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威廉忽然停了下来,他低低地叹了口气,从萧瑜的角度能够看到,这位沉静睿智的老人此刻眼中染上了一种悲伤的情绪。
“我作为提尔主教,可以给这孩子洗礼,也可以教给这个孩子我所拥有的所有知识,只是面对他的病症,却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便是给这孩子找一些麻风病相关的书籍,试图在里面找一些治疗办法——结果显而易见。”
此时,两人话题的主角似乎察觉到了投在他身上的视线,放下手中的书本抬头向两人站立的方向看过来,见自己的老师和萧瑜都齐齐看着他,先是一愣,然后他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向两人点点头。
萧瑜和威廉都牵起嘴角回了一个笑容。
“这是我最骄傲的孩子,也是我最让我感到心疼和无力的。”耳边,老者的轻叹渐渐地消散,似乎从来没有存在过。
静默了片刻,老者忽然转过头看着萧瑜,原本显得浑浊的双眼此刻锐利无比,嘴角的法令纹被拉直,脸上是严肃的神情,他直直地盯着眼前的少年:“莱特的性格一直很倔犟,自从知道自己患上那种病之后便一直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拒绝所有人的靠近,即便是我和茜贝拉也无法让他从那种低沉的情绪中脱离出来。”
萧瑜沉默地回望着威廉,不带任何情绪。
“我不知道你是通过什么方法让那孩子重新振作起来,不再那么消沉厌世——在这一点上我必须感谢你。但是我可以看得出来,这孩子对你很信任,说实话你给我的感觉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我只希望在今后你不要辜负他的这种信任。”
闻言,萧瑜转过头重新看向了那边忙碌的少年,然后重新转过头来,语气轻忽却郑重地说道:“我敬佩他。在这一点上,我可以向您保证。”
威廉眼中的锐利和压迫瞬间消失无踪,这名老者重新恢复了温和慈祥的面容:“希望你能遵守你所说的这个承诺。”
————
走出被威廉当作图书馆的宫殿,莱特长长地舒了口气,笑着转头向萧瑜说道:“每次从老师那里借来的书都必须自己放回原处,威廉老师从来不准其他仆人在他的书架上乱翻。”
萧瑜随意地点了点头,回道:“或许是怕他们打乱顺序吧。”
“老师对这些书籍看得可是比自己的命还重要,若是哪天被仆从弄丢了什么书,他会生气整整三天——他生气起来非常恐怖。”少年似是想到了什么情景,心有余悸地缩了缩脖子。
“对了,看你和老师聊得很开心,你们都说什么了?”莱特状似无意地问道。
萧瑜只是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见萧瑜无意再说什么,莱特便也不再继续问,只并肩与萧瑜往前走着。
忽然,前面传来一阵高昂的怒吼声,发出声音的人因为怒意而语速奇快地咒骂着什么。待走得近了,萧瑜听到几声咒骂声。
“那些该死的异教徒都应该被杀死,他们的血就应该用来浸染十字架!”清晰的苍老声音越来越近,在萧瑜和莱特接近庭院的走廊时,一个身穿白色主教袍的老人怒气冲冲地从拐角处走上走廊,拖着身后长长的袍角向两人所在的小路上走过来,后面跟着两名身着黑色修士长袍的少年——因为主教走得过快,两人几乎是小跑着跟在了后面。
待双方离得近了,那名主教蓦地抬头,发现了正在他前方的王储后,立马硬生生地顿住,脸上的怒容还来不及收回去,因此脸上带着一种僵硬的扭曲。他低头行了一礼,用收了怒意的声音唤道:“鲍德温殿下。”身后两人做出了同样的姿势。
待两人随着主教直起了身,萧瑜眼尖地发现站在主教身后左侧的少年眼中带着兴奋的光芒,嘴角弯起一个上翘的弧度直直看向莱特。少年眉清目秀,肤色白皙,带着一种干净神圣的味道,此刻身着高级修士的长袍,扣子径直扣到了最高处,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禁欲气息。与另一侧面容普通的少年站在一起,气质高下立见。
只是……萧瑜默默地垂下了眼,心中立刻做出了判断,这种禁欲和干净的气息更加会激起别人的凌虐欲望。
莱特同样回了礼:“希尔主教。”
被唤作希尔主教的老者在双方互相问候之后并没有深谈的打算,他只是干巴巴地向莱特告退,然后带着身后的两名少年大踏步走了。
经过莱特的时候,那名脸色青秀的少年特意顿了一顿,转回了头看向莱特,此刻少年才将嘴角的弧度拉大,整个人身周散发着一股阳光的味道。
与少年的眼神对上,莱特没说什么,只是向对方点了点头。
少年很快转过头,小跑几步跟上了前面的主教和另一名同伴。
待两人继续沿着小路往前走的时候,莱特转头向萧瑜解释道:“那是现任的大主教希尔,他与我父亲经常会有争执。”
“那个孩子呢?”对于耶路撒冷的大主教,萧瑜没什么兴趣,反而是对那名少年感到好奇,于是向莱特问道。
“嗯?”莱特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然而片刻后,他便清楚对方说的是谁了。他笑了一下,带着有些怀念的语气说道:“那是艾利,他是希尔主教的助理,也是他的学生,而我是威廉老师的学生,我们时常在一起学习。”
萧瑜挑了挑眉,想起了之前自己第一眼看到那名少年时心下所作的判断,有些犹豫是否该给眼前的少年一个提示,然而正待他开口说什么的时候,莱特望向前方的眼睛一亮,高声叫了一声“父亲”。
萧瑜噤了声,跟着莱特一起快步向庭院中间走去。
庭院中间,一名身材臃肿的中年人正站立着,周围是伺候着的仆从。此刻那名被莱特唤作父亲的中年人,也即现任的耶路撒冷国王阿马尔里克神色算不上高兴,脸部皮肤涨得通红,还残留着些许的怒意,看情形应该是之前与匆忙走出庭院的主教有了什么争执。此刻听见莱特的声音,阿马尔里克转过身,看向莱特的方向,见到自己的儿子快步前来,他很快笑了起来,朝莱特伸出了一只手。
莱特上前握住对方的手,再次恭敬地喊了一声父亲,然后转过身,将自觉地站在一边的萧瑜拉过来,对自己的父亲介绍道:“父亲,这是我的朋友萧瑜。”语气严肃而认真。
国王顺着莱特的视线看向低头向自己行礼的少年,面对莱特时候的亲切和温和很快消失,虽然还是笑着,但萧瑜明显能够感觉到对方审视着自己的锐利目光。
“呵呵,萧瑜,好孩子,之前听说你将鲍德温从房间里劝了出来,我和皇后都很惊讶呢。”国王笑着招呼萧瑜坐下,莱特则自动随着父亲坐在了他的下首。
庭院中摆放着的石桌和石凳都是由大理石做成的,由拜占庭的雕刻家在边角雕刻出了繁复华丽的蔷薇和十字图样,显得精致美观。
三人很快落座,国王命仆从端上一些点心,便脸带好奇地问着坐在下方的沉默少年:“你对莱特说了些什么让他重新走出房间?之前我可是费尽心思都没办法让他稍微振作些呢。”
莱特心下有些后悔,因为自己生病的原因而将自己隔离在所有人之外,却也让父亲、威廉老师和茜贝拉担忧不已,他抓住了坐在身边的父亲的手,有些愧疚地说:“父亲……”
国王似乎感受到了莱特的不安和愧疚,拢住自己孩子的手,另一只手带着安慰性质轻轻地拍着,眼中带着满满的怜惜——萧瑜在一边看得一清二楚。
待两人从彼此的情绪中回过神来,萧瑜才开口回答国王的问题:“并不是我说了什么让殿下醒悟过来。我想殿下心中其实很清楚自己应该怎么做,我所做的,只是让殿下更快地认识到自己的内心而已。”
闻言,国王略微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他没想到眼前的少年会如此回答。作为莱特的父亲,他也知道自己的儿子是多么有主见,他对所有事情都看得通透,所以对于自己的儿子能够从自己患上麻风病这一打击中恢复过来,他这个作为父亲的从来没有怀疑——尽管对于这件事他同样感到痛苦而绝望。
然而他没想到,这个在他眼中只是儿子玩伴的少年能够清楚地看出这一切,并能以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出来。
第20章赎金
“萧……”
一边的莱特也略带惊讶地看向面色平静的萧瑜,他没有想到萧瑜是这样评价自己的——事实上,他自己都分辨不出自己愿意重新振作到底是自己的选择还是因为萧瑜的帮助。
“很少能有孩子能看得如你这般清楚。”国王沉默了片刻后,发出这样一声感叹,他抬起右手摩挲着戴在左手食指上的一枚指环。这只指环做工精美,泛着银质的光泽,戒指的侧面刻着紧密而复杂的花纹,萧瑜知道,这是耶路撒冷国王的标志。
萧瑜低了低头,语带恭敬地说道:“我只是了解殿下的为人而已。”
“不管如何,你让莱特重新振作了起来,这点我总归得感谢你。”国王大笑了起来,顺手拍了拍萧瑜的肩膀,显得很是高兴。
萧瑜抬起头,正撞进莱特的目光中——那是一种交织着感激与亲近的目光。或许是因为萧瑜对他的了解和善意,在莱特感激他的安慰的同时,产生了一种想要信任和亲近的欲望。
萧瑜知道“麻风王”在仓促之下带着病体接任耶路撒冷国王的王位时,国内的情形是多么严峻,在这位年轻国王短暂的执政期间,真正成为他亲信的人并不多。这位拥有着真正骑士风度的国王几乎是在其短暂的一生中孤独地强撑着用自己的才能担起了整个王国。因此对于少年时期的莱特,真正走进他内心的朋友并不多——而现在,萧瑜成了第一个。
萧瑜牵起嘴角,向对方回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见萧瑜向他露出笑容,莱特眼中一亮,仍残留在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此时一声轻柔悦耳的声音响起:“陛下,这是不是就是让莱特出了房门的萧瑜?”婉转如莺啼般清脆悦耳的声音因为不熟悉萧瑜名字的发音,显得有些怪异,却奇异地有一种奇妙的韵味感。
随着声音传过来,一个窈窕的身影出现在了庭院中央。那是一个美艳的少妇,与街道上普通妇女朴素的着装不同,她的身上几乎堆满了各色的饰品,叶片状的、枝条状的……然而这一切繁多的饰品堆积在她身上却没有任何的违和感,反而与她相得益彰。引人注目的是她风帽上镶嵌着的一圈泛着柔和乳白色的珍珠,珍珠下方,那少妇的额头上绘着一朵生动而动人的曼陀罗花,深陷的眼窝处浓妆艳抹,红唇线条优美。此时那少妇微微嘟了嘴,不经意间的一举一动都带出了一种勾魂摄魄的味道。
阿马尔里克见到来人,很快起身迎了上去,眼角弯起,溢出满满的宠爱与痴迷:“康妮娜,你怎么过来了?”
莱特见到来人便也站了起来,拉着萧瑜在一边行礼:“皇后。”
萧瑜心下明白过来,这便是来自拜占庭的皇后玛利亚康妮娜,阿马尔里克在与莱特和茜贝拉生母阿格妮丝离婚后为了获得拜占庭的支持与拜占庭联姻,对象便是曼努埃尔的侄女康妮娜。与阿格妮丝有着许多情夫的糟糕风评不同,耶路撒冷主教很快便接受了这位新皇后,而这位皇后,也没有让圣城的教廷代表们失望,很快便有了她与国王的第一个女儿伊莎贝拉。看这情形,阿马尔里克国王对于她还是很痴迷的。
尽管康妮娜在外表上有着足以让男人沉迷的气质,她却一直很安分地扮演着温和的继母形象,对于未来的耶路撒冷国王,现在的继子鲍德温,她表现出了极大的善意与关心——当然事实是怎样的没有人知道。
康妮娜向莱特和萧瑜温柔地笑了笑,面容美艳动人。不得不承认,这位新皇后确实很迷人,难怪在外风评一直是好色的国王对她始终保持着痴迷,萧瑜心下想到。
“陛下,我听说您和希尔主教正有什么争执。”说了些关心的话后,康妮娜便脸带忧虑地说道。
闻言阿马尔里克皱了皱眉,似是想到了刚刚与主教争吵的情形,脸色很快拉了下来,不想多说什么。
莱特对此也有疑惑,便同样抬头看向忽然有些生气,自顾坐下的父亲,轻声问道:“我从威廉老师那里过来的时候便在路上见到希尔主教,他看上去很生气,父亲,又出了什么问题吗?”
见自己儿子也忧虑地向他问话,阿马尔里克叹了口气,缓慢地开口说道:“是因为哈瓦勒送来的信。”
“哈瓦勒?努尔丁手下那名萨拉森大将?”莱特很快反应过来,提高了声音问道,“他怎么会送信过来?”
哈瓦勒这个人,在穆斯林眼中是个不世英雄,然而在所有十字军士兵和将领眼中,若是在战场上碰到哈瓦勒,便是一场大灾难,堪比地狱。
哈瓦勒出名的地方不仅在于他出色的军事能力,还在于他的残忍程度。最早他跟着努尔丁的父亲、摩苏尔与阿勒颇的阿塔贝格1赞吉东征西战十多年,闯下了赫赫凶名,让敌人闻风丧胆。他对待的俘虏的方式及其残忍,同血腥的鹰王赞吉一样,他喜欢将敌人钉死在十字架上,或者将对方活活烧死。对于地方将领的后代,他喜欢将那些孩子阉割,以显示自己对他们的绝对掌控,同样的,他喜欢将自己男宠阉割,以保证他们保持年轻。
在赞吉死后,他便跟着努尔丁继续在叙利亚地区征讨,成为了努尔丁手下资历最老的大将。从他的战绩看,几乎所有的十字军在遇到哈瓦勒的围攻时都溃不成军,沦为俘虏。
“一支五十人的骑士队伍在扎尔卡被哈瓦勒抓获了,他送来信要求五千第纳尔的赎金。”阿马尔里克的声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忧虑。
莱特闻言却有些疑惑:“若是他想要赎金便说明他还没有将人杀死,派人前去商谈就行了,父亲担心什么?”
“问题就出在这里。”阿马尔里克抹了把脸,眉间紧紧地纠结着,“哈瓦勒曾经放出话,声称他的手下从来不会留下十字军的性命,而且事实证明他也确实是这样做的。”
莱特忽然想起了什么,同样皱起了眉头:“所以这样根本不对劲。”
国王赞赏地看了一眼少年,点点头:“我所忧虑的就是这个,十字军这么多年来宁可当逃军也不想面对的哈瓦勒,不可能忽然发善心让我们赎回那些骑士。只是希尔主教执意要我派人前去扎尔卡将人赎回来。”阿马尔里克忽然略带嘲讽地笑了笑,“他说,若是真有什么不对的只要竖起真十字架便能打败那些该死的异教徒。”
闻言莱特无语了片刻,希尔主教对于教廷脸面有多在乎他深有感触。
见丈夫和继子都是一副忧虑的样子,康妮娜静静地上前,轻揉地给坐着的国王揉捏着脖子,轻声地说道:“陛下如果觉得这件事情不同寻常那就派人先去查探一番吧,哈瓦勒若是有什么企图的话不会没有任何痕迹,总能找到他这么做的原因的。”含着些许抚慰味道的温柔声音让人听着如同春风拂面般舒适无比。
此刻莱特抬起了头,看向眉头有些松动的父亲,坚定地说道:“父亲,请让我过去吧。”
阿马尔里克睁大了双眼,语气严厉地喝道:“不行!”
莱特似乎是被父亲严厉的态度惊住了,有些不解地问道:“父亲,我并不是没有出过王国,您知道的,两年前我便出使了开罗,我……”
还没说完,阿马尔里克依旧冷硬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莱特的话:“正是因为两年前的出使你差点被杀,这件事的幕后主使现在都没查到。这次的事情明显不对劲,更何况,你必须留在耶路撒冷接受医生的治疗。”
两年前自己唯一的男性继承人差点在出使开罗的路上被杀,阿马尔里克为此大发雷霆,几乎想将王国内所有贵族都抓到圣城一个个审问——自己还在位的时候继承人竟已经遭受阴谋迫害,若是自己去世了鲍德温所面对的会是什么局面?
阿马尔里克虽然对前妻阿格妮丝没什么很深的感情,但对于鲍德温这个继承人还是很满意的——这孩子从小便已经表现出了成熟的处世态度,因此他很早便让他接触王国事务,意在培养儿子的政事能力,而结果并没有让他失望,这个让他一直骄傲的儿子在处理政事时虽然还并不很熟练,却眼光毒辣,对政事的分析冷静而全面。
“父亲。”莱特明白了父亲对自己的担忧,他内心有些感动,却还是放柔了声音试图说服对方,“您关心我的安危,这我明白,我也很感谢您,只是我确实想去处理这件事。”见对方又想开口说什么,莱特很快说道,“您先听我说,您是从战场上获得荣誉的,我不想只待在安全的耶路撒冷,成为一个只会处理文件的国王,而是成为一个同您一样从战场上走向国王之位的骑士——就像您在我小时候说过的,作为骑士,最重要的是荣誉和守护。”
听了自己最满意的儿子的话,阿马尔里克所有想说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他有些感叹,胸中猛然间涌上一股骄傲的感觉,作为一名骑士在战场上获得荣誉,这对于一位贵族来说是如同生命般重要的事情。对于继承人的觉悟,作为国王的阿马尔里克很欣慰,然而作为父亲,他却不得不为儿子的病情与生命安全而担忧。
“父亲,请您同意。”莱特站起身,端端正正地在阿马尔里克身前行了一个正式的礼节,抬起头,以坚定无比的眼神紧紧盯着对方的双眼,“请您赐予我荣耀。”
气氛一时变得凝重,忽然,一声轻笑声在阿马尔里克身后响起:“陛下,您要是担心莱特的安危的话给他多配些骑士来保护他不就行了么?孩子总不能永远待在父母的羽翼下寻求保护的。”说着康妮娜看了莱特一眼,眼中荡漾着水波,温柔缱绻,“你在外面也需要好好保护自己,让你父亲放心,毕竟什么荣誉都比不上你的安全重要。”
莱特垂下了眼,让人看不清楚他的神色,他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谢过皇后关心。”
“既然这样,”阿马尔里克的声音终于响起,“莱特你就领着一百名,不,带两百名骑士前去扎尔卡吧。记住,打探最重要,如果哈瓦勒真的有什么阴谋,立刻返回圣城。还有,你得带上一名医生以防你的病情恶化。”
“父亲”莱特打断对方的喋喋不休,有些无奈地说道,“我这算是打探哈瓦勒的动向,若是带的人太多反而不好行动,给我五十名骑士就可以了,另外,我的病还没严重到会影响行动,只不过是没有痛觉而已,路上不用带医生。”
“不行!人太少了!”阿马尔里克顿时皱紧了眉头。
莱特无奈,向父亲保证道:“我带五十名骑士,但是带上巴德,这样您应该能放心了吧?”
听到巴德的名字,一脸凝重的国王才缓过脸色,让王国内第一骑士的巴德护送莱特他还是放心的,但是他还是吩咐道:“让巴德跟紧你,有什么危险就立刻撤回来。”
“是,父亲。”
作者有话要说:1阿塔贝格:总督。
第21章贝里昂(修)
萧瑜从皇宫中出来后,径直向巴德的府邸走去,阿马尔里克在答应莱特出使的要求后便派人前去做随从人员的安排——这个时候,巴德应该已经接到国王的命令了。
穿过人潮涌动的罗马集市街,萧瑜拐进一条暗巷中。两边的房屋建得较高,将阳光挡在外面,巷子中因为长时间没有太阳的照射而显得有些阴冷潮湿,此时暗巷中没有一个走动的人影,只有街角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一名老人。
在巷子中走了片刻,萧瑜的脚步逐渐放慢,几秒后,他彻底停在了街道中央。
刚踏入巷子的时候,他便隐隐约约听到了一阵急促的呼吸声,待得走到了街道中央,那种粗重的喘息声越来越清晰,而萧瑜也分辨出了夹杂其中的几声独属于少年人的清脆哭泣声。
萧瑜本不打算对此做什么反应,毕竟在黑水街的时候他所见到的情形有比这更加肆无忌惮的,然而当他瞥见旁边一间房子的窗户中露出的脸——他今天刚见到过,便有些犹豫地停下了脚步。
尽管只是在皇宫庭院的通道上与那少年见过一面,萧瑜还是一眼便认出了此时正满脸迷蒙、混杂着痛苦与欢愉神色的少年是跟在希尔主教身后的艾利。
萧瑜想起了在初次见这少年时心中所闪过的某个想法,那时候或许是出于一种长期处于黑暗中而滋生的对于光明的憎恨与嫉妒心理,他一眼便判定这少年的纯净很容易激起别人的凌虐欲望。然而此刻在确定自己的想法是事实的时候,萧瑜却没有多少果然如此的快意。
从没有关严的窗户中看去,少年满脸泪痕,喉中断断续续地发出如同奶猫般细弱的呻吟声,身上也布满了青痕,能够明显地判断出他的身体长时间地被掐、被拧和被打,这些深色的痕迹在少年白皙的肌肤上怵目惊心,却有种奇异的美感,似乎这如同牛奶般白皙的肌肤上本就应该画上这些恐怖的痕迹,而这一切引发着围观者隐藏更深的施虐欲。
少年似乎哭了很久,一句完整的话都已经说不出,只能不时发出断断续续的嘶哑呻吟。
身后一阵脚步声慢慢靠近,萧瑜顺势走到了巷子一边,让对方过去。而对方在靠近那间房子的时候似乎同样听到了什么声音,神色疑惑地四处张望了一番。
萧瑜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正好挡住那行人望向窗户的视线。
没见到什么奇怪的,那人很快便满脸疑惑地向前走了过去,只是他走了几步后仍脸色犹疑地回头看了一眼。
萧瑜脸色不变,只是走到那房子前,弯身捡起了一块石子,手中使力,石子被用力甩到了半合的窗户上,敲打的声音在巷子里清晰地响起,甚至因为巷子的空荡荡而发出一阵短促的回音。
房间内的声音突兀地停了下来,似乎一切都被按了暂停键,就连空气都凝滞了片刻,远处集市街的嘈杂声被不断放大,似乎与这条巷子隔了一个不知名的空间。
片刻后,房间内忽然发出了什么物品倒地的声音,伴随着的是一声压低了声线的咒骂。
萧瑜随意地走到了房子对面的屋檐下,慵懒地靠在墙壁上,看对面房子的木门打开。
门后,一个男人的头露了出来,一眼便见到了站在对面房檐下的萧瑜,那人有些惊讶,似乎是没想到只是这么一个少年,随后,被发现的心虚和担心很快从脸上散去,那男人大大方方地打开了门,朝里面招呼了一声。
响应着他的招呼声,门内陆续走出三个男人,几人身上统一穿着黑色的长袍,萧瑜很快便在几人袍角看到一致的十字图样。
同第一个男人一样,后面的几人脸上都是一脸毫不在意,只是最后出来的一名青年脸上带着些许的尴尬与愧疚,在抬头与萧瑜眼神接触的一瞬间很快低下头去,匆匆跟上前面几人,脚步凌乱地离开了这条巷子。
待几人的脚步声渐渐消失,萧瑜才站直了身,缓缓走到了那间房子的门前。
门内,低低的哭泣声传了出来。
萧瑜抬手推开了还没掩上的木门,踏步走了进去。
门内还弥漫着某种味道,让萧瑜不舒服地皱了皱眉,他穿过凌乱的房间,走到了同样一片狼藉、布满了某种难闻液体痕迹的床前。此时少年正将自己紧紧地裹在被子中,在床中央形成一个隆起。
“哭泣从来都没什么作用。”萧瑜没再看向床上那些斑驳的痕迹,只是语气平淡地说道,“若是真的心有怨恨的话,为何不想办法报复回来呢。”
被子中低低的哭泣声慢慢地停了下来,少年仍旧窝在里面,只是停下的哭泣让萧瑜明白了这少年确实是在听他说话。
“我曾经见到过与你有同样遭遇的人,他的遭遇甚至比你更加悲惨。”
说到这里萧瑜停了下来,脑中浮现出某个人妖艳却冷硬的面容。
“然后呢?”似乎是因为萧瑜停顿的时间太长,少年从被子中探出了头。他的脸上仍旧布满了还未干的泪痕,眼睛已经有些红肿。少年此时眼带疑惑地望向萧瑜,微微张开的嘴唇带着遭受某种蹂躏后的鲜艳色彩,从少年抬起的身体往下看,精致的锁骨清晰可见,甚至那上面凌乱交错的伤痕也毫无遮掩地露了出来。
萧瑜心下叹了口气,这种魅惑勾人却毫不自知的少年反而更容易引起别人的征服欲——一种在纯净的白纸上随意涂抹黑色墨水的快感。
“然后——”萧瑜没有带丝毫情绪地说道,“所有对他做过那些事的人都死于非命,别人也根本查不出什么是致死原因。”
在听到“死于非命”四个字的时候,少年的瞳孔蓦地缩了一下,整个人呆怔了。
萧瑜没再去看少年什么脸色,在说完最后一句话后,他便转身走出了房子,将身后的门关好,然后继续沿着巷子往巴德的府邸走去。
“都死于非命么……”似乎是过了一个世纪的沉默后,少年无力抬手地抹上脸,嘴角牵起一个嘲讽的角度,低声呢喃着,“真是个美好的愿望呢……”
少年的想法萧瑜没心思去想,此刻的他在巴德庭院中见到了一名中年人。
中年人面容严肃,碧蓝的眼睛中带着因为岁月积累而沉淀下来的沉稳与睿智,带给人一种难以忽视的威严与压迫感——萧瑜明白,这是常年在战场上厮杀所带来的血腥感。中年人身上披着一件褐色披风,贴身的锁子甲外则是一件黑色的罩袍,胸前同样绘有一个十字。腰间系着的大剑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一种彻骨的冷意,剑柄上镶嵌着一颗价值不菲的宝石,而剑身上,则缠着一圈圈用以固定的皮带。
中年人此时风尘仆仆,大踏步地从议事厅走出,在与萧瑜迎面对上的时候,他身形顿了一下,随后像是想起了萧瑜的身份,向停下脚步的萧瑜点点头。
萧瑜一眼便从对方与巴德极为相似的面容中猜测出此人的身份,站到道路一边语带恭敬地唤了一声“贝里昂大人”。
贝里昂同样停下脚步,上下扫视了眼前的少年一眼,沙哑的声音响起:“巴德向我提起过你,你便是萧瑜吧?”
“是。”萧瑜回道。
贝里昂伸出手朝另一边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语气轻快地问道:“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与我这个老头子一起走走吗?”
“大人?”贝里昂身后忽然响起一个疑惑的声音。同样如同贝里昂一般穿着锁子甲与罩袍的几个人应是刚从议事厅走出,见到贝里昂停了下来与一个少年说些什么,便向贝里昂问出了声表示疑惑。
几个人明显是饱经战场历练的士兵,身上带着的武器都带着某种森寒气息,一举一动都有某种从战场上带下来的节奏。那几人中混杂着不同肤色的人种,有白色皮肤的欧洲人,也有黑皮肤的埃及人,其他几人也能让人明显分辨出是亚美尼亚人或是叙利亚本地人——这些是贝里昂的近卫。其中一个看似领头模样的人是个白人,有着一头短发,面容冷肃,右手一直搭在系于腰间的剑上。
贝里昂转过身,见到从后面跟上的下属,便摆了摆手向他们说道:“你们先走吧,我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几人闻言点头,向前走过来,在经过萧瑜和贝里昂身边时,几人都带着些许好奇地转头看向静立在一边的少年,其中一个脑后系着两根辫子的青年男人在经过萧瑜时甚至歪过头向他眨了眨眼睛。
待几人的身影消失在庭院,萧瑜才跟在贝里昂的身后,向内院方向走去。
“事实上,鲍德温殿下让巴德收集你们金蔷薇骑士团消息的时候我也在留意你们的行动。”贝里昂沉稳的声音响起。他的脚步很稳,踩在庭院中布满石子的小路上敲打出一阵有规律的声音。
萧瑜不知道贝里昂说这些有什么含义,便没有开口,只是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对方似乎也没在意萧瑜的反应,他继续说道:“金蔷薇从七年前开始在埃及和王国的边境出现,与其他众多骑士团并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随着一次次任务的完成,名声也越来越大,现在已经发展到了超越了一般骑士团的规模了。事实上,很多王国境内的贵族都很看好这支骑士团,也尝试过将其收入麾下,只不过很多人都失败了。”
“骑士团的发展是由团长所决定的。”萧瑜平静地回道。
“那你呢?”贝里昂转过身,双眼紧紧盯着萧瑜,“你今后还是打算在骑士团中做一名普通的雇佣兵,受雇于各个领主,然后为他们上战场么?”
萧瑜微微皱起了眉,他有些明白贝里昂单独找他谈话的意图了。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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