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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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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瑜摇了摇头,他和莱特的情谊在阿斯卡隆便也结束了,莱特回耶路撒冷当他的王储,而他则跟着金蔷薇骑士团四处做任务,除了从偶尔碰到的商队口中了解到耶路撒冷的繁华和那些人对现任耶路撒冷王阿马尔里克的几句评价外倒是没有得到什么其他的消息,更何况是王储的。

“他怎么了?”刚问完这句话,脑中什么东西忽然一闪而过,萧瑜试着去细想,却乱糟糟的根本摸不到什么头绪。

巴德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些许沉重和遗憾:“两个月前,殿下他……确诊了患有麻风病。我记得你在阿斯卡隆的时候便提醒过殿下小心这种传染病。”

是了!还是孩子的时候鲍德温便得了麻风病!萧瑜脑中的混乱思绪一瞬间如抽丝剥茧般被快速理清。具体的时间萧瑜已经记不清,所以在阿斯卡隆的时候他只是提前给少年示了警,让他小心麻风病,只是看来这种预警并没有什么效果。

此时萧瑜不知道该做何表示,便沉默着没有出声。当时的他为何特意提醒莱特,这肯定会让巴德有所怀疑,说他知道莱特以后会患这种病?不,这种说法还不如不解释。

“他怎么发现的?”半晌,萧瑜有些低沉的声音打破了两人间沉滞的气氛。

巴德右手无意识地抬起,随意地搭在了系在皮质腰带上的大剑剑柄,那上面的红色宝石表面被切割成光滑的八角形,在两侧灯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几束散碎的光芒。

“两个月前他被烛台上的尖刺刺伤,血流了一地,却没有任何痛觉,那时候他站在烛台前站了很久,然后很平静地告诉了他的老师。后来,皇后让宫廷医师给他检查……”巴德停了一下,艰涩地吐出了最后一句话,“检查结果,殿下确实患有麻风病。”

萧瑜注意到巴德所说的少年“站了很久”这四个字,垂在身侧弯曲着的食指微微地抽搐了一下,他没有转头,只是直直地盯着前方街道上行走的人影,那些以一定节奏往前走着的人影忽然在视野里扭曲,然后慢慢变得模糊,犹如所有颜色的水彩都倾倒在同一块画布上,红色,黄色,蓝色,黑色……各种颜色彼此交织着,跳动着,让人困倦晕眩。

这种感觉我明白的,我明白的。萧瑜低下了眼,心里默默地说道。

片刻后,萧瑜重新开口:“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刚确诊的时候国王和皇后四处找医生对他进行救治,可是都没有什么效果。一个月前,他把自己关在了房间,谁也不让进,送饭菜进去的侍女说他只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茜贝拉公主进去陪他他也没反应……”巴德回道。

两人沉默着穿过了一条巷子,在一间旅馆前停了下来。此时旅馆大厅点着许多明亮的蜡烛,一张张桌子边都坐满了人,大家边吃边谈笑,气氛热烈而轻快。

静默着站在门边的两人与这欢快热闹的场景格格不入,不免让人侧目。

萧瑜忽然开口,打破了两人间凝固的气氛:“你什么时候回耶路撒冷?”

巴德很快明白过来,回道:“今天只是在这里落脚,明早起来便往圣城赶。”

“那我明天早上来找你,跟你一起去耶路撒冷。”萧瑜点头,“我先回旅馆休息,明天见。”说完便径自离开了。

马拉城城内的街道简单明了,几条主干道互相交错,行人转过几条巷子便能走回主干道。萧瑜保持着不变的节奏行走在主干道上,心中却隐隐涌上烦躁的感觉。在听到巴德说那孩子将自己没有痛觉的情况平静地告诉自己老师的时候,他的内心忽然有一丝揪心的疼——这种感觉让他有些陌生。之后他又在没跟哈德良商量的情况下决定跟巴德前往圣城见那孩子——这种迫切想要见到那个孩子的想法在他脑海中越来越清晰,让他难以忽视。

算了,萧瑜摇摇头,把盘踞在脑中的混乱情绪甩开,快步走回了旅馆。

回道旅馆,萧瑜正准备回道自己房间的时候,想起自己做了那样的决定,应该向哈德良说一声,毕竟他是骑士团的团长,擅自离队总得通过他的同意。

站在哈德良的房间门前,萧瑜扣了扣门,很快木质的雕花门便被里面的人打开了。

“萧?”哈德良披着一件松散的丝绸长袍,只在腰间系了一条细长的黑色长绳,因为开门的动作胸膛处大片的蜜色皮肤露了出来。

歪头示意萧瑜进来,哈德良很是随意地问道:“晚饭吃了吗?我这儿还有些旅馆老板刚送上来的饭菜,你要是没吃的话可以一起。”

眼前桌面上摆上了几盘肉食和蔬菜,刷上酱料的烤羊肉泛着金黄的色泽,而旁边几盘萧瑜叫不出的青色蔬菜中则零碎地点缀着一些鲜红的辣椒,让人看着便食欲大开。

萧瑜摇了摇头,他没什么胃口。

见哈德良坐在了桌子旁边抬头看他,萧瑜斟酌着开口:“哈德良,我需要离开一段时间。明天早上我会出发去圣城。”

哈德良正细心地割下一片羊肉,闻言惊讶地抬起头,直直望进萧瑜的眼中:“离开得这么急?刚刚才下的决定么?”

“嗯,是莱特的原因。”

“两年前那个孩子?”哈德良微微眯起了眼,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他抓起旁边的毛巾擦了擦手,抬起修长的右腿架在左腿上,同时双手交叠置于膝盖处——这动作只有在哈德良极度认真的时候才会做出。

萧瑜有些疑惑于哈德良的慎重,却还是如实回道:“那孩子患上了麻风病,我想去见见他。”

哈德良似乎没有想到得到的回答竟然是这个,他惊讶地挑起了眉。两年前见时那孩子还是个稳重却充满生机的少年,没想到仅在两年间他便罹患了这种可怕的病症。若是萧瑜出于对待朋友的情谊而前去探望对方,哈德良也不好说什么。于是,他没再多问什么,同意了萧瑜明早离开的要求。

“代我向那个孩子问好。”在萧瑜转身之际,哈德良开口。

在这个时代,只要患上了麻风病便逃不开被关的结局,那少年比一般人幸运的便是他是王储。而考虑到现任耶路撒冷王阿马尔里克只有鲍德温一个男性继承人,他有很大的可能仍会继承王位——当然会在的黎波里伯爵雷蒙德三世的摄政之下。

“好。”萧瑜轻声回道,便开门走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萧瑜便收拾了行李驾马到了巴德所在的旅馆,后者已经坐在旅馆大厅吃着早餐。早餐后,两人便轻装从简上路了,两人都想尽快到达耶路撒冷。

马拉城。

埃德加刚到房间门口,便见到亨利在走廊里来来回回地走着,神色带着某种下定决心献祭般的悲怆,嘴里还在低声说着什么。

待凝神听清楚了亨利嘴中念叨着的是什么,埃德加好笑地靠在门边看着对方的动作,抬起手,将手中剩下的一小块黑面包塞在了嘴里。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呐~”埃德加语气中带着惋惜,然而亨利抬头了才发现他嘴角还带着某种让他一看就忍不住想一箭射过去的笑容。

“别在一边说风凉话,赶紧帮我想想怎么让萧消气,就这一个晚上我就已经心惊胆战到睡不着了,我可情愿他当场就整我,总好过一声不响啊!这太恐怖了!”说到最后一句,亨利扭曲着脸,抓狂地扯着自己的头发,高扬尖锐的语调几乎要刺破埃德加的耳膜。

“闭嘴!”埃德加简直要被亨利的尖叫声给惊出心脏病,他脸色铁青地出声喝到。

“萧今早已经出了城,团长说他去了耶路撒冷,放心吧,最近你安全了。”丢下一句话,埃德加便进房关了房门。

“什么?”身后亨利一脸呆滞地望着埃德加房间紧闭的房门,片刻后,他忽然反应过来埃德加说了什么,瞬间眼睛大亮,咧嘴笑了起来。

去往耶路撒冷的路上,萧瑜显得有些沉默,对于那少年的惋惜和心疼犹如附骨之疽般狠狠地扎根,每一次心跳都引起一阵痛入骨髓的心悸,他自己都分不清这是出于对于历史上的麻风国王的欣赏还是因为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少年的心理。

似乎是对于鲍德温和眼前少年的关系有了什么猜测,巴德在一路上不着痕迹地引导着与萧瑜之间的话题。于是萧瑜知道了两年前少年与他分别后便一直在收集金蔷薇骑士团的资料;知道了少年逃过埃及的陷阱后回到耶路撒冷面对的是怎样艰难的局面:因为出使埃及的任务失败而遭到王国内诸多心思莫测的贵族的指责、面对少年的阴谋陆陆续续地出现,却总是抓不到幕后主使……知道了少年回到王国后学习许多希腊课程和阿拉伯课程;还知道了少年开始跟着国王阿马尔里克开始接触政事,而且根据他老师的说法,少年处理政事的手段老练周到,让国王骄傲不已……

听着巴德缓缓讲述那位必将在后续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少年的事迹,萧瑜脑中浮现出了对方充满朝气却沉稳冷静的形象。

“果然是鲍德温四世……”疾驰中萧瑜低声的叹息消散在嘴边。

五天后,两人终于到达了耶路撒冷城下。

作者有话要说:补充:1历史上鲍德温四世是在玩闹中被老师提尔的威廉发现没有痛觉的,本文对于鲍德温的设定是早熟,不是爱玩的熊孩子,所以与真实情况有所出入。

2本文涉及到耶路撒冷风俗习惯等方面的描写参考了西蒙·蒙蒂菲奥里的《耶路撒冷三千年》,大家如果对圣城历史感兴趣的话也可以去看看哟~

第15章再见

耶路撒冷是叙利亚这块地区的明珠,这不仅体现在宗教层面上,也体现在城市繁荣的程度上。从雅法门进来,走在耶路撒冷的街道上,可以明显感觉到,与其他沙漠城市的荒芜不同,这里到处都是珠宝、丝绸,全身裹着黑色长袍、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走过去的是犹太人,下巴有着长长的胡子并戴着高帽子的是亚美尼亚和格鲁吉人,在路边摆着摊子高声叫卖着水果的是穆斯林……

有的人踩着悠闲的步伐在街道上行走着,有的人划着十字向城中央走去——这些是去往苦伤路和圣墓教堂朝拜的基督徒,街道两边的老人或躺或坐,神情麻木地望着街道中央来来去去的行人们。

妇女们在脸上画着浓厚的妆容,为那本就立体的轮廓添上几丝妩媚——当然,在公共场所,她们都是需要戴着面纱的。她们所穿的贴身长袍或是在领口和袖口绘有金线的长外套与欧洲一般平民女性明显不同——前者更加鲜亮,更加美丽。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间混杂着许许多多配有大剑或长枪的骑士们——他们大部分刚从欧洲达到圣城,街道上偶尔驶过一队队维护内城秩序的巡逻队。他们有的穿着白色罩袍,胸前绘有红色十字,配着同样图案的鸢盾——那是圣殿骑士,有的穿着黑色的罩袍,上面绣着白色的十字——那些是医院骑士,另外的一些则大部分穿着蓝色罩袍——那是效忠于王室的骑士……

萧瑜并不是第一次来到耶路撒冷,然而每一次的到来,都能让他感叹于圣城作为犹太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圣地的魅力所在。萧瑜的右手从后面被撞了一下,那是一个戴着标志性帽子的犹太人小孩。

他快速地跑过去,忽然又停了下来,意识到自己撞到了人,忙转过头小声地说了一声对不起,没等萧瑜反应过来,他便穿过街道中间的喷水池跑进了一座会堂内——拱门上方刻着一颗大卫之星,而从门外往里面望去,能轻易看到祭台上正燃烧着新鲜橄榄油的枝状灯台上明亮的火焰。

犹太会堂对于萧瑜来说总充满着某种神秘主义的气息,让他有种生理上的抵触,然而犹太人对于托拉纯粹的坚守,却让他从心底带上一种敬服。

会堂内传来一声声空旷而带着节奏感的声音缓缓响起,萧瑜仔细分辨了一下,正是希伯来语。

“啊!最贞洁纯净的世界之城,

我从遥远的西方向你遥望,为你叹息。

啊!要是我有鹰的翅膀,我会飞向你,

用我那涟涟泪水润湿你的土地。”

一边的巴德见萧瑜凝神听着会堂内传出的朗诵声,便轻声开口解释道,他的声线平滑而圆润,在刻意掌握的节奏下带着某种神圣般的感觉。

说完,巴德侧过头看了萧瑜一眼:“这是三十年前从伊比利亚来到耶路撒冷的诗人犹大·哈列维所写的诗歌,传闻他在走进耶路撒冷的城门时被战马践踏致死。后来朗诵哈列维的诗歌成为了犹太会堂礼拜仪式的一部分。1”

“用我那涟涟泪水润湿你的土地……”萧瑜望着会堂内的礼拜场景,低吟声散在嘴角。

巴德带着萧瑜穿过几条街道,向皇宫走去,路上,陆续有人上来与他打招呼,并与他谈些封地、王国内政策、埃及政局等话题,巴德也一一应付过去。

皇宫位于内城西部,在作为圣城标志的圣墓大教堂和大主教区附近,离雅法门并不远,很快他们便到达了皇宫。

从外面看去,国王和皇后用来会见群臣的宫殿群豪华庄严,融汇了一些罗马、拜占庭以及黎凡特本地的建筑风格——圆形的拱门、希腊式的立柱、粗大的柱顶以及绘有精美图案的彩绘玻璃窗。2由巴德带着的萧瑜很快便通过了侍卫检查走进了皇宫。

一路穿过明朗宽敞的走廊和种植着许多稀有植物的庭院,视野所及是华丽的手织地毯——那上面绘有圣母玛利亚的图像,有大理石建造的墙壁以及平滑规则的马赛克地板。

皇宫中穿行而过的侍女们穿着鲜艳的丝质长袍,如海藻般柔顺蜷曲的头发散落在后背,而腰部、胸前以及层层叠叠的帽子上,都挂着精致而小巧的银饰,见到巴德带着一名少年进来,都好奇地侧眼偷偷地望着他,眼中满是笑意。

待走到一间宫殿的大门前,一队身着白色长袍的仆人正从里面端着盘子出来,盘中还放着新鲜的肉食以及蔬菜水果。

巴德上前拦住了走在最前面的仆从,皱着眉头问道:“殿下还是不吃吗?”

仆从躬身,脸上尽是忧愁,闻言摇了摇头:“殿下只喝了一点水,其他的怎么也不肯吃。”

“殿下情绪怎样?”

仆从抬起了头,略微有些疑惑地看了巴德一眼,然后将视线移到了沉默着跟在他身后的萧瑜,轻声说道:“还是没什么明显的情绪,下人们怎么劝说都没有反应,一直沉默着。”

巴德挥了挥手示意仆从们下去,然后推开了宫殿的铁质大门,转身对萧瑜说道:“进去吧,他应该会高兴你来圣城看他的。”

萧瑜轻声应了一声,便抬脚走了进去。

走进宫殿内便是一条长廊,尽头立着一扇刻绘着复杂图样的铁门,正对着铁门的中间,立着一座铜塑雕像,那是一名骑士骑在马上进行战斗的形象,马的前蹄高高地踢起,稳稳坐在马背上的骑士丝毫不受影响,神情肃然地直视前方,手中的大剑也被他抬起,正是往前劈下的姿势。

走廊两边燃着一整排的蜡烛,将黑暗的长廊照亮,然而那穿过宫殿大门的风还是将蜡烛上燃烧的火焰吹得摇晃了几下,在地面上投射出一阵晃动的昏黄光影。

高达十五多英尺的天花板上绘着华丽的湿壁画,带着教堂的静穆感,而两侧仅仅透过几束阳光的窗户上则是带有马赛克的彩绘玻璃,那上面同样绘有圣经中的诸多人物。

走廊内脚步回荡的声音清晰可闻,萧瑜很快走到了尽头的大门前,抬手推门,门很轻易便被推开了。

房间内如同门外走廊上一般,没有丝毫阳光照射进来,拱形的窗边,厚厚的黑色帷幕被拉上,房间内唯一的光源是放置在房门正前方桌上的烛灯。房间很宽敞,靠近窗户的一边摆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正放着走到一半的象棋,左侧同样摆放着的桌上,则叠着几本黑色封皮的书,书的旁边则是插着几根带有带色绒毛的枝条。

少年正背对着萧瑜坐在桌边。

萧瑜发现少年的身形比之两年前拉长了不少,虽然那时候的他同样比十来岁的孩子要更加高大,然而套在少年身上的衣服比之前要宽松得多,可以明显感觉到少年消瘦了许多,少年瘦削的双肩垮塌着,隐隐散发着一种消极的情绪波动。

听到开门声,少年没有任何反应,待到萧瑜踩着缓慢的步伐走到少年身后,他才似有所感般动了动,微微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我说了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少年略微有些变粗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中荡起回声,带着墙壁嗡嗡的震动。

“如果你真的坚持的话。”停下了脚步,萧瑜低下头。

少年身前的书桌上,一本书正摊开着,边角已经泛黄的纸张看上去脆弱无比,似乎随意一翻便能碎裂,而右下角清晰地印着一条折痕。

萧瑜看向纸张中央画着的图片,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画面中是一个全身包裹着绷带,仅仅露出一双眼睛的人,右臂裸露,上面红色的斑点醒目而密集,旁边则围着几名带有黑色骨装翅膀和尖形耳朵的人形,着几个人形中间,还画有几副骨架,这幅图下方,还写着几行蝌蚪般的字——萧瑜只知道那是阿拉伯文。

听到萧瑜的声音,少年猛地转过头,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呆滞地望着萧瑜。

萧瑜勾了勾唇角,轻声唤道:“莱特。”

少年似乎还是没有反应过来,手无意识地抓紧了一边的鹅毛笔,笔头划过书页,在图片上划下一道黑色的长线。

“很惊讶么?”萧瑜挑了挑眉,此刻带着惊讶的少年不复刚才的死寂般的低沉,略微瞪大的双眼让萧瑜看到了仍旧属于少年的孩子气。

莱特从那句问话中回过神来,低头见自己手中的笔在书上画出了一道长线,微微顿了一下,然后,不动声色地放回了鹅毛笔,抬手将手中的书合上。

“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也知道这件事了。”少年仍保持着合书的姿势,没有转身面对身后的萧瑜,忽然间又陷入到刚才的情绪中去,周边散发着低沉的气息。

“你知道么,这几天我都在看麻风病相关的书籍,至今没有看到治愈的病例。”

萧瑜不想给少年什么不切实际的希望,却也不想少年沉浸在绝望的情绪中,他接口:“以现在的医术,麻风病治愈的可能性并不大。”

“我知道。”少年点头,“萨拉森人说,麻风病是上帝给罪恶之人的惩罚……我每天向上帝忏悔,却没有任何的用处……我患上这种病是因为我的罪恶么?”最后一句话,少年是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的。

萧瑜走到少年左边,将手搭上少年的肩膀,用力让少年转过身与他面对面,两人几乎到了鼻尖相对的距离,萧瑜低声说道:“莱特,你知道的,我并不信仰上帝,若说罪恶的话,我早就已经患上这种病了。这与上帝没有关系,你只要积极配合御医治疗便可,若是耶路撒冷的医生无法治疗,那么就找穆斯林或者犹太人的医生——总会有希望的。”

少年摇摇头,他低垂了双眼,避开了萧瑜的视线,只专心地盯着地上的某一点,然后语气轻忽地说:“尽管如此,治愈的可能性还是不大不是吗?三年后,或许只是三个月后,我就会全身腐烂,然后被送进治疗所接受圣拉撒路骑士团3的人护理,尽管如此,我还是会死去,最后甚至因为腐烂的尸体无法保存而被扔进玛米拉墓地或是地狱谷的埋尸坑。”

少年忽然抬起头,用着嘲讽的语气说道,“你知道这让我想到什么吗?这让我想到耶路撒冷,所谓的圣城,本身就是一个大墓地4。或许,我能被埋葬在这里也算是幸事一件。”

萧瑜没有反驳,他收回手,转过身走到了左边的桌边坐下,侧头看向少年,“能和我下盘象棋吗?”

莱特怔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起身走到了桌子的另一边,将棋盘中间的棋子归位。

“事实上,我可以在二十步之内将你打败。”少年神色平静,语气中没有任何的情绪,只是平淡地复述着事实,又似乎是给眼前的对手提醒。

作者有话要说:1犹大·哈列维确有其人,朗诵其诗歌仍旧是犹太会堂仪式的一部分——参考西蒙?蒙蒂菲奥里《耶路撒冷三千年》2建筑风格介绍参考《耶路撒冷三千年》

3网上资料:圣拉撒路(stzar)是《圣经新约》中的人物,病重而死,耶稣对着他的坟墓大声呼喊:【拉撒路出来】。【那死人就出来了,手脚裹着布,脸上包着手巾。耶稣对他们说,解开,叫他走】。拉撒路显然处于假死状态,医学界就将假死现象称为拉撒路现象【zarphenonon】。这段记录中没说拉撒路得了什么病,后人根据他满身裹着布和毛巾,认为他死于麻风病,于是圣拉撒路成了麻风病人的主保圣人。圣拉撒路骑士团成员大多是麻风病人,据说在战场上,该骑士团成员不戴头盔,他们脸上的麻风痕迹令人恐怖,以此来震慑敌人。该骑士团还负责对圣城的麻风病人进行治疗。

4“耶路撒冷是个大墓地”——出自《耶路撒冷三千年》

第16章苦伤路

少年的棋风诡异而凌厉,一步步的试探之后猛然转换了进攻策略,在萧瑜未及反应之时便切断了他所有的退路。棋盘中央,黑色棋子一方用皇后和车将白色国王的棋子逼在了死角。

“将军。”棋子落在棋盘上,发生清脆的声响。少年抬头看了萧瑜一眼,后者面色没有任何变化,只是自顾盯着棋盘中的形势。

“你知道么,象棋中我最喜欢的便是皇后。”说着,萧瑜抬手捡起莱特所持的黑色皇后,放在手中仔仔细细地摩挲着,“因为它是整个棋盘中行动最自由的。”

“看,在棋盘上,你就是国王,皇后是你手中的武器,帮你攻下对方,也负责保护身为国王的你,而如何使用皇后这一武器,同样在于你。”萧瑜抬手拉过少年的右手,将棋子放在了他的手中,“莱特,巴德在来圣城的路上告诉我,你协助国王处理政事的能力有目共睹,你是作为王位继承人而培养的,我想,你应该懂得如何使用皇后这枚棋子。”

“一个有着‘麻风病’的国王,麻风王?”尽管握住了手中的棋子,少年还是扯出了一个讽刺的角度。

萧瑜不予置评,他想表达的已经表达清楚了,其他的,在这里并没有办法说清楚。他站起身,收拾起棋盘中的棋子,语气平淡地说道:“明天可以陪我出去逛一逛耶路撒冷么?”

莱特皱起了眉,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萧瑜抬手止住了对方的话:“请仔细思考一下吧,明天我会向你说一个‘麻风王’的故事,不,那不是故事,而是真实的人和事。在那之后,我不会再向你劝说什么。”

“什么?”听到“麻风王”三个字的瞬间,莱特呆了一瞬,大脑有着片刻的空白。待反应过来想问些什么,萧瑜已经转过身往门口走去了。

“明天我会在皇宫门口等你。”萧瑜走出了房间,只留下这句话在空旷的房间中回荡。

从走廊中的黑暗中走出,门外的太阳已经有些西斜,萧瑜抬头看了看仍带着红色光芒的圆形,轻声叹了口气。

“殿下怎么样?”大门外,守在一边的巴德见萧瑜出来,上前略带忧虑地问道。

萧瑜摇摇头:“我不可能一进去就将他说服。他若是坚持自己的想法,没有人能够改变,我相信他没那么脆弱,仅仅因为麻风病便一蹶不振,只不过他需要一个人引导,明天我会再试试。”

“希望如此。”巴德说完,便带着萧瑜离开了皇宫,安排他住在自己位于耶路撒冷的府邸。

萧瑜离开后,莱特一直保持着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姿势,所有思绪似乎都已经离他远去。直到敲门声将他惊醒。

“殿下,晚餐已经准备好,请您吃些东西吧,至少请喝一些水。”门外侍从长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已经习惯门内没有任何反应的仆从轻轻推开了门,见房内的王储坐在摆放着象棋棋盘的桌边。他低下头让身后跟随的仆从们上前收拾,将各式餐盘放在桌子上。

侍从长见少年王储一如往常般的神情便忧愁地皱起了眉,正打算开口如往常般劝说他好歹吃一点东西,然而在下一秒,他便惊讶地看到少年王储抬手在一边的盆中洗了手,然后拿起刀叉开始进食。

周围一圈的仆从都有些傻眼,将近一个月的服侍让他们早就习惯了只有在他们口干舌燥的劝说下才会动一点饭菜的少年的性格,然而这次少年竟然主动吃起了晚餐——这几乎让他们惊讶地打翻手中端着的东西。

很快,整个皇宫都知道了鲍德温王子在进餐方面恢复了正常。大公主茜贝拉在宫殿中听到下人如此议论的时候匆匆跑向了弟弟所在的宫殿,留下身后一阵首饰摇晃碰撞的声音。

推开门,茜贝拉见到此前一直消沉的弟弟坐在书桌前安静地看着书,此刻的房间已经不复之前的黑暗阴沉——窗边的黑色帷幕已经被拉开,窗外西斜的太阳穿过窗户投射下一片光束,在地上打出红色的光影,有一束阳光甚至打在了桌前坐着的少年身上,给对方清晰分明的脸部轮廓糊出一圈光晕。少年周身,阴郁的气息已经散去,反而在红色阳光的照耀下显出些微的朝气和温和。

听到开门的声音,少年抬起头,见到茜贝拉呆站在门口的身影,朝对方点点头:“茜贝拉。”

闻言,茜贝拉忽然有些无措,鼻尖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这个与自己同母所生的弟弟是她除父亲外的唯一依靠,虽然自己比他要大,但是很多时候反而是身为弟弟的鲍德温照顾她这个姐姐。两个月前的诊断如同晴空霹雳般让茜贝拉全身冰冷呆愣在原地,半天才找回自己的知觉。

那一刻她只知道自己在离开了深爱自己的母亲后很快又会失去这个比自己小,却比已经能够承担起责任的弟弟。前一个月,鲍德温虽然没有表现出对她的抗拒,但是他消沉的情绪却比任何恶言恶语伤害得她更深。那一个月中,她情愿鲍德温能够大喊大叫,能够生气,能够将自己的情绪发泄出来,而不是把一切都憋在心中不让任何人靠近。与此同时,她也对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气恼伤心,痛苦地想着为何自己不会医术,若是自己是个医生,或许还能够针对现在的局面做些什么,而不至于让自己的弟弟如此的绝望。

“你还好吗?”茜贝拉小心翼翼地问道,之前她问的所有关于他病情的问题都没有得到回答,只不过现在茜贝拉已经不在意以前怎么样了,她迫切地想知道弟弟主动进食是否说明他开始从这件事情中恢复过来。

“若你说病情的话,你自己也明白的,若是说我的情绪的话——”鲍德温停了一下,朝一边归置好摆放在棋盘上的棋子看去,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角度,“我想试着让这件事情过去。”

“鲍德温……”眼眶一热,茜贝拉忍不住掉下眼泪,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

晚餐后,听闻鲍德温王子已经主动进食消息的国王和皇后特意招来了仆从问话。

“晚餐前巴德殿下带着一个少年进宫,他和殿下单独在房间里呆了一段时间。”仆从如此说道。

“是那名少年的原因?”国王疑惑地扭着浓眉疑惑地问道。

“应该是,王子殿下在那名少年走后便主动吃了晚餐。”仆从恭敬地回答。

——————————

第二日,萧瑜在早上九点左右来到了皇宫门前,抬眼便见莱特已经站在了门口。

少年没有穿着昨天的那一身白色亚麻长袍,而是一身蓝色的长袍。用来织就长袍的布料中掺了些金线,使得整件长袍在太阳下反射出一丝丝金色的光芒,显得高贵而华丽。贴身的剪裁和流畅的线条恰到好处地凸显出少年颀长的身材,与少年精致的五官结合在一起,便让周围经过的行人纷纷有意无意地侧目。

萧瑜和少年会合后便随意地沿着一条街道走着。一路上,少年显得欲言又止,萧瑜清楚地知道对方对于自己昨天所说的“麻风王”一定有着极大的好奇心,但是他不打算现在就说。

不知不觉间莱特便被萧瑜带着走,他发现对方似乎在特意绕路,见他沉默着不解释,他便也不再纠结什么,只跟在对方身后走着。

第3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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