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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身边其他人的叫喊声,唐陵看到了长剑,更看到持剑的司徒傲然眼中对他使的眼神――这个人竟然信他会让开身去,让他离开?他是相信他们曾经的几面之缘他便会网开一面,还是他以为他会看在唐弃的面上放他离开?对唐弃来说重要的人,他就一定不忍心伤害吗?

鬼使神差地,唐陵原来放下的手中的长剑抬了起来!

唐陵从小练剑,他更有一个被称为剑尊的师父,他的剑法自然是好的,江湖上能比得上他的没有几人。他就算随意一抬手,便也是常人无法避开的凌厉剑招。更何况,司徒傲然是真的相信唐陵会将他置于死地。

噗。

剑锋刺破血肉的声音,轻到在这嘈杂的人声中几乎没有被人听到,可又重到如炸雷一般在司徒傲然的心中响起。

司徒傲然缓缓半跪下来,穿透了胸膛的长剑从他的身体里一寸一寸的拔出,鲜血喷溅,染红了按住胸口的手,又从指缝中淌落。

唐陵握着剑的手,在轻轻地颤抖。他的肩膀处被扎了一个不深的伤口,那是司徒傲然虚晃一剑,最后收手不及留下的痕迹。

人群里发出一声欢呼,然后大家跟着大笑起来,纷纷开始互相恭喜,赞叹玉尊身手了得。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突然从角落里爆发出一声女人的悲哭声,很快又被人捂了口鼻,只能发出呜呜的呜咽声。

众人回头,只见司徒老爷抱着夫人,木着脸,眼中隐隐有泪,道:“内人胆小,内人胆小……”

司徒傲然倒在地上,身上的鲜血沾染了尘土……又是晚上,可惜这次他再也不能追着唐弃到烟波湖边,再也不能向他表明心迹,以后,他便再也见不到唐弃了!

他不想死!

可是他就要死了!

司徒傲然也不知道自己在临死前想要干什么,他脑子里空洞洞的一片,他只想活下去,只想继续待在唐弃身边。只要能让他活下去,让他做什么都可以!眼前是一片蓝色的衣角,衣角下是一只黑色的靴子,他伸手拉住了那片衣角――

“救我!救救我!求你……求你……救我……”

死到临头的苦苦哀求,低贱至极,这个鲜血混着泥尘枯叶狼狈不堪的临死之人的祈求,只换来旁人的一阵阵哄笑与唾骂。

“魔教妖人,死到临头,你终于知道求人啊!”

“还以为魔教傀儡殿都是些不怕死的傀儡,原来也这么怕死!”

“活该,死得好!”

司徒傲然已经看不见了,黑暗笼罩了他。他似乎又看到了当年那个鲜衣怒马的司徒少侠,第一次遇到那个冷冰冰的黑衣少年,那般无所畏惧,那般任性妄为,如今却趴在地上,苟延残喘,低贱至极。

真的要死了……

“……葬在……小……云山……”

唐陵看着地上的人说完最后一个字,松开了抓着自己下摆的手,倒在那里再无声息。他的剑尖还在滴着血,那个“胆小”的司徒夫人尖叫一声哭晕了过去,他看着这一切,无悲无喜,只是心中只觉空了一大块――他杀了这个世上最在乎唐弃的一个人,唐弃不会原谅他。

作者有话要说:司徒傲然当年诈死离开家里,他爹娘再伤心难过也还是在关注着自己的儿子,也一直知道魔教的傀儡殿主是他们的儿子,在烟波城时,他们也在人群中见过他,而司徒傲然的易容一直没换,会被认出来也并不奇怪,本来这些都会在后面交待清楚,但一早起来看到满满的打击,都写不动了……不然我还是去写纯不虐的文吧……

☆、真的来了

万魔谷,鬼医救完了人从屋里出来,唐弃正等在外面。两人相识这许多年,也算是了解对方,鬼医还从来没见过唐弃这么紧张。到底是斩不断的血脉,找着亲娘,这魔尊也变得像个人了。

“她怎么样了?”一见他出来,唐弃立即迎了上去。

鬼医不由想到当年自己像死狗一样被他拖来丢去,虽说救了一命,但这待遇还真差得不是一点半点,不由气道:“哼!”

瞪了唐弃一眼,他也不说人救没救活,存心要急人一下。

唐弃的确也急了,抬脚要往屋里去,胸口突然一阵堵,喉咙一紧吐出一口东西来,落在地上,血色中带着抹桃红。

“哎哎,你娘她好好的,没死!没见你这么笨的,我鬼医的名头是白叫的?这点伤还有我治不好……哦,不是急吐血了。这股子桃花味,是我的桃花盅虫死了。”

鬼医要去搭唐弃脉膊的手停下,突然明白过来。

“是司徒小子,死了……”

……

地上的人变成了尸体,再也不会动弹。唐陵仿佛也和那尸体一样,动弹不得。

因为杀了一个魔教教徒而高兴的江湖人终于冷静下来,这是魔教的傀儡殿主,在魔教和魔尊面前地位不低,有人提议要将他的尸体切成几块,送去魔教示威。这提议换来了大部分人的赞同,更有人心急已经提了刀上前。

司徒夫人的哭声突然停了,没有换来一个人的注意。

在那人刀起时,唐陵仿佛自己才是刀下的那具尸体,声音冷得过分,道:“住手。”

玉尊发话,那人自然停了手等他下文。

唐陵木着表情,他平时也不爱笑,不是春风拂面的人,倒没有几人能看出他有异常。他道:“他的尸体,我来处理。”

提刀的人愣了一下,看了四周的其他人,与他同样的表情的人不少,只是人是唐陵杀的,他又是剑尊的徒弟,他说要亲身处理尸体,自然也没有人敢多说什么。

尘埃落定,人群散去。

唐陵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司徒家的人站在长廊下,远远地看着并未离去。

“司徒前辈,麻烦你准备一口棺木。”

司徒老爷扶着夫人的手臂,并未马上应下。正是眼前这人杀了他的儿子,可是,他该恨这人吗?似乎也不能,这人杀的是魔教的妖人,杀的不是一个好人,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人。

司徒老爷颓然叹气,叮嘱了夫人和孩子待在屋中休息,强打起精神,自己亲自出门去准备棺木,他唯一的儿子死了,这是他这个作父亲的最后能为他做的事情。

司徒傲然的尸体依旧在那里,唐陵哪里也没有去,就在离尸体的不远处坐下,染血的长剑就放在身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一动不动。

“唐大哥,你的肩膀受伤了,先回去处理一下吧?”

温柔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唐陵没抬头,他知道是顾清儿来了。

顾清儿见他这么一声不吭的样子,心底里又冒出一股火气来,声音也不那么温柔了:“杀人的是你,在这里一脸后悔的也是你,不就是杀了个魔教的人,你这个样子是要做什么?”

唐陵动也不动,更没有接嘴的意思。反而跟着顾清儿一起过来的苍辰拉了拉顾清儿的手臂,让她不要说了,只可惜顾清儿根本不听他的。

“唐大哥,我以前觉得你是个温柔的人,什么事都不喜欢放在嘴上说,只是默默为身边的人把一切尽力做妥当了。后来我觉得你就是个一心为了你的道义,为了你所谓的情义赴汤蹈火的人,现在我才知道,这些年来,我和苍辰他们,根本就不了解你,你除了学武有天份,你就是个傻子,那个唐弃就是魔尊,和你不是一样的人,你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清醒一些?不就是杀了一个傀儡殿主,就算唐弃知道是你杀了他的人又怎么样,你们本就该是敌人!”

敌人么?

怎么会是敌人……不过顾清儿说得对,他的确是个傻子,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唐弃在他心中是不同的,与任何人都不同,只要一想到唐弃有可能会因为司徒傲然的死而与他陌路,他就连握剑的力气也没有了,心口一阵阵绵密的发疼。

他怎么会以为他就把唐弃当作朋友,他怎么就没有发现,在唐弃对他表明心迹的时候,在他吻他的时候,他是惊讶不是厌恶,他不讨厌唐弃的吻,但如果换了任何一个人,就算是顾清儿,他想想都觉得不能接受。

他就是个傻子,直到亲手杀死司徒傲然的那一刻才明白!

他会杀司徒傲然,不就是害怕他待在唐弃身边,唐弃最终会被他感动,从而接受了他?

现在,司徒傲然死了,他只希望,在唐弃心里,司徒傲然只是一个傀儡殿主而已,否则,他和与唐弃也就真的完了……不,不对,他并不能与唐弃在一起,他们两人皆是男儿身,如果在一起,定不会被世人所容,更不肖说他们是神剑宫大弟子与魔尊的身份……

唐陵眼中的不安如不散的迷雾将他包围住,顾清儿被气得转身离开也没有发现。

司徒老爷很快回来,司徒傲然的尸体被移进棺木之中,司徒夫人亲自为他整理了遗容。

夜色加深,唐陵移了位子,随着棺材移到了屋内。只余下司徒老爷陪坐在一侧。

没有灵堂,没有哭声,屋檐下挂的依旧是红色的灯笼,一个人死了仿佛没有激起任何涟漪。

司徒老爷看着几乎是简陋的棺材,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司徒家也算是武林世家,只惜除了祖上出过几位高手之外,每一代皆武功平平,直到我唯一的儿子傲然出世,这孩子天生便是练武的根骨,家传的武学小小年纪便融会贯通,当初我是真以为我司徒家要出一个名满江湖的高手了,可惜,他在一次出门之后遇上了一个人,从此便像是入了魔一般,离家出走,隐姓埋名,从一个正道的少侠,成了人人喊杀的魔教妖人。只是这些年,他总算还不放心家中,不时传回消息报平安,也是我当初放了狠话,说不认这逆子,这些年来他竟然一次也没有回来过。我与夫人年纪渐长,当初的怒气早就消散,对他甚是思念,便想方设法打探他的消息,很快便知道了他现在已经成了魔教七大殿主之一,傀儡殿的殿主。这次便是知道他出现在烟波城,赶来远远见他一面,见他一切都好,我们便也放心了,没想到这却是最后一面。”

唐陵自是认得司徒家的人,司徒傲然出现在这个小院里,与“司徒”这个姓,已经让他猜到了真相,此时听到司徒老爷的话,并不惊讶他们的关系,隔着一份杀子之仇,就算接下来司徒老爷子跳起来找他拼命,他也一点不奇怪,他听着,静等对方说出目的。

司徒老爷道:“玉尊是江湖大侠,杀一个魔教教徒一点不错,我说这么多,不是为了别的,只求玉尊将他的尸身留给我,让我带他回司徒家安葬。”他在赌,赌唐陵保全了司徒傲然的尸体,又为他准备棺木,赌他对司徒傲然并无太多恶感,就算知道了“真相”也不会牵连司徒家。

很幸运,虽然司徒老爷没有猜到唐陵内心的想法,但他赌对了。

只是,唐陵看了一眼那口棺木,他错手杀了司徒傲然,便不能连他临死前的那后一个要求也不顾,他摇头道:“他说要葬在小云山。”

司徒老爷张了嘴,半晌疲惫地叹出一口气:“他是铁了心要喜欢那个男人,可那个男人就是个冷血无情的魔尊,天天守着,死也要埋在那人身边,又有什么用……算了,就当我从来没有过这么一个儿子罢。”

司徒老爷被伤透了心,竟再不看一眼棺木,转身入了里屋,他的夫人与闺女还需要他去安慰。

余下唐陵坐在屋里,独对着一口棺木,一个死人,想着另一个男人,从认识以来的一点一滴,细细地回忆着,当初浑没有在意的记忆,现在想来,原来竟无比清晰地记在心中。

他真是傻啊!师父一直夸他是练武的天才,也许他所有的聪明全部用来学武了,以致于对于感情竟然迟钝如斯。

第二日一早,唐陵便让人备了马车,带上棺木往万魔谷的方向去。

正道不少人以为唐陵这是去魔教示威的,自发跟在他身后,唐陵也不解释,他沉默得可怕,对他比较熟悉的神剑宫的弟子都觉得奇怪。

只是无人敢多问,马车在前,队伍一刻不歇地进发。

天色暗下来,唐陵也不进城休息,只在城外点了火过夜。

翌日,天色未明便起,不等跟着的人叫苦,一阵急促地马蹄打破了宁静。

唐陵听到这声音,从休息的马车中下来,远远看见一骑靠近,那个模糊的人影慢慢显出轮廓,久悬的心似乎在这一刻落了下来――唐弃真的来了。

唐陵又想唐弃来,又不愿他来,等人真来了,他又冷静了下来,无论是个怎样的结局,只等一个答案。

唐弃的快马一直到唐陵的马车前才停下,黑衣劲装的人从马上跳下来,面色冷凝得可怕,那匹骏马晃了两下竟是倒下了。

其他人发现魔尊来了,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唐弃谁也不顾,视线落在那口棺材上,三两步上前,一掌将棺材盖打开,只见司徒傲然躺在里面,双眼紧闭,脸色青灰,没有一丝生气,果然已经死了。

这个跟在自己身边十几年,他防过,疑过,惊讶过,也被他感动过,曾经想着也许他也可以接受这个人在身边,被他深深地爱着,就这样过完这一辈子,只几日不见,这人便死了?

那夜他说,至少还有他,既然说了这样的话,为什么又把自己弄死了,他现在连他也没有了。

合上棺盖,唐弃这才看到棺材另一头的唐陵。

抬头时,唐弃的眼神是茫然的:“是你杀了他?”

唐陵心中一疼,接下来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说得十分吃力,仿佛每一个字都在他的喉咙里刮出了一层血肉:“是,是我杀了他。”

那把沾血的长剑被递到唐弃眼前,唐陵的表情很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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