之,就够了,但人心贪婪,现在却好想穆瑾之能随他一起离开这里,去到一个谁都不认识他们的地方,看遍人世间一切风景变幻,只是……这也终究只能是梦里的场景吧……
“跑这么快作甚?”穆龙轩越走越快,最后竟直接拉着穆瑾之飞奔起来,等来到宫门口,穆瑾之不由惊呆了。一欢成瘾,总裁太邪恶
“等等!”穆瑾之简直不敢置信穆龙轩竟是要拉着他跑出宫去,他用力拽住穆龙轩,大声问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勾起唇,穆龙轩微侧过头凑过去亲了亲穆瑾之的唇,因为他觉得穆瑾之这样瞪大眼的样子,实在可怜可爱,完全不似平常的清冷淡定。
“喂!”穆瑾之脸一红,不禁推开穆龙轩的脸,不让穆龙轩在光天化日之下继续亲他,这种事在寝宫做就好,外面做总感觉别扭。
轻轻一笑,穆龙轩坏坏道:“不给亲,就不带你出宫玩儿,你自己选。”
眼睛再度瞪得圆溜溜的,穆瑾之惊愕道:“什么?你真要带我出宫?你不是说,不是说,不是说……”
“不是说这辈子都不能离开,是吗?”穆龙轩放开穆瑾之的手,从袖口里拿出一方遮面巾,抬手温柔地为穆瑾之戴上,遮住穆瑾之的脸,只留下两只乌黑莹润的眼睛露在外面。
然后,穆龙轩凑过去亲了亲穆瑾之的额头,轻轻道:“朕陪着你,自然不算离开。朕不允许的,是你私自离开朕的视线,做朕不知道的事,你的一切朕都要掌控,你是朕的,这辈子都是。但朕也不希望你不开心,你想出宫,朕就带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但你必须记住,朕的身边才是你的归宿,你的家。”
这是第一次穆龙轩对长大后的穆瑾之直直白白地说这样霸道的话语,只是为了扰乱穆瑾之的心。他知道近些时日穆瑾之心里寂寞,不然不会召卫凝馨入宫,不会主动开口要帮助他处理国事,但他不可能放穆瑾之与他人长时间独处,秦闻风最近与穆瑾之走得有些过近了,已经触到了他的底线,他必须趁现在就将秦闻风在穆瑾之心里的痕迹全部剔除,穆瑾之是他的,谁都不可以在穆瑾之心里留下任何影子!
怔怔地看着穆龙轩,穆瑾之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穆龙轩抱着放上了骏马,而等他意识到真的走出宫门了,骏马已经飞速驰骋起来,他回过头却只看到穆龙轩坚毅的下巴,不知为何,这一刻,他觉得天地间只剩下了背后这个温暖、宽厚的怀抱,让他心生一丝感动,不由微闭着眼睛,凑上去隔着薄薄的面巾亲了一下穆龙轩的下巴。
“谢谢你,龙轩。”穆瑾之亲完,就往后靠在穆龙轩胸口上,柔声问道,“我们去哪儿?”
“带你去看场好戏。”穆龙轩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竟低低笑了起来。
“哦?听你的口气,似乎是很有趣的事。”穆瑾之也来了兴致,不由好奇地问道。
“自是十分有趣。”穆龙轩说着,用力一夹马肚,加快了马奔驰的速度,这才笑着问,“你可还记得雷啸此人?”
想了想,穆瑾之摇摇头,朝堂上的人,他仅对最近接触过的那几个熟悉,其他人真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不由问道:“谁?”
“真不记得?”穆龙轩故意买了个关子,笑着道,“朕可记得,某人小时候最爱看拳头捶核桃的表演了,怎么长大了就不记得表演的人了?”
惊讶地瞪大眼睛,穆瑾之回头看向穆龙轩,惊声问道:“是核桃哥哥?”
“哈哈!”穆龙轩听到穆瑾之唤雷啸为“核桃哥哥”,忍不住大笑起来,“就是他!那时朕在外行军打仗,专门派了他守在你身边保护你,朕今日就是要带你去瞧他的稀奇。”
说到这里,穆瑾之脑海里瞬间浮现出小时候的场景,那雷啸生得五大三粗,一顿可以吃上一桶饭,皮肤黝黑,身材健硕,在穆瑾之心里,就好比一座山一样,而雷啸可能是天生神力,一双拳头简直可以称为铁拳,不仅可以帮小时候的他砸核桃,还可以表演拳头碎大石,给那时候的他带去了不少欢乐,不过后来穆龙轩回到太子府,他就再也没见过这个“核桃哥哥”了,现在听到穆龙轩再提及这人,不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问道:“什么稀奇?”
“这不开窍的小子,情窦初开了。”穆龙轩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忍不住低低笑开了。
奇怪地看向穆龙轩,穆瑾之从没看穆龙轩笑得这么开怀,不禁好奇地问:“到底是什么稀奇,让你如此乐不可支?”
“等会儿你见了,定也会同朕一样,笑个不停。”穆龙轩搂紧穆瑾之的腰,又加快了速度,往穆京中最为繁华、奢靡的一条街道奔去,那里正在举行一年一度的花魁节。
☆、第28章花魁
今日穆京著名的花街柳巷,少了平日的纸醉金迷,虽然也是人头攒动,但每个人都规规矩矩地或站着或坐着,等待看台上的表演,不过这么规矩也可能是因为还是白天,未到夜晚隐秘享受的时刻。
穆龙轩直接带着穆瑾之来到二楼的包厢里,等下人上好了茶和各种民间有名的餐点,他便让服侍的人都退下了,等着看这穆京有名的花魁节。
眼前的一切对于穆瑾之来说都新鲜极了,他看着楼下高朋满座,有着各色各样的人,有手挥折扇扮风流的书生,有身戴佩剑的江湖人士,有衣着光鲜的世家贵公子,还有穿着普通的平民老百姓,每个人都紧紧盯着台上,似乎能盯出一朵花儿来,不由觉得有趣极了,转身问穆龙轩,“他们都在看什么,台上可还什么都没有。”
“一会儿就有了,这民间的表演虽比不得宫里的高雅,却也别有一番趣味,你近日一直劳累国宴之事,也该放松放松了。”说着,穆龙轩撩开穆瑾之的面纱,并拈起一块云片糕喂到穆瑾之嘴边,轻轻道,“这云片糕是穆京里最有名的王师傅做的,每日只卖十份,贵比黄金,你也尝尝看。”
就着穆龙轩的手吃下这块云片糕,穆瑾之慢慢品尝着味道,不由惊喜地看向穆龙轩,连连说道:“甜而不腻,还有一种淡淡的类似花香的清香味,吃着真是有趣。”
“喜欢朕就让那做糕点的师傅进宫,专门为你做。”穆龙轩说得轻松,穆瑾之却摇了摇头,“我并不是那么爱吃甜食,再说这东西在这里吃有味道,回宫可能就失了韵味,没这么美味了。”
穆瑾之这话本来只是有感而发,并无深意,却引来了穆龙轩的重视,因为穆龙轩感觉穆瑾之是在以糕点影射自己的人生,这让穆龙轩心生了警惕,决定以后要将穆瑾之看管得更严,绝不能让穆瑾之产生一点留恋外面世界的念想。既然是他的皇后,就该乖乖地待在皇宫里陪他。
当然这种心思只能放在心底深处,穆龙轩面上还是笑着回道:“随你,下次有机会再带你出来吃。”然而,他心里却想着: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很快,节目表演就开始了,而这些参选花魁的,有男有女,人们也见怪不怪,甚至对小倌们的表演投入了更多心神和期待,只因这几年穆京的男风随着穆龙轩与穆瑾之之事,是越发兴旺起来,很多人效仿穆龙轩,觉得赏玩男风,倒是极为风雅。
穆瑾之看着这些有趣创新的表演,不由觉得有趣极了,看得目不转睛,直到穆龙轩扯扯他的袖子,对他说:“好戏要上演了,带你去看场真正的好戏。”
想了想,穆瑾之回问:“核桃哥哥?”
笑眯眯地点点头,穆龙轩拉着穆瑾之走出包厢,来到一处房门外,却听屋内传来一个陌生又有点熟悉的声音,毕竟多年不见,雷啸的声音还是发生了一点改变,但不变的还是那种独特的粗犷、低沉,不好听,却极富男人味。
“你别怕我!我没有恶意!”雷啸的声音很大,听着就像在打雷,说话语气也根本不像没有恶意,反而像是要打人抢劫似的,惹得穆瑾之有些忍俊不禁,不由想起小时候雷啸也是这样,他第一次见雷啸,还差点吓哭,实在是雷啸长得太黑、太凶、太高大、太威猛,再加上战场上下来的人总带些血腥气,让人不得不怵,但后来相处之下,他才发现,雷啸其实是个很温柔善良的人,喜欢小动物,喜欢可爱的小东西,也很有爱心和耐心,一点都不像个武将,所以才会成为他童年的玩伴,称呼他为“核桃哥哥。”
对穆瑾之勾勾手指,穆龙轩在纸糊的门窗纸上戳了两个洞,并示意穆瑾之也过来看,结果一看之下,穆瑾之差点哈哈大笑起来,因为屋子里面正上演着比剧目还好笑的场景。
只见雷啸想要伸手安慰那个被他吓得满面泪痕、瑟瑟发抖的猫样漂亮少年,却一个不小心用力过度,将少年的衣服撕破了,然后他本就黑的脸似乎更黑了,拳头也紧紧捏了起来,好似是要打人,骇得少年竟生生一口气没提上来,吓晕了过去。
“喂!你怎么了?”雷啸吓得抱起软软倒在他怀里的少年就要往外冲,却刚踹开门就看到了门外偷窥的穆龙轩和穆瑾之,不禁惊讶地唤,“皇……”
“咳,在外无需多礼。”雷啸话未完,穆龙轩就打断了雷啸,还瞟了几眼被雷啸抱在怀里,显得愈发娇小可怜的少年。
可能用娇小可怜这种词形容男人不合适,但这青楼里的花魁候选人本来打扮得就有些雌雄莫辩,再加上这少年脸小、身子小,与极为高大健壮的雷啸比起来,瞬间就真的娇小可怜了,生生一出大猩猩抱着小白兔的滑稽场面。
“你准备将他抱哪儿去?今日他不是还要参加花魁节的评选么?”穆龙轩其实早就摸清楚一切,此时不过是故意这么问,果不其然雷啸脸上闪过一抹尴尬,可能是红着脸,但脸太黑看不出,只能从他磕磕巴巴的话语里,听出一丝害羞,“微臣……微臣把他吓晕了……准备……准备带他回府……看大夫。”
“扑哧!”穆瑾之实在忍不住笑了,而他一笑,立刻就引来了雷啸锐利的目光。
雷啸没认出穆瑾之来,见穆瑾之不像危险人物,便只是有些疑惑得多看了眼穆瑾之,就继续低头看着怀里白兔似的少年,他小心翼翼地为少年捋了捋额上的头发,并为少年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却发现手太粗糙,力道也太大,竟将少年白皙柔嫩的脸磨红了,引来了少年疼痛的一声嘤咛,然后少年醒了。
少年一醒就看到那张可怕的黑黑大脸近在咫尺,吓得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又晕过去,还是穆瑾之看不过眼,走上前说道:“别怕,雷啸他真的没有恶意。”
听到这样如泉水般悦耳的声音,少年转过头就看到一双温柔的眼,心里不禁放松了一下,但他还是怕雷啸,根本不敢看雷啸,只能垂着头小声说:“你……你快放我下来,我……我还要去表演节目。”众生朝拜
一听这话,雷啸立刻像是被烫到一样放开了手,却没想到手放得太急,竟将少年扔在了地上,少年疼得嗷嗷叫了一声,可怜兮兮地摸了摸屁股,却是敢怒不敢言,最后还是穆瑾之无奈地扶起了他,而雷啸早傻眼了,只能巴巴地看着少年走进房间、关上房门,将他关在了外面。
雷啸又想强闯进去,却被穆瑾之拦住了,穆瑾之唤了一声,“核桃哥哥,你不认得我了吗?”这才让雷啸看向他。
“瑾之公子?!”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穆瑾之,看得穆龙轩都吃醋了,雷啸这才吼了一声,吼得穆瑾之耳朵都快聋了,这才不好意思地抓抓后脑勺,憨憨笑道,“瑾之公子都长这么大了啊!我都没认出来呢!”
嘴角抽了抽,穆龙轩走上前揽住穆瑾之的腰,对还守在少年门口的雷啸招招手,命令道:“别看了,就你那傻样儿,还不随朕到前厅去,尽在这儿丢人现眼。”
“可是……”雷啸依依不舍地看了几眼少年的房门,最终还是拖着沉重的步子随穆龙轩离开了,让屋内的少年瞬间松了一口气,不知道惹上雷啸,是该哭还是该笑。
回到包厢,终于能继续安静看节目了,雷啸却是坐立不安,不停往外看,就怕错过了少年的表演,那副傻样看得穆龙轩暗暗发笑,故意问道:“刚刚那是你相好的?”
浑身一僵,雷啸的黑脸又红了,只是别人永远也不会看出来,但他那副扭捏害羞的神态还是直白地告诉了穆龙轩和穆瑾之答案,所以穆龙轩一边含住一颗穆瑾之剔掉籽喂过来的樱桃,一边半眯着眼睛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那人就是你想为之脱奴贱籍的人?”
闻言,雷啸脸上的表情变得肃穆起来,他认真地点点头,说道:“还请皇上看在微臣多年尽忠的份上,满足微臣这一个小小要求。”
说着,雷啸又要站起来跪下,却被穆龙轩制止住了,穆龙轩微闭上眼睛,没应也没拒,像是陷入了沉思,而穆瑾之则趁机问道:“核桃哥哥是怎么认识那人的?”
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雷啸又憨憨地笑了起来,解说道:“有次出任务受了伤,正巧被他救了……呵呵……呵呵……”
说着,雷啸似是想起什么,越笑越傻,直笑得穆瑾之也无奈地暗暗叹了口气,不由怀疑起雷啸是否真是穆龙轩口中那个以一抵百的超级猛将。
“够了,再笑!朕就不批你的请求了!”穆龙轩冷冷斜了一眼雷啸,见雷啸收了笑声,这才接着慢慢道,“要朕同意解除他的奴贱籍也不是不可以,朕甚至可以收他为义弟,让他风风光光进你府邸,成为你正式的将军夫人。”
穆龙轩话音刚落,就见雷啸的眼睛变得无比黑亮,直到穆龙轩说完,“只要这次武斗你胜过李存勖带来的人,阅兵仪式也不出任何差错,震慑住李存勖,立我国威!”
“微臣遵旨!”这次,雷啸真的跪在了穆龙轩面前,并连磕三个响头,郑重立下了军令状,“若微臣做不到,必提头来见!”
“嗯……所以近段时日,爱卿就别再来这等花街柳巷之地了,知道吗?再被人参了折子,朕也保不了你!”说到后来,穆龙轩漫不经心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等看到雷啸身形一僵,他又缓和了语气,淡淡道,“不过你放心,你的人,朕自会替你照顾好,今日朕带瑾之过来,就是为了替他赎身,将他带入宫中,但他日他出宫之时,是以什么身份,就全看你了。”
意味深长地看向雷啸,穆龙轩又含过一颗穆瑾之剔好的樱桃,然后拉着穆瑾之让穆瑾之坐他腿上,这才淡淡道:“起来吧!该看表演了。”
台下正是雷啸口中的少年,听楼下的介绍,原来花名叫“燕临”,燕有爱、好之意,临意为等待、到来,这名字听着雅,似乎是守候爱,其实在青楼之中也有深意,那就是随时等待与恩客燕好,告诉客人,只要有金银珠宝,就可得一夜。同时,也是为了提醒小倌自己,名字表面再雅,也抵不过藏在背后的肮脏污秽,一日为妓子,终生无脱离。
燕临弹得一手好琵琶,曲子穆瑾之不曾听过,应该是燕临所创,曲子一开始就大气磅礴,吸引住所有人心神,但随着曲子渐入佳境,曲调竟开始凄婉哀怨起来,仿佛一只有着自由心的鸟儿被捉入了笼中,它不停抗争,撞鸟笼撞到头破血流也不曾停止,但慢慢地,随着一次次失败,它终于放弃了,成为了被人豢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再无蓝天白云和万里翱翔的恣意,仅余悲哀的二字,活着。
不过是,活着罢了。
当这一曲落,穆瑾之的眼眶都不由有些发热,他不懂那个叫燕临的孩子经历过什么,却由衷地为他感到惋惜和心痛,明明还是个孩子,竟然能谱出这么沧桑的曲子,仿佛已看遍了人生百态,体味了一切世态炎凉。
而雷啸虽不懂音律,却因为懂燕临的心境,了解他的过去,也面露心疼之色,他想如果燕临进了他的府,做了他的人,他一定要把世间全部的快乐都捧到燕临面前,任燕临挑选,绝不再让燕临有机会弹出如此令人心痛的琵琶声。
这天的花魁节,燕临创造了一个奇迹,整整三万两黄金和一箱珍珠玛瑙,一个面蒙白纱有着一双温柔眼睛的男子为他赎了身,将他这个新出炉的花魁带走了。
那日的夜色很美,穆龙轩牵着穆瑾之,燕临在后面牵着马,身后还跟着人高马大的雷啸,一行四人漫步在穆京街头,一起去赏了花灯,放了孔明灯,最后安静地回到了皇宫。
就这样,穆国后宫又默默迎来了一位会弹琵琶的主子,据说是穆龙轩收的义弟,穆瑾之也待他极好,但一切都还是未知之数。
☆、第29章来访
七月份,穆京内外一片融融盛夏风光,皇宫里的夏荷开得热烈,偶尔一阵微风吹拂过来,荷叶在湖面上摇曳生姿,恰是皇宫里最美的一道风景。
此时,穆瑾之正侧卧在瑾玉阁阁楼上的贵妃榻上闭目养神,身后有人在为他扇凉风,前面跪着个宫女在为他剥荔枝,案台前几米开外则有一漂亮清秀的少年在为他弹琵琶和唱歌,琵琶声声声入耳,歌声也余音袅袅,仿佛能绕梁三日而不绝。
少年人正是几月前悄然入宫的燕临,现在该叫砚临了,改了一个字,名字里便少了那些风流的遐想,多了几分书卷气,恰是穆瑾之为他取的。
砚临的琵琶依旧悦耳动听,却在这短短几月里便不见了那种悲戚的绝望,浮现出勃勃的生机,让人听闻便心生愉悦。
一曲罢了,穆瑾之缓缓睁开眼睛,对砚临招招手,让砚临跪坐在他面前。
砚临很依赖穆瑾之,不由将头轻轻放在穆瑾之腿上,怯怯地问出了一直想问却没敢问的疑惑,“玉君殿下,那时为何救我?风尘中有那么多像我这样的人,为何独独救我出来?”
闻言,穆瑾之抬手轻轻一挥,阁楼里服侍的宫女太监就都有序地离开了,只留下穆瑾之和砚临两人独处。
抬手抚摸着砚临的头,穆瑾之并未欺骗砚临,说些好听的谎言,而是直接说道:“因为雷啸,雷啸是龙轩的左膀右臂,他却对你情有独钟,龙轩那日便是专门为了赎你而去,等此次国宴过后,可能还会为你们赐婚。”
惊讶地瞪大眼睛,砚临直起身看向穆瑾之,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像山一样高大、像熊一样健壮的男人,不由仍旧有些心悸,他是害怕那个男人的,虽然仔细想想男人也并未对他做什么,反而曾在青楼时保护过他,但男人那么凶恶,甚至还把他吓晕过,怎么想都无法长期相处吧……而且原来赎他回来,不过是皇帝为了笼络臣子忠心的手段罢了,他又想多了……
这般想着,砚临眼神又不由暗淡下去,这些在皇宫的时日让他忘却了青楼里受过的所有苦,回想起小时候家庭和睦,父母疼爱的日子,但终究只是奢望吧……
下巴蓦然被人抬了起来,砚临抬眸看去,却见穆瑾之的脸近在咫尺,穆瑾之的眼睛里也倒映着他的脸,让他不禁有些脸红。
“别胡思乱想,如果真的只是将你看做政治工具,本宫又何必把你当亲弟弟般看待,还将本宫与龙轩的孩子穆勋介绍给你认识,让他以后尊重你就好比尊重我。也许促使我们相遇的缘分是雷啸,但相处的情谊却与缘分的初始毫无相关,懂吗?”穆瑾之看砚临点点头,便放开砚临的下巴,躺回榻上,半眯着眼睛,轻轻道,“乏了,本宫歇一会儿,午后再练舞。”
“嗯。”应了一声,砚临便走到穆瑾之身后为穆瑾之扇起凉风,让穆瑾之能安睡,至于穆瑾之说的舞,他虽然不是第一次看了,却还是满怀期待,只因舞蹈着的穆瑾之,实在太美太美,美得好似随时都能乘风欲奔一般。
七月中旬,李存勖携皇后刘玉娘和韩淑妃在两路骑兵陪同下,载着满车满车的奇珍异宝,数位江湖高手以及一位据说是后唐天下第一美的歌舞伶人,来到了大穆,旗号打的是盟国交好,架势却十成十为挑衅,彰显他后唐天下无二的气势。
在李存勖到达穆京三日前,穆龙轩便已经收到了探子的飞鸽传书,一场令无数后来人津津乐道的两国比拼,也即将正式拉开序幕。
红毯铺地,鲜花开道,穆龙轩与穆瑾之携文武百官在城门外静静等候李存勖的到来,穆国所有人都神采奕奕,希望将穆国最团结、最完美的一面表现给别国人,这是一种骄傲,也是一种无形的威慑力。
这日的穆龙轩与穆瑾之也明显是经过一番妆扮的,穆龙轩一袭玄色为底绣着金色飞龙的曳地朝服,头戴金色帝冕,下面垂着十二条晶莹珠子串成的旒穗,两边则挂着绑着金玉红绳的充耳,双手背于身后,帝王气势尽显无余。
而穆瑾之则头戴凤冠,身穿与穆龙轩同色系的玄色底绣着金色飞凤的曳地长袍,款式绣工比穆龙轩稍稍繁琐,更显精致,衬得戴着面纱却依旧气质清绝的他,愈加夺人目光,恰似一株遗世独立的青竹。
当长长的仪仗队出现在眼前,穆龙轩侧头看了一眼穆瑾之,却见穆瑾之神色安然,气质高贵,不由伸手捏了下穆瑾之的手,轻声道:“有些热了吧?等回宫,让御厨为你做清风粥,再喝点冰镇酸梅汤,解解暑气。”默与犬逗
瞟了眼穆龙轩,穆瑾之见穆龙轩眼神里盛满了温柔,不禁心里一暖,回握了下穆龙轩的手,柔声道:“还好,不过这朝服真该改改了,盛夏时节还做得这般厚重,实在有些不合理。”
勾起唇一笑,穆龙轩不再说什么,而是放开穆瑾之的手,恢复了一派威严的帝王气势,穆瑾之也瞬间变回高贵清冷的男后。
仪仗队、骑兵都停了下来,随后从红毯上走过来李存勖和跟在他身后的两位美人,一位容色艳丽,眉宇间透着几分妖娆,一位更偏气质温婉,虽看穿着的颜色和衣服图案比另一位要低一等,但她行走之间反而更有大家闺秀之风,看着倒是有些稀奇。
发现穆瑾之似乎在观察李存勖的皇后和淑妃,穆龙轩不禁极轻地小声道:“其实韩淑妃才是李存勖的原配夫人,那刘皇后……呵,不过是个妾室罢了。”
穆龙轩的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鄙薄,明显就是瞧不起李存勖的这种让妾室高于原配的做法,“弃妻宠妾,哼!下了战场,坐上龙椅,李存勖这几年是越发昏庸无能了。”
闻言,穆瑾之看向已经快走到身前的李存勖三人,心中不禁顿时有些同情看起来落落大方的韩淑妃,暗暗不喜张扬艳丽的刘皇后,对李存勖也存了几分轻鄙,毕竟他已经习惯看穆龙轩这样专一、深情至性的男人,习惯一生一世一双人,对不仅三妻四妾,甚至还宠妾灭妻的男人,实在没有一丝好感。
“李兄可算来了,朕与玉君在此已守候多时,就等此刻相聚。”穆龙轩笑着走上前,与李存勖好一番你来我往的互相称赞,这才引领着李存勖走到穆瑾之身旁,介绍道:“这便是小弟的玉君,瑾之,叫声大哥,朕与李兄可是有过命的交情。”
穆瑾之淡淡一笑,不卑不亢地唤了一声,“李大哥。”
“贤弟无需多礼,今日初次相见,为兄也并未准备什么,就以这玉扳指作为见面礼,聊表一点心意。”李存勖说着从手上取下戴在大拇指上的翡翠玉扳指,送给了穆瑾之,而当穆瑾之低头,伸手准备接过时,他脸上的面纱就猛地被李存勖拉了下来。
“哈哈,原来贤弟生得这般模样,难怪穆老弟对你死心塌地,竟比朕的玉娘还要美上三分,难得,难得,只可惜是男子。”李存勖话到这里,他手里的面纱就被穆龙轩夺了过去。
穆龙轩皮笑肉不笑地半眯起眼睛,一边伸手重新为穆瑾之戴好面纱,一边说道,略带几分看不到的讥讽,“自然比不过大哥左拥右抱来得自在,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嘛!大哥说是不是这个理?”
“哈哈!说得太对了!就是这么回事!妾不如偷……”李存勖眼神暧昧地扫了一眼穆瑾之遮在厚厚衣领下的脖子,仿佛是要透过穆瑾之的朝服看到那样细嫩如白瓷的肌肤,有种隐晦的下//流,明显就是故意在拿穆龙轩的话,反击回去,直接用在穆龙轩的皇后身上,不管穆瑾之是不是男人,他喜不喜欢男人,这样调戏男人的伴侣,对穆龙轩的挑衅效果都是一样的。
果不其然,顿时,穆龙轩的眼神就凝聚起无比残虐的风暴,他本来想息事宁人,让两国维持住表面的平衡,但此番李存勖直接以穆瑾之来挑战他的底线,那么,他总有一天会让李存勖为今日所说的话、所用的眼神付出沉重的代价,不杀李存勖,他誓不为人!
而穆龙轩这么一说,李存勖还这么一笑,顿时刘皇后和韩淑妃的面色都有些阴沉下来,同时,穆瑾之的眼神也早在李存勖随意扯他面纱之时,变得极为冷然淡漠,一时间,两国之间的气氛,陷入冰冷的僵局,火药味从此刻就开始蔓延开来,直到李非言适时提醒道:“吉时已到,阅兵仪式即将开始,还请陛下、殿下、娘娘们移驾。”
李非言的话就像是一步台阶,瞬间所有人都顺着台阶走了下来,脸上均褪去了阴沉的脸色,换上了言笑晏晏的一副表情,仿佛适才的对峙互讽从不曾存在过,两国真的是邦交极好的兄弟盟国。
那么接下来,就看雷啸的了。穆龙轩要用这场阅兵式,立国威,慑敌国,涨军心,最后只等某一天拿下胆敢冒犯穆瑾之的李存勖。
敢侮辱他的心肝宝贝,就要有留下小命的觉悟。
☆、第30章阅兵
郊外军营,一万守卫京畿的精兵正站在烈日骄阳下,翘首以待两国国君的检阅,看阵仗,此次阅兵式应该是以阵法为主。
待雷啸等来穆龙轩一行人,他领着全军一万精兵齐齐跪地相迎,高呼万岁的声音响彻天际,军心整齐之气势,让人为之叹为观止。
穆龙轩本着客人为先的礼仪,让李存勖先行步上阅兵的高台,为了以示尊重,他让李存勖及其皇后贵妃坐在左手边,而他与穆瑾之则随后落坐在右手边。
等所有人都安坐好,穆龙轩拿起放在台子上的令牌潇洒地扔出去,太监总管王如是立刻一扬拂尘,高声道:“阅兵式,现在开始!”
王如是话音刚落,号角声便肃穆响起,早已走到高高瞭望台上的雷啸,挥一挥手中两面小旗,原本呈四四方方队形的军队便开始迅速转换队形,其气势恰如《孙子兵法》中提到的那样,“疾如风,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霆。”
偃月阵,军队呈弧形状,形如弯月一轮。侧翼极为强大,有长戟近攻、盾牌守卫、弓箭远攻,月牙内侧凹陷处,看似薄弱,实则凶险暗藏;方圆阵,将军立于阵中心,外围兵力层层布防,长戟、长枪、弓箭、盾牌在外,移动的机动兵在内,防御严密,敌军难以找到突破口。
之后,在雷啸的指挥下,军队又变幻出一路纵队的长蛇阵、多路纵队的衡轭阵,以及形如转动车轮的车悬阵,队形变换中,整个军营只听到沉稳的脚步声,整整一万人却丝毫不乱,脚步声整齐划一,走而不慢,跑而不急,每个人都极为熟悉自己的位置,配合十分默契,过程中不曾出现一丝一毫的错误,让人看着看着,不由惊在心底,恐惧在细想后。
等阵法阅兵式结束后,雷啸双旗一挥一收,号角声再度响起,不过这一次是鸣金收兵,一万精兵迅速恢复成最原始的方方正正矩形状,静候下一步命令。
士兵们银色的铠甲在太阳照射下,反射出一层耀目的光芒,让人仿佛能亲身感受到军队的骇人气势。毫无疑问,这是一支让人望而生畏的强大军队。
雷啸慢慢走下高台,直接走到阅兵台前,双手高高举起双旗,单膝跪下,扬声道:“微臣雷啸参见吾皇、李唐皇。”
“平身。”
穆龙轩刚让雷啸起来,李存勖就直接走上前,夺过雷啸手中的旗子,一边在手中把玩,一边大笑着说,“雷将军这一手,可真让本王刮目相看,这让本王想起当年与后梁一战,将军以一敌百的英勇事迹,今次朕也带了一名军中猛将,改日还请将军好好教导教导他,毕竟他人还年轻,不比将军经验丰富。”
雷啸看了一眼穆龙轩,这才不卑不亢地答道:“教导不敢,仅论切磋技艺的话,下臣却之不恭。”
“哈哈,好!好!好!”连说三个好,李存勖将旗子还给雷啸,并走回椅子上坐下,对端坐原地侧头与穆瑾之低声说着悄悄话的穆龙轩说道,“赶了这么久的路,又看了这么会儿阅兵式,本王及皇后淑妃都累了,不如回驿站行宫吧?游览穆国之事,也不急于一时。”
闻言,穆龙轩这才像是刚刚听到李存勖在对他说话一般,故意恍然大悟道:“大哥所言极是,是小弟疏忽了。来人,摆驾玉宁行宫。”
等亲自将李存勖一行人送到玉宁行宫,穆龙轩走前诚挚邀请道:“明晚本王与皇后在皇宫设宴,为大哥接风洗尘,还请大哥赏光。”
“那是自然!”李存勖笑着有礼有节地回答着,眼中却闪过一缕阴冷的暗光,明显也不过是与穆龙轩虚与委蛇罢了,他心里在想什么,除了他自己,暂时无人能知。
拉着穆瑾之一同坐进回宫的轿子,穆龙轩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他紧紧握着穆瑾之的手,用力之大,导致指尖都有点泛白,还是穆瑾之一声轻轻的呼痛让他恢复了清醒。
回过神来,穆龙轩立刻松开手,却发现穆瑾之的手已经被他捏得有些发红泛紫了,不由又是懊恼,又是心疼。他轻轻地握着穆瑾之的手放到唇边亲一亲、吹一吹,怜惜地问:“朕弄疼你了吧?”
摇摇头,穆瑾之抽回手,为穆龙轩取下重重的帝冕,并顺手将脸上闷得发热的面纱扯下来,这才伸出双手抱住穆龙轩的脑袋,让穆龙轩能将头倚靠在他怀里。
这个姿势不是很舒服,于是穆龙轩往旁边挪了挪,直接将头放到了穆瑾之腿上,并用双臂紧紧搂住穆瑾之的腰,这才微微闭上眼睛,享受地感受着穆瑾之用手轻轻为他按捏太阳穴的舒适。
情绪终于缓缓纾解开,穆龙轩摸索着拉住穆瑾之的手,然后放到他的心口处,让穆瑾之能感受到他的心跳,享受着当下无声胜有声的温馨气氛。
回宫的路上,穆瑾之与穆龙轩都一言未发,但他们都明了对方的心情,也都知道该怎么让对方安下心来。此时,那些李存勖的挑衅、被触犯的愤怒,在此刻都变得不再重要,只因身边人还在,又何必浪费相处的时间去想那些凡尘俗事。
然而,穆龙轩回到皇宫还是发了好一通脾气,他将几个心腹召集起来,狠狠骂了一顿,骂得所有人灰头土脸,最后只得以性命担保此次宴会上的文斗武斗都定会大败李存勖,这才稍稍平息穆龙轩的怒火,得以安全地离开御书房。
几个大臣相继离开后,穆龙轩想起之前李存勖扯下穆瑾之面纱那一幕,心里又是一阵火起,站起来就踹倒了一边摆放着的红木椅子,吓得所有太监宫婢都跪倒在地,不敢发出丝毫声音,只得以头抵地,暗暗期待穆龙轩赶紧离开,莫要拿他们这些奴才出气才好。
而就在这时,所有人的救星出现了,只听小太监高声传唤道:“皇后玉君殿下驾到。”
随后,穆瑾之便踩着轻快的步伐走了进来,但见穆瑾之已经褪下朝服,换了一袭轻便飘逸的青衣,行走之间,步步生风,衣袂翩飞、腰带飞舞,显得特别潇洒好看,而他的头发也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头上再没有那些繁复的头饰,只剩一根青翠欲滴的发簪,看起来大方又不失明丽活泼,恰似夏日里一阵沁凉的风,不仅缓解了御书房的沉重气氛,还给穆龙轩带去一丝轻松快意,瞬间就化解了穆龙轩浓浓的怒火,让穆龙轩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笑意。
穆龙轩一边自如地任穆瑾之牵住他的手,将他往御书房外面带,一边柔声问:“怎么过来了?不是说今早累了,想好好休息会儿么?”
“是啊!这不是想等你一起,结果你用了午膳就不见人影,总等你不来,只得本宫亲自来寻你。怎么,不欢迎么?”穆瑾之说着,顿住了脚步,微微嘟了嘟唇,还瞟了一眼穆龙轩,神情之间难得的有几分平时少见的可爱,倒是让穆龙轩觉得有些新鲜,不由笑着问,“你这是怎么了?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似的。”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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