拣尽寒枝作者:胭脂藤
第3节
在一起多年,某种程度上,张寒时了解叶初静。他可以是这世上最自私冷酷的暴君,也可以化身最完美温柔的情人,前提只要张寒时乖乖的,不去试图挑衅他,不做任何他不允许会惹他发怒的事,叶大少骨子里那变态的独占欲就会有所收敛。
想来自己昨日的表现也很令他满意,足够热情但也足够的生涩。叶大少讨厌别人碰他碰过的东西,即便那是他不要的,对张寒时这几年没被别的男人或女人沾过这一点,很显然让叶初静更加欣喜,充分满足了他扭曲的恶趣味。
如果他知道自己当年差点被林森他们那伙人扒光了轮时,又会有怎样一副表情?
张寒时甚至恶劣地想现在就告诉他,冲动的念头转过一遍,终是只能留在心里。他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但张寒时不敢拿宝贝儿子冒险。
叶初静眼下已知道乐乐的身份,对这点,张寒时心里其实也早有预料。乐乐长得与姓叶的太像了,除去脸上的婴儿肥,小家伙的眼睛,鼻子,嘴巴,五官分明就是另一个缩小版叶初静。
之前他曾心存侥幸,现在却不敢再自欺欺人,叶初静逼得他不得不抬起头面对现实。
像叶家这样的名门世家,花团锦簇的表象下,不知藏了多少丑恶污秽。为了更多的利益,更高的地位,那些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什么东西都肯牺牲,若有人威胁到他们,阴谋诡计,串通构陷,甚至连杀人都不在话下。
有些事,叶初静不会同他说,大学期间,张寒时倒是从林森那帮人有意无意的言谈中了解了一些他的过往。
当年他不远千里从北方转学到南方,正是叶家权力斗争最白热化的紧要关头。叶老太爷隐居幕后,叶初静的父亲与三叔为下一代家主之位,斗得不可开交,双方人马旗鼓相当,但叶父却拥有一张王牌,那就是叶初静。
他是叶家长房长孙,从小众星拱月,更深得老太爷宠爱,而叶初静那位三叔,年届四十,却一直膝下无子,无论正房发妻或他养的外室情妇,竟无一人能替他诞下一子半女。
既无法制造对等优势,就只能消灭敌人手中的王牌。对方不仅同叶父明争暗斗,掐得你死我活,更直接将手伸向那时羽翼未丰的叶初静本人。
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什么兄弟叔侄,什么血缘亲情,在他们眼中统统全是狗屁,手中能掌握多少权力,对那些人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知道这些的时候,张寒时就该明白他与叶初静永远也不会是一个世界的人,偏偏那时他就像着了魔,对摆在眼前的事实视若无睹。
张寒时忽然想起叶初静的母亲,那位美丽雍容的贵妇人,她曾经对他说:除了灾难,你什么也给不了我儿子,甚至连随便一个女人都能做到的事——替他生下一个继承人,你都做不到。
真是古怪可笑又令人心寒的理由。她反对他们在一起,不是因为两人同为男人,不是因为她儿子喜欢同性,仅仅是觉得他无法替叶初静带来利益,相反会毁掉他们母子尊贵无上的地位。
在叶母眼里,孩子不过是个确保地位、增加利益的砝码。
这也是张寒时一直在担心害怕的事,如果乐乐的存在被叶家人发现、不,也许已经发现了,他真不敢想以后会有什么样的遭遇等着他和他的宝贝。
他不会忘记,叶初静已然结婚了。他的伴侣是与他门当户对的龙家大小姐,那场奢华婚礼,张寒时被叶家保镖用枪顶在腰后,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被迫全程目睹。
叶母真的好手段。她没有使用任何身体暴力,却将张寒时教训得丢盔弃甲,痛不欲生,直叫他刻骨铭心,永世难忘。
而现在,叶大少有意回头旧梦重温,可同时得罪龙、叶两家会是什么后果?张寒时又惊又怕,可悲的是,他无法推开叶初静,反而得依附上去,像个最下等的娼、妓一样出卖自己的肉体,换来他的庇护。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乐乐卷进叶家这个漩涡泥潭里,他不能让他的宝贝出事。
心里挂念儿子,原先那点小小的睡意立马消散无踪,张寒时翻过身,问叶初静,“现在几点?我睡了多久?乐乐他怎么样了?”
“别担心,我请了专人照顾他。”
叶大少语气平淡,连眉毛也不抬一下,更没打算将小家伙不肯吃饭的事实告诉张寒时。
“时时,你喉咙痛不痛?先喝点水——”他语调温柔,边说,边伸手扶张寒时坐起,拿过旁边的杯子喂他喝水。
张寒时嗓子都哑了,这时也不客气,靠在叶初静怀里,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将近大半杯水。
“来,再吃点东西。现在是早上七点,你睡了差不多十二个小时了。”叶初静又端起碗,一口一口,将温度恰恰好的粥喂进张寒时嘴里。
被像照顾病人那样喂食,张寒时也顾不得抗拒,他的体力实在消耗得厉害,急需补充食物。他们一人喂,一人吃,之间倒难得有了些温情脉脉的意思。可惜这样的太平安宁注定短暂,不能长久。
喝掉一碗粥,填饱肚子,张寒时终于有了些精神,被叶初静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让他心里实在别扭。“叶先生,我想……”
谁知他才开口,叶初静前一秒还挂在嘴边的笑意瞬间消失,他脸色难看,问:“你叫我什么?”
张寒时眼神讶然,他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叶先……呜!”刚出声,张寒时的肩膀就被紧紧扣住,那力度都让他感觉到疼痛了。他伸手,下意识去掰叶初静如铁钳般的手掌,脑袋一发热,他顾不上再维持表面的和气,“叶初静,你发什么疯?放开我!”
他气呼呼的模样,反倒叫叶初静松了手,下一秒,他被他紧紧抱在怀里,那低沉磁性的嗓音微微颤抖,对着张寒时的耳边,一遍遍说道:“时时,别这样对我。你生气骂我都可以,只是别这样对我……”
张寒时想他究竟怎么他了?怎么弄得很受伤、很哀怨的人倒成了姓叶的,还有没有天理?
叶大少生来高贵,从不屑掉价的强取豪夺,到了最后,他总能得到他想要的听话与顺从。就像一位君王,居高临下将他的奴隶踩在脚底,残酷地剥夺掉奴隶的尊严,自由,也可以是很优雅的,他将那份dna亲子鉴定书给自己,不就是要让他求他么?
说句难听的,现在睡也给睡了,他究竟还想怎样?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停更,整理一下思路。
☆、12
到最后,张寒时仍没弄清楚叶初静想怎样。事实上,他也懒得去管。只有当你深爱着一个人时,才会为他喜,为他忧,整颗心仿佛都系在对方身上,情绪跟随他每一次的喜怒哀乐而跌宕起伏。
张寒时现在关心的,只有宝贝儿子张乐。
叶初静说派了人照顾,对他的话,张寒时却半信半疑。叶大少演技精湛,他看不透他,索性也就懒得分辨。什么爱啊情啊,歉疚补偿的话,他只当是叶大少的甜言蜜语,听听就算,张寒时一句也不信。没有期望,便没有失望。更不会有接踵而至的伤害与绝望。
“我衣服呢?”
推开叶初静,张寒时坚持要起床。奈何浑身光溜溜,四下寻找一圈,才从床下角落找到原先穿在身上的衬衣,将衣服抖开,张寒时目瞪口呆,脸色腾地一下红了。
灯草灰的衬衣皱成一团,扣子都飞了几颗,关键是上面还沾着一看就非常可疑的干涸白色液体。实在没勇气将它穿上身,张寒时脸色白白红红了一阵,不得已,只能向一边的叶初静求助。
“时时……”叶大少语气无奈地看着他,明明腰还在发抖,偏偏那样倔强。知他在担心儿子,若换做以前,叶初静必定扑上去,尽兴做到他下不来床,再也想不了别的阿猫阿狗为止。可现在,叶大少不得不叹口气,认命地替他的宝贝拿衣服去了。
之前那声“叶先生”,就像一盆冷水淋在他头上,将叶初静从甜蜜中狠狠拉回现实。心中不是不失望的,他以为两人关系总算迈进一步,可时时显然不是因为原谅他,才愿意与他肌肤相亲。
心中苦涩,叶初静脸上却不能表现得过分明显,他亏欠他太多,如今时时待他再冷淡,也是他自取其祸,怨不得谁。
叶初静想念那个一心一意,坦然率直,像一团耀眼烈火般的张寒时。
他的时时,可以钻研一道菜几个星期,只为他随口一提想吃。他喜欢柔软的身段,他就去苦练瑜伽舞蹈,让身体更加柔韧。他也可以天刚亮就跑步穿过大半个城区,去摘一枝凝结晨露的五月玫瑰回来送他。他将所有的爱都奉献给他,勇往直前,无所畏惧,照亮了自己那颗阴暗的、从未见过光明的心。
他把他宠坏了。
当年的叶初静,究竟多么自负,才会认为他可以抛却这样的美好,却不后悔?
……
张寒时两腿发软,仍咬牙换上了叶初静为他准备的衣物。不出意外,衣服从里到外都非常合身。虽不见logo牌子,光看料子做工,就知它们价格不菲。
这些细节,叶初静总能做到完美,叫人生出一种被全心全意呵护疼宠的错觉。张寒时却知道,那纯粹是他的个性使然,叶大少是个完美主义者。
就像电影中身受重伤的人,张寒时一步一挪,艰难磨蹭到门口,他脚步虚浮,打开门时差点一个趔趄,多亏一只粗糙有力的手掌及时托了他一把。
“谢谢……”他下意识道谢,抬头发现,帮他的是一位面色黝黑的彪形大汉。他穿着黑色西服,魁梧的体型犹如铁塔一般,给人一种压迫感。在他衬托下,身高也有一百八十公分的张寒时,简直成了娇小玲珑的小可怜。
邢飞与张寒时对视一眼,迅即缩回手,态度恭敬地垂下头。
张寒时感激对方出手相帮,脸上露出淡淡笑意。这人给他的感觉,比过去他遇到的叶家保镖要好很多。
邢飞的身份,张寒时一下便给猜中,怎么说他也同叶初静一起生活过几年,自然清楚他的排场,出入必有保镖相随,对于邢飞会出现在这,张寒时并没有多少吃惊。
环顾一圈,张寒时发现,这套公寓实际面积要比对门自己家大了一倍不止,黑白灰冷色调,装潢精致考究,却没什么人气,反倒冷冰冰的。
“他人呢?”没见到叶初静,张寒时不由问。
一旁的邢飞马上会意,沉声答道:“大少爷怕您担心,他去对面接小少爷过来了。”
“乐乐他不是什么小少爷!”张寒时一下变了脸色,语气更是生硬。
邢飞有些诧异,他不明白上一刻还和和气气的人,怎么一转眼就像从春天到了严冬,想到叶初静的交代,邢飞还是马上低头下去,应道:“是。大少爷他去接乐乐小公子了。”
张寒时心知是自己神经过敏,可他控制不住,醒悟到他在冲一个毫无瓜葛的人发脾气,张寒时张张口,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化解这场尴尬。他索性移步往客厅方向走去,谁知道身后的邢飞亦步亦趋。
“你……”张寒时皱眉正要开口,离两人不远的玄关那边却传来动静,转头一看,张寒时发现儿子张乐正被一个陌生女人抱着,走了进来。
抿着嘴,一脸不开心的小家伙看到张寒时,乌溜溜的大眼里迅速积满泪雾,抽噎一声,他扭着小身体,拼命朝张寒时的方向伸出两只小手,“爸爸——!”
“乐乐!”
小家伙平时极少哭闹,见他这样,张寒时心疼坏了。他冲过去,一下从女人手里将宝贝儿子抱过来。小家伙也搂住张寒时的脖子,哇哇大哭,像只无尾熊一样,紧紧黏着他不撒手。
张寒时眼里的疼惜,张乐依恋的举动,让任何人见了,都能明白这对父子深厚的感情。
“乖,乖,不哭不哭。”更不用说,张寒时此刻的声音温柔几乎快化了,他亲亲儿子湿漉漉的小脸,见他哭得一抽一抽的,又赶忙拍抚他的背,“乐乐别害怕,爸爸在这里。”
“爸爸……爸爸是不是不要乐乐了?”小家伙仍哭唧唧的。再怎么懂事,他也只有三岁半,午睡醒来,发现最心爱的爸爸不见了,家里突然来了一群不认识的人,又怎么可能不惊慌。他不像别的孩子那样哭闹打滚,而是憋到现在,已实属难得。
“胡说!”张寒时捏捏他肥嘟嘟的脸,故意板起面孔教训,“爸爸永远不会不要乐乐,你是我的宝贝,在这个世界上,爸爸最爱的人就是你!”
随后进门的叶初静见状,他一个眼神,负责照看张乐的女人便会意,她和邢飞在内的几个保镖迅速退了出去,反正这栋大楼上下几层都已被叶大少买下,现在仍被蒙在鼓里的,恐怕只剩张寒时一人。
“爸爸,我肚子饿。”对象是张寒时,小家伙瞬间好哄得很,只两三句话,他便破涕为笑,撒娇起来,“爸爸我想吃鸡腿。”
“知道了知道了,你乖乖的。爸爸马上给你煮面,加一个大鸡腿好不好?”
“嗯!”吧唧一声,香了一口张寒时的面颊,小家伙趴在他肩头,终于心满意足。
张寒时抬起目光,对上从刚才起就一言不发的叶初静,一阵沉默后,他轻声道:“乐乐他还太小,需要我的照顾,我先回去了。”
他们发生了最亲密的肉体关系,当穿回衣服下了床,张寒时却发现,面对叶初静,他竟无话可说。
他们之间究竟算什么?
在张寒时看来,这只是叶大少又一次心血来潮的游戏。当年林森他们那圈人,泡明星,玩嫩模,开群、交派对,为追求刺激,无所不用其极。他曾认为叶初静跟他们不同,现在想来,确实不同,叶大少玩得更加高端,一场包养都被他玩成了真爱游戏,而现在,勾搭有妇之夫的背德禁忌感,或许让他觉得更加刺激。
“时时……”当张寒时经过他身边时,叶初静一把拉住他。
停下脚步,张寒时笑了笑,对他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再逃了。”
既然命中注定逃不掉,又何必浪费力气,拼命挣扎,姿态难看,除了叫站在高处的叶大少看笑话外,没有任何用处。
这一刻,叶初静目光定定的,他像要说什么,张了张口,终是什么也没说,放手让张寒时离开。
……
日子就这么峰回路转,又突然平静下来。
一步步被逼得无路可退,张寒时不得不妥协,在终于认命后,他发现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样糟。事实上,他和儿子的生活仍然照常在过,只是身边多了一个叫做叶初静的男人。
白天叶大少日理万机,出现的时候其实不多,而晚上,两人仿佛拥有某种无需言明的默契,哄儿子入睡后,张寒时会拿着叶初静交给自己的公寓钥匙,去他那里过夜。
他们拥抱,做、爱,完事后,叶初静会将他搂进怀里,一遍遍亲吻他。有时他会在他耳边回忆过去,回忆他们相处时的点滴,张寒时却不耐烦再听这些陈年旧事,他会选择背过身,用被子蒙住头。
他这样不给面子,每次张寒时都以为叶初静会发怒,结果却每次落空。叶初静包容他,就像包容一只坏脾气的宠物,他会无奈地叹息,会亲吻他的肩膀,会好言好语,哄他直到入睡。
有好几次,他大概以为他睡着了,就伸出手脚,将他整个禁锢在怀里,像个要不到糖吃的小孩一样,一遍一遍用他低沉的美声呢喃——
“时时,你什么时候才能重新爱上我呢?”
“时时,快点爱上我好不好?”
“时时——”
“时时——”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章
习惯是件很可怕的事。日复一日,它不断消磨人的意志。这天一大早,当张寒时睁开眼,不出意料,他又一次滚进了叶初静怀里。
时间已进入盛夏,房间里就算有空调,两人这样肌肤相贴,还是叫张寒时热出了一身汗。他将搭在他腰间的那只手搬开,身边的叶初静呼吸均匀,还在沉睡。
他的眉毛修长,眼睫浓密,鼻子又直又挺,只是嘴唇偏薄,此时那双天生风流、脉脉含情的凤眼闭着,又没了清醒时刻意的伪装,深刻的五官轮廓显露在外,七分凌厉,三分冷淡,偏又英俊得一塌糊涂。
在清晨明亮的光线下,这样一张男男女女都会为之心动的脸,让张寒时都禁不住有些看呆了。
片刻后,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张寒时忙起身,进了浴室。等他离开,床上的男人立刻睁开眼,眼眸深邃漆黑,盯着张寒时离开的方向,让人不知他在想什么。
等冲完凉,张寒时带着一身湿漉漉的水汽推开门,迎接他的便是男人的拥抱与亲吻。
“时时……”等将人亲得气喘吁吁,叶初静才将他揽在怀中,叹息出声。
张寒时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变化,下一刻,叶初静好听的嗓音果然就在他耳畔低声道:“真不舍得你。不过下周我得回北边一趟,等事情解决就会尽快回来,我不在时要乖乖的,嗯?”
张寒时没出声,心里却开始盘算,下周的话那就是后天。叶家势力一直在北边,南方毕竟不是他们的重心,如今几个项目均已洽谈成功,叶初静实在没了留下的理由,他总要回去的。
过去的一个月中,叶大少对此只字不提,他也不能问,现在听他亲口说要走,张寒时不由松了口气。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什么,叶初静这人,就像高悬在他头顶上的刀,叫他提心吊胆,时刻战战兢兢,那刀子又迟迟不落下,现在它终于被拿开了。
叶初静全神贯注观察他,对他脸上细微变化,自然都看得一清二楚。
“小坏蛋。”他突然伸手,捏捏张寒时的脸颊,又低头,轻快啄了一下他的唇瓣,语气里一多半尽是无可奈何,“听到我要走,你就这么开心?”
张寒时的冷淡,叶初静从一开始每每想起便胸闷不已,到现在也俨然习惯了。无论如何,时时都必须是他的。就算现在他不肯轻言原谅,他也得把他绑在身边,一年,两年,十年过后,总有一天,时时会接受,会原谅,会相信他爱他。
“你几时出发?”张寒时突然问。
叶初静微愣,还是答道:“周一上午十点的飞机。”
静默两秒,张寒时低头,又说:“到时我和乐乐去送送你。”
声音又快又轻,叶初静差点以为听错。他眼神发亮,俊朗端正的脸更喜形于色,握着张寒时的肩膀便问:“真的?”
虽不明白叶大少为何一副激动的表情,张寒时还是点点头,“嗯”了一声。说完,他看时间差不多,叶初静仍没有松手的意思,不得不提醒道:“乐乐快醒了,我该回去了。”
自从那次饿了小家伙两顿饭,之后无论叶初静怎么挽留,无论他们前一晚做得有多么激烈,每天早上一到点,张寒时便会准时离开。
孩子是张寒时的软肋,亦是他的地雷。叶初静利用一次,便顺利将他收归到自己的羽翼下。但他这样一个老谋深算的猎手,更深知这是把双刃剑,一旦超过了,只怕要适得其反。
“好,去吧。”心中哪怕不舍,叶初静也只得放手,在分开前,他又捉住张寒时,低头落下一吻,“时时,我爱你。”
身体微微僵了下,张寒时目光闪躲着,一如既往,并没有回应。
他走后,叶初静收起脸上笑意,快速拨通了楼下的电话,“是我。下周一的计划取消,你不必跟我一起回去了。”
「是……」电话里,邢飞的声音似是有些疑惑,「那寒时少爷还有小少爷那边——」
“他们也留下。邢飞,带着你的人小心看好他们,明白了?”
「是,明白!」
叶初静的命令,邢飞不会去质疑。至于是什么原因,能让从不轻易更改主意的叶大少,突然放弃原本要带那对父子回北边定居的计划,邢飞大概也永远不会知道了。
……
时间很快到了周一。张寒时信守诺言,带着儿子一起为叶初静送行。
即便走贵宾通道,机场毕竟是公共场所,叶初静并没做太出格的举动,依依不舍拥抱之后,他在张寒时耳边留下一句“等我”,便迅速恢复成那位风度翩翩,优雅矜贵的叶大少,与张寒时挥手作别。
白色私人飞机慢慢滑行,渐渐离开跑道升空。地面上,隔着巨大的玻璃幕墙,张寒时抬起头,直到飞机机身在视野里变成一个小小的点,他才收回目光,轻吁了口气,如释重负。
“爸爸……”牵着张寒时的手,张乐这小家伙见他站定不动,他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爸爸我想回家。”
他一点也不喜欢那个叶叔叔,爸爸是他一个人的。
张寒时自然不知道宝贝儿子小脑袋瓜里转的这些念头,他溺爱地抱起他,重重亲了口,笑着回:“好,我们回家!”
刚开出机场,张寒时便接到了林奇的电话。
两人自上次咖啡馆一别,有段时间没碰头了。林奇在电话里告诉他,看完剧本后,他相中的几位主演人选,除了一位因档期问题回绝了以外,其余的都已敲定下来,这段时间,为了电影的事林奇东奔西跑,忙得脚不沾地,眼看整个剧组班子拉了起来,他才有时间联络张寒时。
「张哥,今晚我们在安和酒店有一个开机庆祝会,人不多,你方便来吗?」林奇问的小心,他知张寒时非常低调,很少愿意在人前露脸,尽管剧组其他人都对这位神秘编剧好奇得很,林奇也始终没松口。
“大林,不好意思。”果然,张寒时没多考虑便回绝了,他歉声道,“家里没别的人,我得照顾乐乐,酒会我就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点。”
「没事没事,我就随口一问。」电话那头,林奇爽快一笑,两人又聊了几句,便结束了通话。
回到家,张寒时打开电视,让宝贝儿子自己挑动画片看,他则进厨房准备午饭。吃过饭,小家伙每天都要午睡,哄他入睡后,张寒时轻手轻脚带上房间门,又一头钻进书房,开始写稿子。
他每天的生活几乎都是如此,按部就班,平淡如水,如果没有叶初静的介入,这种生活方式也许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他完全老去的那一天。
但今天不知怎么的,张寒时始终没进入状态,对着电脑屏幕,好不容易敲出一行字又删除,许久都没找到码字的感觉。硬着头皮,又枯坐大半个小时,张寒时终于放弃。他合上笔记本,明白不是没找对感觉,恐怕是他的心未定。
焦躁感一直持续到了晚上。
躺在自己的床上,张寒时却辗转反侧,难以成眠。所以说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它潜移默化,连本人都未注意到的时候,已悄然改变了一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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