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热闹似乎并没有在落雪山庄中留下任何一点的痕迹,满目的红色已经在酒宴过后便被迅速的除去,并且烧成一堆灰烬,永远都不会再出现了。
夏侯飞霜是在晨起的鸟儿愉悦的歌声里醒来的,躺在柔软的衾被里,眨了眨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竟是一夜好眠。
环顾四周,屋子里的摆设充满着浓郁的少女风格,令人一眼看去便知道这里定是一位未出阁的女子闺房。同记忆中的房间相去甚远,她房间中的颜色永远都是素淡的,艳丽的色彩永远不会出现。
纱帐是自己从未想要去尝试过的浅紫色,而非一成不变的素雅寡淡的颜色。这应该是褚安安才会喜欢的颜色,属于她的少女的风格,而这些非她夏侯飞霜所有的。她目前只是夏侯飞霜,仅此而已。至于那名跳脱而胆小的少女,只是曾经的一个梦,一个不应该出现的梦。
下地趿拉上鞋子,束好衣袍,就着银盆中的冷水洗了把脸。夏侯飞霜坐在妆台前,看着水晶镜子里通透的人影,快速的拿起玉簪,绾了个寻常的男子发髻。
脚上的鞋子十分合适,甚至让她看起来也高了一些。这些日子借着下山采购婚礼用品,她便打起这个主意来。本应该远走高飞的,但是她更想让那个人无需为她的下落担忧,因为她将击溃他的一切期待。
镜子里的人有着一张出色的脸,堪比绝色女子还要惊艳几分的姿容却带着男子特有的英武之气,一双细眉不浓不淡,一双黑眸冰冷而无情。樱色的唇紧抿着,眼底是不容忽视掉的冷意。这才是她,是她夏侯飞霜啊!她就应该是这样一个人,冰冷的让人害怕。
“叩叩!”
皱着眉看向门口,她压低嗓子问道:“何事?”
门外的侍女听到她的回答,连忙道:“公子是否已经起身了,可需要奴婢伺候您梳洗?”
“不用。”她淡淡的拒绝,以往在家中婢女也一向是摆设。她如此敏感的身份自然不容他人近身,以免被发现暴露。
她的话音落下,那侍女又道:“早膳已经准备好了,不知您是在饭厅食用,还是直接在房间里。”
夏侯飞霜稍稍想了想,果断回答说:“就在屋子里好了,清静。”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那侍女转身告退后并没有走向厨房,而是转了玩儿便来到了相隔不远处的房间。“主上。”
房间里的男子心情似乎不佳,但听到她的声音还是皱眉,命人进来了。“她怎么说?”简短的一句话,却让他萌生了不小的期待,甚至连一双凤眸改变颜色了一般。
侍女没有抬头,仅道:“回主上的话,那位公子决定在自己的房间里用餐。”
潋滟的凤眸一瞬间黯淡下来,萧逸竹露出一丝苦笑。他还在期待着什么呢?那个人已经全部想起来了,一丝一毫的,毫无遗漏。想必她一定是从心眼里厌恶着自己的吧,竟然爱慕上曾经顶着‘父亲’身份的她。甚至在这层身份被揭开后,依然故我。这样的他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她的不对,竟然还说她不配得到爱情。真是可鄙又可怜的想法啊!
真是让人唾弃的存在,甚至是从幼年时就萌生了这样的想法。所以才会看到母亲露出嫉妒的表情来吗?所以,才会在她死去而痛不欲生,甚至不打算再迈进家门一步吗?他怕那样美好的院子里,每一处都是她心准备和设计过的,怕书房里冰冷的,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再也看不到那人凝视着自己温暖的眼神,再也听不到她关心的话语,甚至是不敢去想象她是如何教导自己的。
秋日午后的斜阳从高挑的屋檐上倾斜下来,透过敞开的窗子,在地板上印下斑驳的影子。
墙面上绘着一丛丛几乎以假乱真的翠竹,凑近来看仿佛还能闻到竹子的清香。
宽大的桌面上永远都是摆着一壶清茶,几碟点心或是果脯,一本蓝皮的话本子就静静的摆在那儿。袅袅直上的香烟顺着吹来的风偏离了跪倒,绕着白釉色的边沿打着圈圈。
那是记忆里看惯了的景色,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在他记忆中,却有着一处几乎被掩埋甚至不敢去想象的回忆。那一日阳光刺得人眼睛好痛好痛,照耀着琉璃的屋顶,闪着动人艳丽的光泽。
他从书房门口悄悄路过,然后视线却从窗棂上移了下来,顺着被阳光映衬的惨白一片的眼色慢慢向下,在即将在阳光离去的影中,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个在自己心中憧憬的如天人一般的存在。人们都说自己同‘他’很像,那是因为他们是父子不是吗?
那是一位青年,却又有着略显青涩和单薄的身姿。永不变化的素淡颜色却也能让‘他’穿出不一样的感觉,仿佛天生就该如此,只有那样才能让‘他’的人生不受到一点点的浸染。乌色的发不知为何没有束在头顶,连一多余的发带都没有,就零散的像一匹暗沉的缎子般披在‘他’天青色的衣袍上。仿佛常见不见阳光般而略显苍白的白皙的肤色和俊美的剩若女子的秀美容颜。
此刻,‘他’就端坐在那宽大的椅子上,面前的话本没有翻开一页,茶盏随意丢在一边,几滴茶汤洒在桌面上,竟是仿佛如血一般的色泽。同平日里哪怕是温和还是冷漠的样子迥异,总是优雅挺直的身子背脊绷直略显僵硬,似乎是想借由这个动作表达着什么。光洁的下巴微抬,在淡色的领口边露出纤细而脆弱的长颈,纤细的在阳光下有些透明的手指在桌面蜷起,骨节已然泛着青白。‘他’的身体没有动,连一丝颤抖都没有,但那样一双优美而深沉的眼眸中却带着几分不容忽视的脆弱。晶莹剔透的水滴顺着温润的线条缓缓流下,滴答在桌面上,汇聚成一抹愁绪。
‘他’在哭。
那个在他心目中如神一般存在的男人,竟然是在哭。
阳光清楚的在‘他’身上打出一圈光影,以至于那样脆弱的姿态在他眼里,竟然有着几分悲伤的美感。透明的水滴就这么毫无遮拦的滑落下来,一滴一滴,在阳光下被折出绚丽的光彩。
萧逸竹忍不住眯了眯眼,有些躲避那样耀眼的光芒。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他竟然觉得这眼泪美得令人心痛。几乎是如同被蛊惑了一般,他伸出手去,想要触碰到那阳光下的泪珠。但是,他的指尖透过阳光时,他忽然停止了自己的动作。随即,如同被猎人追捕的猎物一样,他毫不犹豫的逃离了那里。
他不懂得‘他’为什么在哭泣,那样坚强的‘他’竟然也会有这样脆弱悲伤的时候。那是怎样的一种情绪啊,仿佛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在一瞬间被夺走了一样,除了哭泣别无办法。萧逸竹觉得自己的口似乎被什么尖锐的利器刺了一下,某种疼痛瞬间紧紧缠绕了他的心脏,让他竟然有一种无法呼吸的错觉。霎那间,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内心有什么正缓慢的崩塌……
此生唯一想要守护着的人。
最在意却始终无法靠近这的人啊!
甚至想要悲哀的祈求着……可是,为什么要离他远去。在得知那人死讯时自己的心情大概是复杂而又悲伤的吧,他甚至有一种想要放声大叫的冲动。但是他没有,他能所做的只是将这段可鄙的感情深埋在心里,告诫着自己,一切都将过去。
可是,为什么他要笑呢?他不懂,为什么要笑的如同失去最重要的而痛苦一样。可笑的他,可笑的萧逸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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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旧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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