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梨园上草作者:竹炭沙包
眼见王恢与众兵士越行越远,再无踪影。只剩她独自摔倒在无定河边,周遭尽是模糊尸身。
寡□□孤人子谁来存问?这骷骸几万千全不知名。张氏在自己悲切的哭声中醒来,与丈夫的相见却原来只是一梦。今日等来明日等,那堪消息更沉沉;明知梦境无凭准,无聊还向梦中寻。
台幕合拢,剧终。
已依着剧情下场的林蔚然走上台,微笑着准备谢幕,却没想到红幕拉开,台下竟然有几个学生拿手绢擦着口鼻。而且不是几个,是好几个。这是干啥了?集体突然感冒?
上台献花的是两个女生,其中一个红着眼眶,把花束递给林蔚然。林蔚然道完谢,见女生张嘴想说话,他点头示意。以前在乡镇演出时,老乡们经常在演出后问他们很多问题,大多是好奇,好奇他们去过哪些村子了,好奇他们刚才往地上那么摔疼不疼。林蔚然微笑地等着女生的问题。
“王恢真的死了么?刚才张氏只是在做梦吗?”女生的眼眶更红了。
这一段折子戏里没有描述王恢的生死,同学们肯定是拿了省院准备的剧情简介彩页,看了全剧概要。其实在张氏做梦之前,王恢已经战死沙场,张氏只是在梦中与丈夫的魂魄相遇罢了。可哪怕仅是魂魄,也最终离她而去继续杀敌。
这个问题有点出乎林蔚然的意料,刚才她们不是集体花痴么,却没想到她们入戏了。他点点头,轻声说:“是的,人死了,那只是个梦。”
演出时他全程用小嗓演唱,尽管念白中有真假嗓结合,但舞台上的夸张效果与平时说话不一样。现在他用本嗓发音,音色听起来格外美妙,内容却如此令人伤心。
两个女生对视一眼,默默不语,含着眼泪下台去了。谢幕结束,红幕拉起。范晓瑛被学生们的情绪感染,也不想说话,只抱着鲜花呆呆地走回化妆室。
至此,下午的演出全部结束,后台工作人员各忙各的,林蔚然忙着卸妆,陈焕帮着化妆师收东西,只有范晓瑛对着镜子出神。演员也是人,每次演出完毕观众起身鼓掌拎包走人,演员却要花时间让自己出戏。
林蔚然比范晓瑛好一点点,他虽然也深切同情新婚三天便独守空房最后还要守寡的张氏,但他饰演的角色毕竟不是张氏,他还没有投入到无法出戏。
要是我和秦天在一起三天就要永远分开呢?林蔚然今天只要不在舞台上,大脑就会不受控制地想沈秦天。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林蔚然心口一凉,就好像沿着一个陡峭长坡骑车飞速往下冲那时的感觉,顿时被压抑地说不出话来。
在化妆室里等他们的韩凭谦头大了,明明刚才林蔚然的面部表情还相对轻松,怎么突然也一脸郁闷?眼看范晓瑛快哭了,林蔚然也开始发呆,韩凭谦心想这么下去可不成,晚上还讲座呢。
“小林,来来。”韩凭谦把他拉到墙角。“给你个任务,五分钟内把小范逗笑。”
“团长,我,我不知道怎么逗女生开心,真的。”林蔚然被他这么一喊,赶紧断了先前的念头。我和秦天怎么会分开呢,我们还要一起排练一起演出《拾玉镯》呢,我真是无聊,拿着剧情来对号入座,还说自己出戏了,切。
“你想啊,她眼睛肿了晚上讲座多难看呢,再说她到时候要是一直这状态,你自己的后半段讲座也要受影响。”说完,韩凭谦眉毛一挑:这是为了工作。
这理由让林蔚然无法反对,为了工作,好。他想了想,从手中的花束中间抽出一朵百合,递到范晓瑛面前,用小嗓念着韵白。
“哎呀娘子,天气干燥花儿要凋,快来快来,将你那珠泪当作雨露浇,浇完比比是花美还是人娇。”见范晓瑛颜面松了一点,林蔚然直接用大嗓京白粗声粗气地说:“哪个敢说花更娇,下官直接切他的肉来炒辣椒!”
范晓瑛直接笑出来了,只是眼睛一弯,刚才存的泪水也哗啦下来了。林蔚然眼尖手快,把花朵往范晓瑛下巴底下一伸,跟着眼泪滴落的位置来回移动,用花心去承接泪水。这一举动又让范晓瑛笑半天。
这才二十多秒啊…就把姑娘逗笑了。韩凭谦目瞪口呆,就这还说不会哄女生?您这是谦虚还是炫耀!
院长说的太对了,这小子必须是书记的重点监控对象!相貌如此出色又是学小生的,成天和女演员在一起眉来眼去,别说他专业学过戏里那些勾人手段,光看他刚才即兴自创的这个吧,就够把人姑娘哄开心的!
哎呀妈这朵大桃花咋飘到我们二团来了!团长表示压力很大。
☆、第三十二章
其实韩团长多虑了,他不用压力那么大,刚才林蔚然那番话可不是即兴编出来逗乐范晓瑛的,是他哄沈秦天哄剩下的桥段。
前个星期,要么还是再前个星期吧,他和沈秦天忙里偷闲去逛街,看到有家新开的箱包店正在促销,沈秦天说我们买两个钱包吧,我的太旧了,我看你的也有些年头了。
买两个款式一样的,还是买图案互补的那一对?他们俩犹豫不决。前者更好看,后者更有意义。
最后林蔚然掏了个硬币出来丢,边丢还边哼着京剧唱段:某家有个凭天讲,将军使君听端详。
结果是哪款都没买。不是那枚硬币抗拒了地心引力没落下来,而是箱包店老板娘问他们是不是演员,模样这么好看。沈秦天没吭声,林蔚然说我们是京剧院的。老板娘哟了一句“唱戏的啊”,虽然没直接喊戏子,但那语气挺蔑视的。
于她而言,搞戏曲等于没钱赚,还要苦哈哈练功,她娘家隔壁就有一个话剧团的,每个月那点工资喏,还不够贼偷的,文化人又怎么样,哪比没读过书的她做生意来钱快,嗤。