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迹不多,只寥寥几点,但它们与土灰相黏,泛出喑哑的红。
祁林被带走了?
某些残忍的画面,化为利刃,片片切割邱池,他强迫自己不要想,转身奔上二楼。
二楼更加黑沉,地板土灰蹭的杂乱,四处散落断裂的绳子,还有些染血的工具。
陈锋随后跟上,示意人把镊子夹起,放进袋中。
邱池没有阻止,只偏过眼,看最里面的一扇窗。
这是如同坟墓的二楼里,所透进的唯一的光。窗上绑着一根绳,邱池走到近处,绳结上也是干涸的血,刺痛人眼。
祁林在这里,究竟流了多少血?
邱池站在窗台向下望,他想象祁林是从这逃出,抓住绳子,一步步挪下,逃到路上,逃回自己身边。
陈锋举起对讲机通话,几分钟后,他过来拍拍邱池:“定位到了大致区域,我们立即赶去,为以往万一,你也开我们的车。”
陈锋给邱池匀了辆车,邱池刚开出不久,手机便嗡嗡作响。
是他的私人手机。
这铃音叫喊不停,如在催命,如同拿枪顶他头上,砰砰发出轰鸣。
他一脚踩下刹车,把车停在路边,抬手按了公放。
电流沙沙作响,无言的沉默,从听筒渗出。
邱池屏气听着,不敢出言。
低沉沙哑的男声传来,邱池立即辨出,这是上次与他通话的人。他现在知道了,这人就是谭大。
那声音不急不缓,含着淡淡调侃:“不和家人说句话?”
邱池的心顿时悬到喉口,他一把夺来手机,贴在耳边。
祁林颤抖哽咽的声音,细如蚊呐,从听筒抖出:“王八……我好疼……特别疼……”
这话语如一捧硫酸,对他当头泼下,邱池头皮发麻,眼睛被泡的融化。
祁林……这样倔强,如果没被逼到崩溃,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邱池牙齿磕动,几乎把嘴唇咬穿:“林林,听我说,你乖乖的,爸爸和弟弟都在家等你,下周就是妈妈的生日,你要回来,给妈妈过生日,好不好?”
祁林动弹不得,只能听到邱池的声音,缕缕滚入耳膜,他颤抖嘴唇,竭力发声:“没关系,我去陪她,她就不会怪我了……你替我祈祷……祈祷我能找到她,好不好……”
成片的血丝在眼底爆裂,邱池狠狠一拳,捶在窗上:“不可能!祁林,你撑下去!”
陈锋的身影出现在窗边。技术组正蹲在地上调试设备,陈锋不断给邱池打手势,示意他拖长通话时间。
邱池无暇他顾,他抠肠挖肚,竟找不出什么,可以留下祁林:“林林,赵导的戏没问题,什么戏都没问题,只要你回来,你要当导演,我给你投资,你要上综艺,我给你团队,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你回来……”
到最后他说不下去,嗓音如被重物梗住,他猛然握拳,眼底冒血。
谭大在对面拍掌,啪啪作响:“情深意重,我听着都感动。账户已经发到你手机,你看着办。”
邱池手臂扶眼,低哑出言:“你要多少。”
谭大笑了,按灭屏幕:“我要你的诚意。”
邱池手机砰砰直跳,数个账户跳了进来。
他手指发滑,试了几次,才摇下车窗。
陈锋举起手中设备:“你自己决定,因人质还在那边,无法冻结账户。定位到四个地点,你直觉是哪个?”
邱池眼底磨砂,睁眼看着,指指其中之一:“这个寺庙。”
“为什么?”
“我爱人刚说……让我替他祈祷。他很坚强,他一定能撑下去。”
他以手抚额,呢喃低语,像在安慰陈锋,更像在安慰自己。
(3)
陈锋当机立断,挥手令人出发,齐齐往寺庙赶去。数辆警车呼啸而过,挟风裹雨,在阴沉天幕下疾行。
手上烧出的嫩肉将要愈合,邱池扫它一眼,滚过佛珠,狠狠压上伤口。
钝痛沿着神经上涌,邱池按开手机,给老郭拨号:“汇款,有多少汇多少。”
老郭看着手机里弹出的账户,欲哭无泪:“邱总,数额太大,转不过去。”
“找人帮忙”,邱池猛打方向盘,跟在警方后面:“务必尽快汇去。”
他干脆利落挂了电话,脚下重踩,车子似离弦的箭,飞速窜了出去。
他迫不及待要见到祁林,迫不及待……要把祁林带回。
胸中不祥的预感愈演愈烈,它左冲右突,似饕餮撕毁一切。
林林,活着回来,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他在心中祈求,小叶紫檀混着血汗,在掌心打滑。他努力集中精神,构想美好未来。
林林活蹦乱跳回来,上了喜欢的戏,得了重视的奖,回家后偷偷把奖杯藏好,待他回家,扑出来蒙他的眼,给他一个惊喜。
汗水浸湿眼睫,冷汗沿鼻尖向下淌,邱池勉强扯开笑容,撕裂发干的脸皮。
“起来”,谭大扶住祁林的脖子,压着他的喉管,逼他后仰:“挑块喜欢的,吃饱了,好上路。”
谭大按灭屏幕的一瞬间,祁林眼前最后的光亮,突然消失。
仿佛电路烧毁,瞳仁烧开,化成一滩血水。
他像个年久失修的机器,一直东贴一块,西补一块,挣扎直起身体,在人间行走。
然而他终有报废的一天,累的再也爬不起动不了,跌跌撞撞散了架,留一地散落的零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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