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哈德良也不再说什么,而是低声吩咐道:“你先在帐篷里呆着吧,外面都在收拾,收拾好了我进来叫你。”等到萧瑜答应了便掀帘走了出去。
出来后,站在一边的伊兹立马过去问:“团长,怎么样,萧怎么说?”
哈德良仍然是一脸面无表情,斜睨了眼前一脸八卦又担忧的伊兹,干巴巴地说道:“萧说只是在商队里认识的,不算朋友。”
“那就行了!”伊兹重重的拍了下手,一脸眉飞色舞,“只要不是情敌就好,小安提只能是团长你一个人的,就算那只是个孩子都不行!”忽然伊兹又卡了声,皱紧眉头,左手托肘右手摸着下巴,“可如果仅仅是一般朋友的话,萧为什么要给对方挡刀挡箭呢?”
闻言,哈德良一怔,眸中有片刻的迷茫。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伊兹忽然变了脸色,一脸的怒其不争,摇着头老气横秋地说道:“团长,就算道路是艰辛的,但是我相信你,你是一个骑士,对待萧要像对待你的骑士誓词一样坚定。”说着抬手重重拍了拍哈德良的肩膀,伊兹一脸遗憾地走开了。
留下哈德良在原地,不确定地想着:萧似乎从来没为我挡过什么?
第9章身份
不久,帐篷外便传来马匹的嘶鸣声,大剑、硬锤、战斧等等武器碰撞所发出的声音。萧瑜正将自己的几柄匕首和弯刀系在腰带上,帐帘被掀开,哈德良走了进来,告诉他骑士团已收拾完毕,准备启程。
外面,骑士们一个个套上头盔,身手利落地翻身上马,穿在链甲外的白色罩袍上印着一朵蔷薇,背后巨大的披风上也画着一朵,二十几人的队伍,排列得整整齐齐,在阳光的照射下,有一种森然的锋利和窒息感。
萧瑜拒绝了哈德良的搀扶,忍着背部和大腿的痛感爬上马鞍。身侧,莱特驱马走近,问道:“怎么样?”
“还行。”萧瑜只点点头,不再多言。
队伍很快开拔,副团长威廉在前面下令,四人一组的小队陆续驾马走向沙漠。金黄色的沙漠犹如一块展开的纯净画布,拉长的骑士队伍在上面留下一串马蹄印,一阵风吹过后,人和马留下的痕迹又被黄沙掩埋。
出了沙漠,黄沙漫天的景象便不再,偶尔有着小片绿洲的情形让骑士们松了口气,所有人都顶着一身的沙土,迫不及待地到邻近城市好好梳洗一番。
在轻松无比的氛围下,有些骑士甚至哼起了歌,调子悲伤哀婉,却备受骑士们的喜爱。萧瑜从来没有跟着骑士们一起唱,仅仅是觉得调子好听,然而莱特一听,便转过头看向萧瑜:“知道这首歌的故事么?”
萧瑜还不及回答,另一侧哈德良就抢先开口:“我对萧说过。”
萧瑜闻言点头,哈德良曾经试图让他唱歌,便向他介绍了好几支有着凄美爱情故事的歌,想打动他,只不过萧瑜对于音乐的鉴赏力实在是一般,只能纯粹欣赏这些歌曲的调子,但绝不开口,为此哈德良沮丧了好久。
这首歌背后的故事是一对情人的爱情故事,男子是骑士,在新婚的第二天受到征召,离家前去前线战斗,而女子则每日走出城外,遥望前方一望无际的沙漠,日复一日地等待心爱男子的到来。
一年,两年,五年过去了,男子一直没有回来,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亡,然而女子却坚信男子会回来,最后,女子收拾了行李,独自走进了茫茫的沙漠。
当然,故事中夹杂着十字军与萨拉森人的敌对和对骑士应召前去战斗的高度颂扬。
沉默了许久,莱特缓缓开口道:“那名男子死在了十字军和萨拉森人的战场上……天主教徒和穆斯林之间的仇恨,并不仅仅是宗教。”
萧瑜轻笑了一声,反问道:“你认为什么是宗教?”
莱特一怔,思索了片刻,回道:“宗教是信仰。耶稣教人爱与友善待人,这是天主教的基本教义。宗教让人团结在一起,只要在战争中竖起真十字架,战士们就被激发士气,悍不畏死,这是因为他们坚信上帝的保佑。”
萧瑜仍笑了一下,轻描淡写地说道:“‘不可荒宴醉酒;不可好色邪荡;不可争竞嫉妒。总要披戴主耶稣基督,不要为肉体安排,去放纵私欲。’这些行为仅仅是苦修者才能做到。十字军为何东征?说到底只是因为利益的冲突。拜占庭的求助正好给了乌尔班二世转移与诸侯矛盾的借口,而十字军到耶路撒冷做了什么?1这是爱?这是友善待人?”
“天主教称他们是异教徒。”莱特回道。
“上帝教人爱与宽容,对异教徒却是赶尽杀绝的态度,天主教徒和穆斯林在本质上有何不同?确切地说,在都是“人”这一层面上有何不同?仅仅因为信仰的差别而彼此仇恨,彼此杀戮?”
“不仅仅是信仰的问题。因为信仰的不同而造成的矛盾已经蔓延了许多年,更现实的却是国家之间的矛盾。而那些参加东征队伍的士兵们,在教廷的传播下相信杀死异教徒可以登上天国。”
“所以宗教在这里只是一个引人杀戮的借口。”
“萧!”旁边哈德良闻言低声警告了一声,“我知道你不屑于天主教的论断,但是在外面,至少要注意你的言行,骑士团内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你所说的话的。”
萧瑜转头朝哈德良耸了耸肩,语气轻快地说:“你知道的,哈德良,我从来不怕什么狂热教徒,不过,若说我是异端的话,其实你也不差。”
“人的虔诚与否,救赎与否,其实只在于内心,而非通过屠杀异教徒。”莱特在一边轻轻叹道。
“sofide。2”一声低喃消散在萧瑜唇边。
两人对视一眼,忽地都大声笑了出来。
之后的路程变得轻松多了,伊兹驾马上前,兴致高昂地与萧瑜说些这几年出任务期间所碰到的种种有趣事件,莱特似乎在刚才的一番谈话中拉近了与萧瑜的距离,也偶尔加入到他们的谈话中,而哈德良则在一边无奈地看着这几人说笑,只待几人说得过分才出声提醒。
待到中午,骑士团顺利到达了阿斯卡隆城下。高大的城墙厚重无比,城内高耸的各式建筑从城墙的凹处显示出来,站在城墙下的人需高高仰头才能将上方一队站岗的持矛士兵看得清楚,哨塔高耸着,挂着几个牛角长号,一名士兵正从哨塔上下去——这一切都显示了阿斯卡隆固若金汤的城防。
骑士团缴纳了几个第纳尔,便顺利地进入了阿斯卡隆。
往前行驶了一段路,哈德良勒住马,让威廉将骑士们就地解散,傍晚在城内的常规驻地集合。骑士们进城后便显得兴奋焦躁,一听完威廉的吩咐,便欢呼着四散了,留下伊兹、威廉、法罗斯、埃德加和亨利下马站在一边。
伊兹费力地将层层包裹在身上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布料解开,长长地呼了口气,有些沙哑的声音顿时从隔着陶罐般瓮声瓮气变得清脆:“这些沙子可真要命,我好不容易保养回来的皮肤估计又变糟糕了。”
亨利正解开背在身后的长弓,将包在一起的箭支从黑色的布料中拿出来放进箭囊,闻言回过头调笑着说道:“伊兹你天天跟着骑士团风餐露宿的,不出几年,你绝对能成为一个满脸皱纹皮肤粗糙的老太太。”
话音刚落,伊兹便大步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手抓起被亨利提在手中的长弓。脱手的一瞬间,亨利脸色大变,忙上前试图抢回自己的武器,然而伊兹很快往后跳了几步站到危险距离外。
伊兹将长弓横在身前,两手分开握着弓片,右脚提起抵在弓把上,高抬着下巴,眯着眼看前面急得满头是汗的亨利:“你再说一遍?”
“别激动别激动别激动!伊兹,好伊兹,亲爱的伊兹,你小心!这是紫杉的啊!”亨利举起双手,语气满是可怜,“伊兹,这是我年迈的母亲在我前来耶路撒冷前给我的,你忍心将这满怀着一位母亲深深爱意的信物给毁坏吗?哦,亲爱的伊兹,我知道,你一直是个善良的姑娘!”说到后面,亨利几乎是咏起了贵族式咏叹调。
威廉在一边默默抚额,埃德加则明哲保身,当没看见前面对峙的一幕,哈德良仍旧是一副面无表情,只是萧瑜从他隐隐抽搐的嘴角发现他也不是像他表现出来那么平静的。
终于,威廉看亨利的宝贝英格兰长弓就快被伊兹给毁了,才看不下去地出来打圆场:“亨利,若是看到你现在如此对待女士,你的礼仪老师绝对会从墓地里爬上来的。”当然,对亨利的批评不能少,然后,他转头语重心长地对仍保持着抬腿姿势抵着弓把做势要劈断亨利长弓的伊兹,“伊兹,你也不是不知道亨利一向嘴贱,你每次都用他的长弓威胁他,有哪次你是真正下了手的?”
亨利简直热泪盈眶,朝威廉猛地点点头:“对对对,伊兹是最善良的姑娘,也是最年轻的姑娘,不管过多及我们亲爱的伊兹都是十八岁。”
伊兹只是斜了眼威廉,对他劝说无动于衷,尽管她不会真的把这张亨利最为看重的长弓给掰断,但也不打算轻易饶过他的出口无状,所以她只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哼了一声对亨利抬了抬下巴:“继续,说伊兹最年轻,说上一百遍或许我会考虑把你的宝贝还给你。”
亨利一口气岔在了嗓子里:“……”
一边的威廉:“……”
“伊兹。”萧瑜看不下去了,抬手抚着额头气若游丝地唤到。旁边还有个莱特在一边忍笑忍得痛苦,肩膀抖动的频率已经显而易见了,而哈德良已经转过了头装没看见这两人,埃德加和法罗斯则稍微移动了身子拉开与这两人的距离,若是再放任下去保不齐伊兹还能做出什么更出格的来。
听萧瑜叫她,伊兹终于大发慈悲地将长弓扔向亨利,亨利忙上前一步接住,然后以逃命般的速度抄起马背上的行李和箭囊往街头跑去了,只给众人留下一个快速消失的背影。
威廉:“……”
“算这臭小子跑得快。”伊兹拍了拍手,望着亨利的背影嫌弃地说道。
众人一致地无视了伊兹意犹未尽的表情。莱特平静了下来,只是脸上还残留着努力憋笑而涌上面颊的红晕,他平静了下表情,向萧瑜说道:“我得去找人给我父亲带口信,那我们便在这里分手吧,这一路谢谢你的照顾,”然后他转向哈德良、威廉等四人,“还有谢谢你们。”
“嗯,一路平安。”萧瑜点点头。
哈德良四人则一脸正色着摇摇头,表示不算什么。
转身之际,莱特又顿了一下,转身面向哈德良:“金蔷薇骑士团有意愿去圣城么?在那里你们会有更多的机会被雇佣,或者你们可以选择效忠某位贵族。”
“哈,贵族!”伊兹一脸受不了的表情。
威廉则摇摇头:“我们暂时还没有效忠哪位贵族的打算,下一步去哪儿已经确定了,不过还是谢过你的建议。”
埃德加上前揽过莱特的肩膀:“虽说我不打算冒犯你的隐私,不过我总觉得你的身份不简单,你说这话就更加坚定了我的想法。”
莱特迟疑了一下,随后像是下定某种决心般用有力的声音说道:“其实,我的名字是鲍德温,不过莱特也可以算是我的名字,这是由我母亲给我取的小名,她希望我能成为一个真正的骑士。3”
“鲍德温?!”埃德加忽然惊声尖叫了起来,震惊地放开还揽在少年肩上的手,瞪大了双眼看着他,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是我所理解的那个鲍德温吧?”威廉、伊兹和哈德良也惊讶地看着莱特,等待他的回答,而萧瑜则完全僵住了。
莱特点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1萧瑜这里指的是1099年十字军攻下耶路撒冷后进行了大屠杀2“sofide”拉丁语的“因信称义”,16世纪宗教改革路德宗的核心思想。
3鲍德温的祖父富尔克五世是法国贵族,安茹伯爵,所以耶路撒冷皇室是具有法国贵族血统的,蠢作者不会法语,所以这里算是一个bug吧,法语中的“骑士”跟“莱特”的发音完全不相似,各位还请见谅,当作是英语的“knight”的谐音吧,毕竟此时英格兰是亨利二世治下的金雀花王朝,富尔克与英格兰王室有联姻,耶路撒冷王室与金雀花和卡佩王朝都有亲缘关系。
第10章巴德
等到莱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埃德加还是保持着之前的动作一动不动,而萧瑜在一开始的震惊后便冷静了下来。
萧瑜没想到自己不但见了之后崛起的萨拉丁,还和年仅七八岁的骑士国王鲍德温一路逃离沙漠强盗的追捕,自己还救了他。不过想到这位英年早逝的国王,萧瑜脑中忽然响起一阵尖锐的警告声:这位年仅二十四岁便死亡的国王有着以中世纪的医术水平和卫生条件来说绝对治疗不了的麻风病!
或许出于对对方才能和胸怀的欣赏,抑或是出于对他英年早逝的遗憾,萧瑜心中忽然涌上一股急切感,催促着他赶上前面的少年,看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若是有需要的话给他提个醒。鲍德温这个有着独特骑士魅力的人对于萧瑜来说是一个有些特殊的存在,现在猛然间发现自己竟然与还年少的国王有所交集,这让他无论如何不能在一边冷静地看着对方受那可怕的疾病折磨。
“萧,怎么了?”一旁的哈德良见萧瑜仍紧紧盯着莱特消失的方向,轻轻拍了拍萧瑜的肩。
伊兹用着做梦般的声音回道:“估计也是被震懵了,话说鲍德温是王储吧,是吧是吧?我记得他说他是遭人追杀而混进商队的。”想到这里,伊兹忽然双眼一亮,无比自信地打了一个响指,语气确定无比,“所以这是一出宫廷权利倾轧的戏码,弱小的王子被设计远走从而落入陷阱,最后王子意志坚定聪慧异常,还是违了那些陷害者的意愿安全回到了耶路撒冷。好一出励志艰辛的奥德修斯回国记!埃德加,赶紧拿我的笔来,我要把这个故事记下来卖给吟游诗人!快!”仅仅片刻的时间,伊兹便完成了从疑惑、确定、恍然大悟到几乎癫狂般抓着头发大喊大叫几个过程的转变。
埃德加手忙脚乱地从行李中翻出一张泛黄的羊皮卷和一支鹅毛笔,急切地双手递给她。
威廉在一边无力抚额。
萧瑜像是刚惊醒过来,转过头用急切的声音对哈德良说了句:“抱歉,你先去交接任务,我有事先走一步,之后在骑士团驻地汇合。”还没说完,萧瑜便疾步向莱特消失的方向走去。
身后,哈德良有些麻木地看着少年急匆匆走开的身影,此刻他的手仍保持着抬起放在少年肩上的姿势,犹如被定住了一般,显得有些滑稽搞笑。一边的威廉见状稍显无奈地安慰道:“哈德良,萧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只是在那方面不太开窍而已。”
“我知道。”哈德良收回了手,紧紧攥住垂在身侧,垂至耳际的长发散落下来,将哈德良低垂的眼睛遮住,让人看不到他真正的表情,“只是我还是会有一些期待。他一直拒绝别人的靠近,我捂了三年才把这孩子捂热……”
低沉的呢喃声在消失在一旁传来的嘈杂声中……
城内街道宽阔而规律,身边来来往往的有普通基督徒,佩戴着大剑或是盾牌和长矛的骑士、士兵,也有用各色长衫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穆斯林女性,更有穿戴着金饰衣着鲜亮的穆斯林商人。急切间萧瑜几次与路人相撞,最后终于在另一条街道口停了下来。
无他,只是萧瑜见到了他追着的少年被一名穿着白色罩袍,胸口绣有红色十字的骑士堵在了路边,那身后还跟着两名同样装束的骑士。周围的行人似是不愿惹上什么麻烦,目不斜视地疾步走过。蓦地,萧瑜心中忽然涌上一股哭笑不得的感觉:似乎这位少年王储很容易招惹麻烦,而且这次,貌似招惹的人来头不小,毕竟白底红字的罩袍已经明显地在向其他人宣称自己是圣殿骑士了。
似乎是少年说了什么,那名一直与他对峙着的骑士忽然扭曲了脸,上前一步提起少年的衣领,在少年耳边凶狠地说着什么。少年使劲抓住衣领处的手,皱紧了眉头,脸上是愤怒和痛苦交杂的表情。
萧瑜快步上前,想将少年从骑士手中解救出来。然而还没靠近,他便听到对面传来一声急切的喝斥声:“住手!”
萧瑜循声望去,见到一个身材高大,穿着蓝色罩袍、胸口印有黑色十字的青年,那青年有一头蜷曲的黑发,两道粗长的剑眉给人硬朗的感觉,此时他皱着眉头,薄唇紧抿,眯起细长的眼睛望着眼前骑士抓着少年衣领的一幕,一股森冷的气息从那微显凌厉的眼中散出,几乎让那三名直面他眼神的骑士动弹不得。
中间的骑士闻言下意识地松了手,莱特立刻后退了一步,抓着领子粗粗地喘着气,抬头,望向青年方向,咳嗽着唤到:“巴德。”
被唤为巴德的青年向莱特点点头,然后慢慢走向那三名圣殿骑士,口中吐着冰冷的语句:“谦恭,正直,怜悯,英勇,公正,牺牲,荣誉,灵魂!强敌当前,不畏不惧,果敢忠义,无愧上帝,忠耿正直,宁死不屈,保护弱者,无违天理!”
巴德说得很慢,走的也很慢,他的脚步像是踏着他所说骑士誓词的节奏,待到最后一字落下,他停下脚步,缓缓从腰间抽出佩剑,双手紧握剑柄,两腿分开齐肩宽,做出战斗的姿势,脸色平静地看着那三名随着巴德嘴里骑士誓词的说出而脸色越发苍白的骑士:“圣殿骑士团的战士们,你们手中的这柄剑已经开始对准自己的同胞,对准弱者了吗?!”最后几个字巴德几乎是厉喝出声。
“我以骑士的名义,向你提出决斗。抽出你的佩剑吧。”
先前揪住莱特衣领的圣殿骑士此时已经面无血色了,拉姆拉的巴德,伊贝林男爵贝里昂的次子,他没道理不认识,而对方出色的战斗技巧在王国境内也是无人不知,他忽然感觉到手中的大剑变得无比沉重,僵硬的手几乎握不住剑柄。然而下一刻,属于骑士的骄傲让他重新振作起来,深深地呼吸了几口,跨步上前,直接面对巴德。
此时,街道上两人周围已经空出了半径三十英尺的圆,莱特和其他两位骑士也退出了两人决斗范围。莱特转头见到萧瑜也在,便走到了他的身边,和他并肩看着场中的情况。
似乎是明白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那名圣殿骑士每一击都用尽了全力,反观巴德,从一开始就是一派游刃有余的轻松表情。反手抽出被对方压制住的大剑,他迅速地转身,在对方撤力不及而向前栽去的时候刺向对方手臂,很快,对方的左臂便渗出了血。
之后便是一面倒的凌虐。等到巴德收回大剑,站在一边低头看着对方的时候,那名圣殿骑士已经满身都是伤口,站都站不起来,巴德缓缓擦着剑,冰冷地说道:“如果下次再被我撞见圣殿骑士欺凌弱小,我不介意替你们大团长伯特兰来教训你们。”
说完巴德便向莱特走了过去。
圈外站着围观整场决斗的两名圣殿骑士赶紧上前,将同伴搀扶起来,费劲地驾着他的手臂将他抬走,很快消失在街角。
巴德走到莱特身前,右手握拳轻触左肩,低下头,做出行礼的姿势:“殿下。”
莱特矜持地向巴德点头回道:“巴德。”
像是一瞬间完成了某种仪式,打完招呼后的两人都放松了下来。巴德转头像站在一边的萧瑜问好,待莱特将二人互相介绍后,他又重新问莱特:“殿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正出使埃及?”
“护卫队中出了叛徒,我们刚出开罗便被人追杀,贾德为了掩护我引开了他们,而我则独自往回赶。另外,追杀我的人是萨拉森人。”说到最后,莱特脸色很难看。
巴德闻言也明白了莱特所担心的地方,回道:“努尔丁最近没什么大的动作……若是王国内真有与他勾结的人,安条克形势堪忧,我们必须将这人尽快找出来。”
“嗯,所以回去之后我会立刻向父亲汇报,之前在埃及听闻你到阿斯卡隆训练城防军的消息,我便在萧和他的骑士团护送下赶来这里,回圣城的路上便麻烦你护送了。”莱特说。
巴德闻言转向萧瑜,同样以右手抵肩的姿势诚挚地说道,“我以父亲伊贝林男爵的身份向您的善举表示感谢,若是以后您有什么需求,可以到伊贝林的男爵府或是拉姆拉我的府邸找我。”
莱特这会儿也将注意力再次放在了萧瑜身上,以萧瑜冷漠的性格,他不像是那种临别伤感所以追上来道别的人。
萧瑜没有说什么,只是拉起莱特的手,在他和巴德疑惑的目光中,抬手狠狠地扭了一下。
“嘶——”莱特痛得扭曲了整张脸,本能地抽回了自己的手,眼中也泛出了生理性的泪水,张着嘴一脸控诉地看着眼前的少年。见少年还是有痛觉的,萧瑜心下一松,眼中隐藏着的某种急切情绪终于消散,忍不住微笑起来。
一边的巴德似乎被萧瑜的大胆行径惊住了,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萧瑜,后者一脸的淡然和无辜,面对着少年眼泪汪汪的表情,垂在一边的手似乎再次蠢蠢欲动。
萧瑜放下手,语气淡淡地说道:“没事了,只是来确保你身体健康。”
“什么?”莱特难以理解萧瑜为了确保自己的身体健康为什么要扭自己的手背,他对此可是一点防备都没有,“你总不会以为我会失去痛觉吧?”
萧瑜耸耸肩,语气轻快地说道:“谁知道呢。”见少年有些不在意,便正了脸色,郑重地向少年说道,“莱特,你知道麻风病吧?我见过得这种病的人,有的身上布满斑块,皮肤溃烂,有的只能躺在床上,有的甚至脸部腐烂地看不清哪里是眼睛哪里是鼻子。”
莱特皱紧了眉头,疑惑地问道:“王国内也针对这种病人的治疗所,我虽然没看见过他们的发病情况,却也知道这种病传染程度很高。为什么你会跟我说这个?”
萧瑜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将双手放在莱特的肩上,语气认真地说:“我知道你是王子,在生活方面都有挺多的讲究,不需要我担心什么,只不过作为……朋友……”萧瑜忽然顿住了,对于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词汇显得有些怔愣,不过他还是很快反应过来了,将这个词略过,“还是请你注意自己的健康。”
萧瑜的眼神透着一股坚定,即便莱特仍有些疑惑对方为何要跟他说这些,他还是眨了眨眼,应了一声:“好。”
阳光下,少年乳白色的细腻肌肤散发着细碎的光芒,低垂的睫毛也轻微地跳动着,眼中溢满了温暖细碎的波光,那是对面前少年对自己关心的谢意。
“殿下,”身边的巴德出声,打破了两人之间凝滞的气氛。对于年少的王子有个朋友,他还是很欣慰的,只不过必要的提醒还是应该的,见两人都转过头,巴德继续开口道:“如果殿下不介意的话请在阿斯卡隆休息一晚,明天我便能率人将您送出城前往圣城。”
“好。”
莱特对萧瑜很感激,也很想让他与自己一起回到圣城,作为王国的第一顺位继承者,任命一名皇家骑士的资格还是有的,更何况萧瑜的实力很高,足以担任皇家骑士,只是既然金蔷薇骑士团没有去圣城的意愿,看样子伊兹又对贵族没什么好感,他便不再开口请他们过去。而且,他也有另外的打算。
与萧瑜分别后,巴德便引着莱特走回自己的住所。
那是当地一名男爵提供给巴德的住所,门前摆放着许多从拜占庭运输过来的植物,红色与橙色的果实装饰在绿色的细长叶片中。门前几名穿着丝绸长袍的穆斯林少女见两人进来掩嘴吃吃地笑着,一边总管模样的人上来,接过巴德递过来的披风和大剑。
“巴德,萧瑜所在的金蔷薇骑士团你知道么?”将裹在身上的披风和行李都交给总管后,莱特坐上一边的椅子,左手托肘,右手抵住下巴,向巴德问道。
“金蔷薇?”巴德很惊讶,“萧瑜竟然是金蔷薇的成员么?”
“怎么?”
“金蔷薇骑士团这几年在王国和摩苏尔的边境比较活跃,他们接的任务很杂,有护送商队,也有肃清沙漠强盗的,并且受雇参加过多次的攻城战,总的来说,他们的任务完成率很高。”
莱特闻言没再说什么,只不过曲起的食指敲击在旁边小几上的缓慢节奏表明他在思索着什么。在巴德以为他不会出声说什么的时候,少年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算了……先多多关注下这个骑士团的动向吧,另外,还请你将骑士团主要成员的资料搜集起来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说明:中世纪的决斗其实是需要一方死亡才算是结束的,这里巴德没有将人杀死,只是教训对方,没有到必须将对方杀死的地步,所以还请诸位见谅。
另外,伊贝林男爵贝里昂次子的名字同样是鲍德温,拉姆拉的鲍德温,只不过为了和男主莱特,也就是鲍德温四世区分开,我将他的名字设定成了巴德。
第11章塔勒
两年后。
塔勒。
一片黄色的沙地,这不是沙漠,却比沙漠更加糟糕,一览无余的平坦沙地很容易让别人察觉到自己躲藏的地方。远处,是矗立在高处的塔勒城堡,在炽热耀眼的太阳照射下,厚实的城墙显得斑驳不堪,因为常年暴露在风沙的肆虐之下,城墙上的黄土已经有了密密麻麻的细缝,部分城墙的外墙已经剥落。值得庆幸的是城墙不止一层,否则以这种侵蚀程度,不用塞尔柱人来进攻,便能自己倒塌了。
“该死,那些萨拉森人怎么还没来?”亨利抬手重重抹了一下额头,恼怒地抱怨道,他手中紧紧捏着的长弓早已经沾满了汗水。长时间地暴晒在太阳下,亨利暴露在外的皮肤已经开始变红,迫使他不得不用披风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萧瑜看了他一眼,小心地将围住自己脸部的面巾向上提了提,小声说道:“再等等吧,估计不会太久,他们行军的时间有些长,应该快到这里了。”
一边的伊兹几乎是整个身子蜷缩在了身前巨大岩石的阴影下,以躲避毒辣的太阳。见旁边两人还暴晒在阳光下,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将手中镶着拇指大小红宝石的双手大剑放在一边,拧开水囊喝了口水,然后看向身后同样被晒得几乎脱水的五十多名金蔷薇骑士。
所有人都保持着笔挺的背部,套着带有护鼻的金属头盔,紧握手中武器,右手或硬头锤,或大剑,或战斧,盖住左半边身子的则是被划上各种武器痕迹的圆盾或鸢盾,盾面同样绘着与骑士们罩袍和披风上一致的金色蔷薇。
“伊兹,威廉说的是以旗号作为进攻信号吧?”萧瑜转头像巨石阴影下说道。
“一点左右,挥旗三次。”
此次骑士团受安条克波西蒙德公爵的委托,突袭从阿勒颇取道塔勒城南下前往拉姆的200人左右的近卫军——这是努尔丁手下的一支精英队伍,而塔勒城前不久刚被努尔丁手下大将沙贾攻下,从此城南下可以绕过一片沙漠。
哈德良和萧瑜都一致主张用打了就跑的战术,毕竟自己一方只有一百人左右,而对方的人数是己方的两倍,若是正面突击,骑士团便可以团灭了。因此骑士团便将士兵分为两队,一队由哈德良和威廉、埃德加领导,在近卫军去往塔勒的必经之道上埋伏偷袭,而萧瑜、伊兹和亨利则带领着另一队骑士,在塔勒城附近埋伏,在近卫军到达塔勒城下的时候做最后一击。
当然,最重要的是做好隐藏,突袭后尽快撤退,尽管从哈德良搜集到的消息来看,塔勒城守将沙贾与近卫军统领的关系一直是隐隐做对的关系,若是对方被突袭了沙贾不一定会出城援助,但萧瑜不敢去赌那一半沙贾不出兵的可能。
“来了!”身边忽然传来一声低呼,萧瑜顺着亨利所指的方向向远处望去。果然,一队队着黑色铠甲的萨拉森队伍从远处地平线上缓缓出现,精壮的马上是一个个穿着黑色劲装的穆斯林战士,左边走着的是持有长矛和弓箭的步兵。整支队伍慢慢出现在视野中,马蹄踏在沙地上的声音从远处传过来,只是微显凌乱的阵型和众人身上并不明显的狼狈,让人分辨出这支队伍并不如表面上那么悠闲,特别是行走着的步兵,有几人已经是摇晃着快要倒下,另外一些人身上各处均有刀剑的伤口。
“什么时候出去?”亨利在一边问道,右手神经质地摩擦着弓把——那是他紧张时候下意识的动作。
萧瑜转头望向高耸的塔勒城堡,此时城中教堂的钟声开始慢慢响起来。
转过头,穆斯林队伍的东方,一张绘有金色蔷薇的旗帜在岩石后缓缓地挥动了三次。
“咚——咚——咚——”
“诸位听令——”所有人都握紧了武器,左手狠狠揪着缰绳。
“前进!”
萧瑜大喊出声,勒紧缰绳狠踢马腹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身后的骑士迅速跟上,整齐的马蹄声从骑士团藏身之处响彻天际。
“冲啊——”长时间的等待让骑士们早已经焦躁不已,此时听到前进的命令都迫不及待地大喊着往前冲,手中的武器高高举起,望向前面萨拉森人的目光像是一个月没吃肉食的凶狼。
马蹄铁撞击地面的声音很快传到穆斯林的耳中,很快,他们也看见了正向他们冲锋而来的骑士队伍。此刻的近卫军只有一百人左右,从阿勒颇出发沿途断断续续的突袭让他们神经绷紧到了极致,损失了将近一半的人。而突袭的队伍每次都是袭击完很快就撤得没影,他们前去追击却被对方巧妙地甩开——对方明显比他们更加熟悉这条路上的地形。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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